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2

    陆清溪早已经在宫中等候。琴娘在一边对她说:“娘娘,何必忧心呢?横竖等一会儿就见到了。”

    “子规已是一年都未见到了,也不知道长高没是不是还那样看着谦谦君子,实际上全是孩子脾气;哥哥府内新娶的两个姨娘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常闹事,惹得哥哥心烦;等会儿泰儿也要再来,你说说,这一年里所有记挂着的人都在今日见着了,怎么能让人不期待呢?”

    看着陆清溪这样,琴娘安慰着她:“总之,虽是不能时常相见,但是只要知道彼此是好的就比什么都强了。当年娘娘进宫,不也是这样想的吗?而陆将军在外面如此拼杀挣得战功也是如此啊!”

    “是啊,即便是不能天天在一处成日相见,但只要平安就好。”

    看着陆清溪的眼睛远远看出去,琴娘也有点恍惚:这十几年就一眨眼这样过去了。而大家都在为着自己心中认为重要的人守护着。当年陆家长兄如父,一同互相照应长大的陆家兄妹如此,自己也是在守护着自己觉得更重要的,他,也是。

    小太监带着陆府一行人进到贵妃宫中。而贵妃宫中的人则是给了小太监一个小荷包,小太监掂了掂,不重,但是总比一无所获的好。于是小太监阴沉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跟着小仆婢在贵妃宫中的仆婢房中去喝茶吃点心。

    由于宫宴的时间较后,且环节复杂,许多的妃嫔在家人们来看望自己的时候都会先摆上一桌饭食,一家人慢慢吃着聊着,权当是个团圆了。

    陆清溪的宫中也摆上了一桌。陆府一行人依次入座,贵妃毕竟已是皇帝的女人,自然是要等上一等的。

    一落座,陆清泽就看到桌上摆着的素灼冬笋:这是幼时陆清泽最爱吃的,陆清溪一直记在心中,且每每上元节,都会亲自做好。而陆子规喜爱吃的有三四样。

    胡姨娘不动声色,黛姨娘则是一双眼溜来溜去,心中盘算着怎的宫中还有素笋这样寡淡的菜色?不过幸好有看起来精致的荤菜,倒是等下第一个下筷的对象。

    陆府的人依次坐好,陆清溪就随着琴娘一起来到了房内。一进屋,陆清溪就看到:哥哥陆清泽的脸庞稍微圆润了些,只是脸色不太好;陆子规的脸庞也是圆润的,脸色看着喜盈盈的;再这边就是胡姨娘了,中规中矩,衣饰上挑不出错;只是,再往旁边就是穿得略显浮夸的女人了——想必这就是黛姨娘了。

    陆清溪一进房,陆府的人纷纷起身行礼,陆清溪和缓地说:“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快坐下来吧。”一面说着一面自己也坐下来。

    其余的仆婢不再需要,房内只留下了琴娘、老黄、沉泥、黛青来为自己的主子布菜。

    琴娘和老黄都是自幼便跟着陆家兄妹的仆婢,往日里,房门一关,便如同一家人一样嬉笑说话,今日,多了许多的生面孔,反而这气氛沉闷了下来。

    陆清泽和陆清溪互相打量,根据着对方的面色、体型、气色判断着对方的生活如何。胡姨娘只夹起两根青菜摆在碗中,一桌人只有黛姨娘吃得欢快。

    陆清溪看着黛姨娘这般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忍不住说:“哥哥府上新来的姨娘倒是质朴。”陆清泽闻言脸色沉的更厉害,陆子规倒是神色如常,胡姨娘大大方方地回话:“回贵妃娘娘,我是胡娘。这位是黛绿黛姨娘。因着黛姨娘腹中有了老爷的孩儿,是故饿得快些。”

    陆清溪一时有些讶然:前段日子,听说了哥哥府上又新抬了一个姨娘便是有些吃惊的,只是今日听得已经有了孩儿,更是有些讶然。只是做姑姑的,马上看向陆子规,看得陆子规神色坦荡,正将一筷子喜爱吃的食物塞进嘴中,陆清溪的心上倒是有些欣慰:一贯孩子气的陆子规也在成长了。

    只是听得哥哥又要新添孩儿,姑姑的表示还是需要。于是陆清溪看向琴娘:“既是如此,那自然是要好生照顾着。琴娘,赏。”

    琴娘听话去将早都已经备好的荷包拿出。除了陆清泽,陆子规和胡姨娘、黛姨娘三个人都得了一人一个大的,而身后跟着的仆婢也得了小荷包。

    黛姨娘透着荷包揣摩,能摸出一个手镯的形状,想掏出看看,却到底是有些不敢。

    “子规大了,姑姑便是为你准备了一块玉佩。而胡姨娘和黛姨娘,我将番邦进贡来的一对儿上好的翡翠手镯分送给你二人,一人一只,希望你们二人在陆府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听得出陆清溪口中的警告,胡姨娘起身:“谢谢贵妃娘娘提点,必不敢忘。”

