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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驴儿

    将鲁王再三安抚之后黄伯在第二日就又开始了北上。

    离开南疆的时候,黄伯在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个念头:鲁王有如此才能为何要屈居皇上之下呢?若是老爷还在,扶持鲁王登基,鲁王定不会强派老爷北征,兴许如今的一切局面都会不同。

    可是黄伯很快又为自己这个胆大妄为地念头吓了一跳:如今皇上手段凌厉,鲁王已经是小心自保,要是自己心中这些想法让外人知道,恐怕会为鲁王也会为陆子规招来灭顶之灾。

    黄伯日夜兼程的赶路,到了北境的时候陆清泽已经下葬了。

    孙家人带着剩余的北征将士回了都城,黄伯只能去陆清泽的陵墓看看。

    所幸,北境的百姓虽是贫苦却最是能吃苦耐劳,这样的天气里,却是极快地建好了陵墓,陆清泽以异性王的规格下葬,陵墓修建得倒是十分气派,又也许是新丧,还安排了守陵人。

    黄伯上了香又烧了纸钱,在心中对墓中人说:“老爷,您放心的去吧。这些年我知道您心里苦。四处征战不是您喜欢的,失去了夫人更是您的一生之痛。您放心的去找夫人团聚吧,我会替您看着少爷,用命护着少爷的。留在这北境也好。都城那地方乌烟瘴气的,这北境清静,您说过下辈子不愿再投胎做北齐皇室的臣子,您一定能如愿,下辈子只做个寻常百姓,再次遇到夫人,做一对神仙眷侣的······”

    黄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守陵人回来,才住了嘴。

    那守陵人方才离开时黄伯就已经跪在灵前了,回来时还跪着,不由得好奇问:“这墓中人可是老先生的旧识?”

    黄伯不知这守陵人的底细,便只是说:“不是旧识,只是久仰陆将军威名,前来吊唁表表心意罢了。”

    那守陵人年纪大了,看起来胡须近白比黄伯还要老上许多,是个话多的,见着黄伯没有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又与自己年纪相仿倒是来了谈话的兴致:“是啊,这墓中人可是了不得······”

    说罢便将陆清泽到了北境以后夜袭塔塔族、拔营不扰民、转移主战场等的故事一一讲给黄伯听。

    黄伯早在那一封封的家书中知道了这些事,只是从一个老者口中听来又是另一番感触。

    老人家直说的口干舌燥却依然意犹未尽:人老了以后话就多了,自己被派到这儿来守陵,每个月会有些银子补贴家用,家中儿子儿媳欢天喜地的,自己心里苦却也只能孤孤单单守在此处。还好今天来了这么一个人,让自己尽情地说了这么多话。

    黄伯听了许多的故事,办了该办的事,便知道不该再久留了。于是起身向守陵的老人家告辞。那老者看着黄伯骑马远去还恋恋不舍这么一个聊天对象就这么走了。

    回都城的路上却不如想象中一路顺畅 。

    黄伯早已知道孙家人带了剩余将士在回都城的路上,于是便绕开官道,一路专挑小路,这样不仅能够更快还能避免撞上大军。

    却不想,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出了岔子。

    这一日,黄伯在小路上策马而行,猛然间只觉失去了重心,马儿带着自己都向下栽去,是陷阱!意识的最后是无数的泥土从上方摔打在脸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伯才慢慢恢复意识,首先感觉到的便是疼痛,可下一秒,黄伯就想到了自己还要赶回都城,便撑着疼痛起身查看处境,这才看到周围是类似于牢房一样的地方。为什么说是类似于牢房乃是因为:此处昏暗,且空气潮湿,应当是个半地下室的地方,而自己被栅栏围起来。这样的造型很像是牢房了,可是那栅栏却长短不一看起来像是用牛棚一样的东西改成。

    “这是什么地方?放我出去!”黄伯喊出声,声音却喑哑不已,这一激动更是咳嗽起来。

    黄伯咳嗽不止,身后却递过来一只破碗,碗中盛着些微黄的水。

    黄伯顾不上许多接过来一饮而尽:水苦涩,却极好地安抚了喉中的不适。

    等到咳嗽平复下来,黄伯才转身去看:原来和自己关在一处的还有一个,看样子是个小孩儿,一脸憨样,给自己递了水却不多说话,只是安静地瑟缩起来。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黄伯问着。

    “我不知道,我也是在路上被他们抓来的。他们是土匪,我没钱。”

    那小孩儿倒像是吓坏了,说话有些语无伦次。黄伯便耐下性子说:“你这么小的孩子赶路?你要去哪里?”

