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行相随,坐相随

    11. 行相随,坐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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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旦安逸起来就会像流水一样飞速逝去,半个月弹指而过,快得缺乏实感。

    将近两年都难得有如此悠长的假期,没有潜伏没有伪装没有闷到透不过气的面具也没有战斗和鲜血,每天萦绕在身边的是虽然寒凉却熟稔的深秋木叶的空气,还有家里小不点的欢声笑语,十几天清闲日子过下来卡卡西几乎有点恍惚。

    赋闲在家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上午多半是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不是在磋商一天的菜谱就是卡卡西在给七海答疑;不然便是两个人坐在一处,双双捧着书本各自进行研究。下午照例是外出活动的时间,小姑娘跑去找日向家的小鬼,卡卡西就在离他们不算太远的地方完成自己的训练计划,或者坐在光照充足的树桠上发一会呆。这样的日子平淡又平凡,过得久了就好像遥远国境的战火,还有更遥远回忆中的妖狐、千鸟与断桥全都是臆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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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辛奈怀孕之前,卡卡西的生活中就只有不知疲倦地执行任务与永不停歇地拼命修行。波风水门原本有心“以权谋私”地给他多分一些不那么激烈的任务多划一些假期,但他后来发现少年似乎只有在高强度的任务里眼睛才是亮的,仿佛只有紧张的日程和高危的境况才能令他暂时不必被过往纠缠,只有那时他才“活着”。可被过往纠缠的又岂止是卡卡西一个。作为老师,没能照看好自己的弟子一直是水门心中最深刻的痛,他没来得及救下带土,没能保护好琳,他曾经有三个最可爱的学生,如今就只有一个了。他说什么也得护住这一个。

    哪怕拼上自己的一条命。

    可水门纵然有决心也有觉悟,却实在苦无办法,他能护住卡卡西的命,却对这孩子的心无能为力。少年的心因为同伴的逝去而饱受摧折,对同伴的愧疚与对自己的憎恨就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时刻尾随着窥探着,准备扑上来给他致命一击。

    水门日复一日地苦恼着,直到玖辛奈怀孕才终于迎来转机。那一日在火烧般的晚霞之下,慈祥的老人吐出一口烟圈,对他说——

    “让他成为玖辛奈的护卫如何?”

    水门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连西边的落日都仿佛变成了朝阳。

    正在孕育的生命就好像逐渐诞生的希望,缓缓驱散了少年心底经久不散的黑暗,水门见过他靠着窗框晒太阳的模样,也见过他凝望驻足指尖的蜻蜓的柔软目光。

    一切都在好起来。

    被战火洗劫的世界、休养生息的村子、各方势力的关系、他的家庭,还有他的学生。

    在决定用出尸鬼封尽之前,水门一直都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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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水门老师他,一定是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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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亲身经历的时候,卡卡西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他被内疚与悔恨追赶着,深陷在过往的泥沼里,无暇理会现在,更无意期望未来。那些潦草任务报告上的批阅字样,那些被强行塞到医院包扎上的绷带,那些出现在餐桌上的便当,那些显然精心安排的日程,那些欲言又止的表情,那些担忧关切的目光。

    正在亲身经历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直到那些也变成了过往,他才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追忆里一点一滴地捡拾起散落满地的碎片,拼凑着他永远找不回的一切。

    过去和现在究竟哪个更重要,如果不是当初老师亲手交予他的希望,他的选择也许就与眼前完全不同。

    他们尚未出生的时候就由我来保护,而如今,而以后,所有人,带土、琳、玖辛奈桑和老师,所有人曾给过我的东西,我一定,全都给他们。

    卡卡西如此想着,眼眸里流动着被风摇动的清浅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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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发呆生涯在他暗自重复自己早已定下的决心时被火影的传令鹰打断,卡卡西看着那只在他头顶盘旋了三圈的老鹰,在心中叹了口气。

    对于假期的一直延续卡卡西并不感到开心,接到任务的时间越晚,就越是说明他将被委派的任务越困难,自然归来的时间也会更晚。然而月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他无论如何都想留在木叶——

    七海上个月刚满三岁,正是该过七五三节的年纪。

    对于小孩子来说,是相当重要的节日啊……作为七海现在名义上唯一的亲人,卡卡西当然想陪着她。年幼的自己骑在父亲肩膀上去神社参拜的模样恍惚还在昨天,那时的自己有多快乐,卡卡西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虽然那时他已经成为了下忍,可在熙攘的人群中,自己和身边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们毫无差别。纵然外面还是连天战火,村子里却难得地欢欣鼓舞——正逢乱世,在这样寄托着吉祥与祝福的节日里,所有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神明的庇佑,免于战乱波及,健康快乐地长大、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父亲自然也不会例外。