    这边行着礼,那边黛姨娘已经拿出了手镯:果然是通体碧绿,尽管黛姨娘不识货,但也能感觉得出价值不菲。

    “既喜欢,那就戴上吧。”陆清溪说着,黛姨娘从善如流套上手腕,而胡姨娘则是回过礼后才坐下来小心地在黛青的帮助下将手镯套上手腕。

    陆子规将荷包向后递给沉泥,沉泥和自己的荷包一同放在了怀中放好。小荷包中该是银瓜子一类的东西。

    贵妃做了赏赐,陆子规示意沉泥掏出来。沉泥马上会意,将怀里的一卷拿出。陆子规一边将画轴递给琴娘一边说:“姑姑,今年来,我的院落有了许多改变,姑姑不能出宫去看,我便画了下来,姑姑若是无聊,便打开寻个趣儿。”

    琴娘打开画轴,陆清溪一看:正是陆子规西院的院内景致,廊下有许多的风铃,院内有一男一女正在对坐吃热气腾腾的锅子,脚边还有一只猫儿正在伸懒腰。不难看出,对坐而吃的就是陆子规和沉泥了。整幅小画算不得高雅,只是满是趣味儿。陆清溪一贯清冷的面孔上也被逗笑了。

    琴娘收起来,陆清溪说着:“很是喜欢子规的礼物。”接下来,围绕着桌子而坐的人便说些闲话。

    沉泥谨记着自己呆傻的人设,表现得反应慢半拍,尽可能眼观鼻鼻观心发呆,黛青则是一心一意为胡姨娘、陆清泽布菜。老黄年事已高,不再布菜,此时只是站在一边,眼光时而痴痴看着琴娘。

    察觉到了目光,琴娘嘴角勾起,为陆清溪倒完一杯茶后才后退半步,这才也回看向那目光。

    两个人隔着相望,心上却全是欣慰。老黄手中捏着那荷包:那绣工,他知道,是琴娘做的。

    原来,本来琴娘是从小跟着陆清溪的贴身仆婢,而老黄则是从小跟着陆清泽的贴身仆婢。从小一处玩大,琴娘和老黄早就已经情投意合了。只是造化弄人,一个随着陆清溪进宫,一个在宫外一生未娶。

    欢乐的时间格外短暂,门外小太监扣门:“回禀贵妃娘娘,时辰差不多了,该送出去了。”

    门内这边恋恋不舍,却必须遵从规矩。陆府一行人站起身,行礼后跟着小太监再次出去。这一路上,便能看到有许多队跟着小太监从各个宫内出来的官眷。原来,结束妃嫔觐见家人的时间是一致的。

    人以走出好远,陆清溪还在门口看着,琴娘劝道:“娘娘仔细风寒,快进去吧。”陆清溪慢慢退回到房内:“大黄还是那个样子呢。”琴娘俏皮说着:“还大黄?如今已是陆府的老黄了!”

    陆清溪看着琴娘:“琴娘,你可后悔?我可十分后悔,当初你明明与他情投意合,只待下聘。可是你却为着随我进宫,将这大好的姻缘错过了。我倒是没什么,只是你明明有了心上人却来到这见不得人的宫里,可是耽误了一辈子。若是不然,恐怕你连孙儿都有了。”

    琴娘拉住陆清溪的手:“娘娘可是见过哥哥又变成当年的小姑娘家了?怎么竟说这样的傻话?你我从小一同长大,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若是由你一人入得宫来,我怎能放心呢?”

    陆清溪想说什么却被琴娘打断:“娘娘可是如今做了贵妃,嫌弃琴娘愚笨了?娘娘可不敢忘记,当年刚入宫内,不得宠,陆将军也尚未握得军中大权,那年寒冬,娘娘受寒,去请太医却无人愿意来?而那些拜高踩低的仆婢们看着娘娘势弱,都还说起风凉话。若不是仆婢悉心照顾,又怎能有娘娘今日?如今娘娘做了贵妃,可得由着琴娘也风光一回呢!可别再说那些话了!”

    陆清溪想到初入宫时候的那些苦难,还有刚怀上泰儿,遭到皇后、华妃的针对,竟连吃食都供应不上。还是琴娘冒着违反宫规的风险,偷偷做些吃食,一同千辛万苦将泰儿养大。

    宫中寂寞,若不是有从下长大的琴娘贴心照顾,陆清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如今。只是自己却无数次后悔是不是耽误了琴娘的幸福。

    “仆婢知道娘娘在想些什么。仆婢跟着娘娘就已足够。人生总是有遗憾的,又岂能事事如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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