    那小孩儿抬起眼皮看一眼黄伯,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我要去都城。”

    黄伯有些诧异,这个地方离开北境没多远,从这里去都城可是遥远,眼前的这个小孩竟有如此胆识,一人赶路。也难怪被抓到这儿来了。

    “真巧,我也是要去都城。”黄伯笑着说。

    小孩儿见黄伯长得和善,也放下戒心,嘟囔着说:“要是咱俩早在路上遇见就好了。现在土匪不会放咱们走的,肯定是要我们给他们做苦力干活。”

    黄伯见这小孩儿被关在这里还惦记着去都城,倒是有趣,就又问:“你这小孩儿叫什么名字?”

    “我爹娘叫我驴儿。我还有个弟弟叫骡儿。爹娘说了,这些都是能干活的牲口,希望我和弟弟长大都能为家里干活盖大房子呢!”

    黄伯忍不住想逗逗他:“那你这小驴儿,可要多吃饭才行!”

    “你不嫌我名字土?”那小孩儿怯生生地问着。

    “名字来自父母,有何嫌弃?”

    那小孩儿高兴地笑起来:“我喜欢爹娘叫我驴儿。先前去大户人家做工补贴家用,管家就嫌我名字上不得台面,给我改成双口吕,叫吕儿呢!”

    黄伯心情难得的好起来。

    正在此时,有个身着短装,头上绑着巾帕的男子骂骂咧咧地走进来:“费劲儿抓来两个,结果是两个大穷鬼!什么值钱的都没,还要白吃饭!”

    一边走进来将手上端着的两只粗瓷碗掷在地上:那碗中下面是些米饭,上面则盖着些发褐色的菜叶。

    那驴儿与黄伯说了话自觉熟稔,便主动端起两只碗,将一只碗送到黄伯手里,一边还安慰说:“爷爷,这饭不好吃,但你得吃。”

    那送饭的男子又骂骂咧咧地走了。

    黄伯见没有筷子勺子一类的东西,侧眼一看,驴儿正以手扒饭。便也只好用手将饭送入口中,一入口,黄伯就想吐出来,哽在喉间许久才勉强咽下去:黄伯打小就跟着陆清泽伺候,这一辈子,虽然也是简单平淡,却不曾吃过这样难吃的饭菜。米饭夹生,且还像是放了两天的,这样的天气冷,米粒如同石子儿一样。而那菜叶更像是泔水桶里捞出来的一样,颜色发褐气味难闻。

    驴儿已经将自己那碗咽了大半,余光看到黄伯停下了动作,倒是十分乖觉地去端了碗水来给黄伯,还说:“爷爷,就着水咽下去。你比我惨,你身上还有伤。在这儿没人医治,再不吃东西,就没活路了。”

    黄伯听了驴儿的话,就着水将那碗饭送下去。

    驴儿又将碗收了放在栅栏外。将地上的干草拍打拍打,就要过来扶黄伯:“爷爷,吃过了再睡一会儿,才好得快,你的伤你得自己扛过去才行。那干草我拍过了,还好是冬天也没有老鼠,走吧。”

    黄伯就着驴儿的搀扶过去躺下,驴儿也躺在一边。此处昏暗,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黄伯睡不着,便问起驴儿:“驴儿,你家不是农户人家,你倒是挺会照顾人,可是还有爷爷?”

    驴儿也没睡着,那饭只是够果腹,却谈不上吃饱,听黄伯问起便说:“我先前去大户人家做工,就是做伺候人的仆婢。家里自然也是有个爷爷的。我还是家里哥哥,弟弟妹妹小时候我也照顾呢,照顾人不算什么······”

    驴儿说了些家长里短,声音慢慢小下去,最终化为了深长的呼吸声。

    黄伯翻身看看,确认驴儿睡着以后,这才扯开袖口处的布料,将缝在里面的两丸丹药取出,又将一枚送进口中。

    幸好早有准备,备了这活血化瘀、赠力固本的丸药在身上。再过上一日自己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正这么想着,黄伯突然感觉到自己腿上一沉,以为是驴儿醒了,立马去看才发现驴儿闭着眼睛抱住了自己的腿,整个身子瑟缩成一团。

    黄伯这才伸手去探,发现了这孩子未穿棉衣,所穿衣物布料粗陋,定是睡梦中冻着了,才挨向自己。

    黄伯有些鼻酸,轻轻拍拍驴儿的后背,任由驴儿抱着自己取暖,想了想又将一边的干草盖上些在驴儿身上。

    黄伯做完这一切,只觉方才吃下的丸药起了药效,腹中发热,自己也慢慢合上眼睛:这孩子说的没错,此时必须吃饭睡觉,才能赶快复原。等到恢复些体力,才能离开这儿赶快回到少爷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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