第七章

    扬州城在开春后更是热闹了,河道的冰融化大半,各类商船鳞次栉比,挤满了码头,外地商客都纷纷涌进扬州,店肆林立的街道上满是各处来的游商。

    主街上人头攒动,小商小贩们竭力吆喝着,河边的茶水摊摊主忙得脚不沾地,文人雅客们凭栏远望,观春日烟柳,叹草长莺飞。

    繁华之地多的是繁华之景,这倒显出幽静的可贵来。

    青石巷李家。

    许知意揉了揉僵硬的肩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提笔的右手左右活动片刻后,又随即继续书写着柑橘树的要理。

    屋外鸟鸣阵阵,小团小圆雀跃着玩着跳房子,一蹦一跳,甚是开心。

    屋内一室清净,唯纸笔相交间沙沙作响,许知意以此为乐,怡然自得。

    不多时,许知意写完最后一字,终于放下笔来,仔细吹干了墨痕,将这页纸放在了身旁的木匣内。

    “媛娘姐姐,我出去一趟,午饭就不在家里吃了。”许知意捧着匣子从屋里出来,冲主屋喊道。

    媛娘拿着鸡毛掸子冲了出来,她看许知意这几日一直闷在屋里写写画画,怕再闷坏了,今日特地做了葱爆羊肉,谁知小许竟不在家里吃了。

    媛娘刚准备怒骂不许去,就见许知意捧着木匣子站在院中。

    她今日穿了新做的春衣,白底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搁在旁人身上,定会显得极为俗气,可让许知意穿上,倒是有种颇为清丽脱俗的意味。乌黑的发丝用一根木兰白玉簪半挽着,剩下的头发就这么松散的垂在腰间,春风拂来,发丝飞扬,仿若画中的神仙妃子下凡来了。

    媛娘到嘴的话,见到这场景,不知为何也都囫囵个的吞了回去,只说出来句早去早回。

    许知意见媛娘应下,又挨个捏了捏小团小圆肉嘟嘟的小脸蛋:“等姨回来给你们带糖葫芦。”

    ……

    临近正午,扬州城街道上的热闹却不减分毫,依旧人流拥挤,川流不息。

    街上行着的马车不少,但最特别的是那辆玄顶马车,看着虽不大显眼,可那车身都是用顶好的黑楠木制成,用一匹矫健的枣骝马拉着,车铃上刻满了复杂精致的花纹,铃声听着沉厚又不失轻灵。

    扬州的百姓都是火眼金睛,看得出,马车上的一定是刻意低调行事的权贵人家,都纷纷避得远远的。

    车上,一位眉目灵动,粉面桃腮的娇俏女子正目不转睛的望向车外,可她即便如此好奇车外的繁华,仪态却依旧端庄,气度着实不凡。

    “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

    那女子身旁的男子轻笑道。

    只见那男子头戴玉冠,周身气场清贵,眸中泛着冷意,可望向身边女子时,却满目柔情。

    “欢儿,既你对这扬州如此好奇,不如我们就在此多留几日。”

    “不必了殿下,”女子赶忙拒绝,她依依不舍的从窗外收回目光,道:“欢儿只是见这扬州如此繁华,心生好奇罢了。”

    “殿下自去岁离京,南下查案,一路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如今贪污案即将了结,怎可因欢儿的一己私欲,耽误了回京。”

    原来这车中,赫然就是原剧情的男女主,大楚的三皇子萧珩与昌毅侯府嫡长女许知欢。

    “欢儿,”萧珩看向许知欢的眼神中满是心疼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懂事,这大半年来,你跟着我受了不少苦……”

    “殿下,欢儿并不觉得苦,这段时日,我们游历在外,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也看到了不少民生疾苦,这些都是在上京城中看不到的。”

    许知欢轻握住了萧珩的手,打断了萧珩的话,柔声道:“况且,欢儿很高兴,能和殿下一起出来。”

    “欢儿真的很高兴。”

    许知欢望向萧珩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不论前路如何,欢儿都会永远陪着殿下。”

    萧珩深陷在这充满爱意的眼神中,和许知欢相处的每个瞬间,他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中,用坚硬冰冷的盔甲紧紧包裹住的那颗心,突然就会重新变得炽热。

    他反握住许知欢的手,静静感受着掌心中传来的温度,道:“不论前路如何,萧珩也都会永远陪着许知欢。”

    马车停在泰兴楼,马夫在外恭敬俯身,低声道:“殿下,泰兴楼到了。”

    许知欢不解的望向萧珩:“殿下,为何要来这泰兴楼?”

    萧珩轻声道:“卫慎比我们早到扬州城,探查出了点儿意外的消息。”

    “这泰兴楼是校事府的据点,在此商谈也便宜些。”

    萧珩先一步下车,小心的扶着许知欢下来。

    许知欢不经意往楼中看去,竟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只见许知意也走进泰兴楼,隐没在满堂宾客中。

    许知欢想要看得再清楚些,却再也找不到许知意的背影。

    萧珩察觉到许知欢焦急的神色,警惕的观察周围,见并无异状,急忙问道:“欢儿?”

    “殿下,”许知欢稳住心神,轻声道:“我好像看到了知意妹妹,但只一眼,并不真切。”

    萧珩闻言,皱眉思索片刻:“先前上京传来消息,说那许知意已然殒身火海。”

    “应是这些日子舟车劳顿,我一时恍了神,看错了。”许知欢声音有些发涩。

    萧珩牵住许知意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不想这些了,我们先进去吧。”

    说罢,萧珩牵着许知意走进泰兴楼,只是回头看向马夫时眸色一深。

    马夫领命,抱拳退下。

    ……

    许知意进泰兴楼前,丝毫没注意到门口停着的马车,只径自去了二楼厢房。

    宝儿爷一早就在泰兴楼厢房里等着了。

    见许知意推门进来,急忙起身为她倒茶。

    “许姑娘,您来坐。”

    许知意与宝儿爷约好了午时,现下离约定时间还早,没料到宝儿爷这么早就到了,不解的问道:“宝儿爷您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可是有事要办?”

    “唉——”

    宝儿爷说到这可是一肚子苦水。

    “许姑娘有所不知,今儿是扬州知府何大人新纳的三夫人寿诞,我待会儿啊,得赶着去何大人府上赴宴,就不能陪您用午饭了。”

    “三夫人?”许知意满眼不解。

    宝儿爷啧了一声,道:“老夫人过完寿诞,大夫人再过,大夫人过完何大人过,这何大人寿诞过后,就是他家小妾,今天这位,是三夫人。”

    “那这何大人家有几房小妾?”许知意好奇问道。

    宝儿爷挤眉弄眼的比了个二,笑道: “幸好这何大人不爱美色爱金银,他家呐,就俩小妾!”

    “再过两月就是老夫人的寿诞了。”

    “又是一轮。”

    还能这般敛财!

    一年五个人过生日,平均两个半月就得送一次礼。

    宝儿爷像是知道许知意在想些什么,喝了口茶水解释着。

    “这礼呀,也有讲究。”

    “太贵重打眼的不能送,太轻了又容易被何大人忌恨,还得捡着些新奇的做搭子。”

    “这里头呀,都是学问!”

    宝儿爷吹了吹茶叶渣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许知意咂舌,看来这贪官呐,是到处都有。幸好这扬州城富庶,贪官只用薅着富商的钱袋子过活,平常百姓的还看不上,不然这扬州百姓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许知意端起茶水,敬了宝儿爷一杯:“先生大义!”

    宝儿爷见终于有人懂他了,急着回敬许知意一杯:“知己!”

    许知意喝完茶,将木匣推向宝儿爷,道:“这是我记录的柑橘树种植要理。”

    “我前几日去了橘园,见橘树的恢复和长势都很好,等开花后再观察观察,今年应会是个丰年,若再有什么情况,有这些要理在,也差不多都能解决。”

    宝儿爷闻言喜出望外,捧着木匣的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美滋滋的把匣子放到随行小厮手中,不停嘱咐着小厮轻拿轻放,又小厮手里取出一个木盒来。

    “这是先前答应许姑娘的酬劳。”

    许知意接过却没打开,宝儿爷笑道:“许姑娘不妨打开看看。”

    打开木盒,里面整齐叠放着十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两张地契。

    许知意疑惑的拿出两张地契,问道:“宝儿爷,咱们当初订好的是怀山旁的那块地,这怎么有两张地契?”

    宝爷抚着肚子,微微一笑:“许姑娘帮我这么大个忙,只那一块荒地怎么能够呢?”

    “这另一张地契,是怀山荒地旁的一块靠近河道的水田,您就安心收下,我张金宝最不缺的就是钱和地!”

    见宝儿爷这样说,许知意也只能收下,合住木盒,沉吟道:“宝儿爷,多谢您,若还有其他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知无不言。”

    宝儿爷摆摆手,整理了一下衣物,起身道:“许姑娘,您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橘园的事还是要多谢姑娘。”

    “我这还得去赴宴,就先行一步了。”

    宝儿爷走后,许知意关进厢房门,终于卸下沉稳的伪装,抱着手里的木盒亲了又亲。

    发财了,发财了~

    许知意还记得怀山荒地旁的水田,两块地相距不远,牙人也是带她看过那块地的,可她当时囊中羞涩,自然不敢奢求那块水田,宝儿爷找上她时,也只敢把主意打向怀山荒地。

    可万万没想到,宝儿爷竟然如此贴心,将那块水田慷慨的送给了她。

    宝儿爷可真是我的贵人。

    许知意美滋滋的想着。

    若红姐在,知道许知意心中所想,定要拉着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宝儿爷可是扬州城一富,手里最多的就是钱和地,最缺的就是权,而那个被许知意救活的橘园,就是宝儿爷权的来源。

    权贵看上了宝儿爷的橘子,怎会不护着这个橘园的主人呢,更何况,这些权贵们手指头缝里漏下的小鱼小虾,就够他们吃好几年了。

    所以,这笔账是谁比较值还说不定呢~

    可最后,每个人都得到了心中所想,又怎么不算皆大欢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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