    如果老师还在,他肯定也不是例外——只是火影公务繁忙,不知道老师能不能抽得出时间来呢——说不定还会搞出个影分.身大法之类的。

    想到老师偶尔的脱线,卡卡西不觉弯起眼睛,流露出一丝笑意来,转眼却又被盘桓在林间的的冬风吹散。他垂下眼帘,划开手指结印通灵出了另一只忍犬,让它去和帕克一起守着,想想却还是不放心,再次结印留下了一个影分.身。

    ——到头来用出影分.身大法的其实是我。

    卡卡西苦笑一下,本体向着火影办公室跑去。

    传令鹰盘旋三圈才走就足以说明任务的重要性,到了地方果然不出所料被分配了棘手的任务。交代完任务内容之后老人点着烟斗,沧桑的眉目氤氲在升腾的烟雾里。

    “如今的局势你清楚,但凡能有和你差不多的人选,我也不会这时候要你去执行任务。”

    单膝跪地的卡卡西低着头,淡淡地应了句“是”。三代火影心中叹息,他站起身来慢慢踱了几步,背对着少年把目光投向窗外。冬季的天穹深湛而高远,一眼望去只觉无比广阔,却也无比寂寥。

    “七海那边你不必担心,节日时我会看着,如果红想带她出门你也不用阻拦。”哪怕只是一两件小事也好,亏欠给这两个孩子的,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吧。

    卡卡西扶着膝头的指尖有一瞬的泛白,随后他深深地低下头。

    “是。多谢您,火影大人。”

    三代火影摆了摆手没再说话。直到银发的少年推门离开许久之后,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才轻轻飘散在空旷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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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卡西安排好一切回去接妹妹时她已经和宁次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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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心的男孩总是要看着七海和帕克会合之后才肯离开,这次一见来接人的不止是帕克还有一只体型巨大的狗之后,连忙跑着追上来,问清也是她哥哥的忍犬之后才又把心放回肚子里,却还是要追问今天怎么有一只这——么大的忍犬一起来。

    “她哥哥有事离开一会,让这大块头过来陪她等着。”帕克趴在巨型犬的头顶懒洋洋地解释,宁次一听就想留下来陪着七海,被她推着后背给赶回去了。

    “不要紧啦不要紧啦,在村子里我又不会有什么危险,都很晚了你得赶紧回家才行啊,我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我!”看着宁次十分犹疑的表情,七海赶紧扭头向小伙伴求助,“呐,帕克?”

    “我可——闻见他的气味向这边靠近了。”原本张嘴就想说“我可不知道”的帕克在小姑娘恳求的目光里机智地改了口,看见宁次还想说话的样子,帕克用前爪懒懒地扒拉下耳朵,有点嫌弃地,“赶紧回你家吧小鬼,我带这小丫头去迎他哥哥。”

    宁次这才肯和七海告别了,走的时候还没忘记和两只忍犬招呼一声。

    七海挥着手目送宁次的背影远去,才转过头来问帕克:“哥哥是有任务吗?去了很久了吗?”

    她人小,要看向趴在大狗狗头上的帕克还得把头仰得老高,驮着帕克的大狗狗看了看七海,贴心地在地上趴下来,帕克这才和小姑娘的视线平齐。七海弯着眼睛,扑上去抱住大狗狗的头:“谢谢布鲁!你真温柔~”

    布鲁闻言就张开嘴,帕克眼疾爪快地照着布鲁的头顶一拍:“别舔她!你一舌头下去能把她卷起来!”

    布鲁就又闭上嘴,把脑袋搁在交叠的前爪上老实地趴回去了。

    七海根本哭笑不得,她一边伸长手臂去摸布鲁的头顶安抚它,一边有点不赞同地看着帕克:“你不要总是欺负布鲁嘛帕克……”

    帕克用爪子扒拉几下耳朵,权当没听见:“卡卡西接到了传令,离开这么久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你非要把那小子赶走,让他再陪你一会不是挺好的。”

    七海垂下眼帘,有点失落的样子,转瞬却又抬头弯着眼睛对帕克笑起来:“宁次是大家族的孩子嘛……我不想他因为我的关系受到责备啊。”

    一个分家的小鬼而已,家里未必就会对他管束得多么厉害。帕克在心里想着,却没说出口,日向一族的宗家与分家之事卡卡西都未曾对七海提起,它自然不想去多事。它瞟了一眼不远处卡卡西分.身藏匿的树影,再转回目光时发现小姑娘又捧着卷轴看了起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丫头和卡卡西那家伙那股做起事情来认真又拼命的劲头还真是如出一辙。帕克无聊地窝起脑袋,趴在布鲁的头顶继续自己未竟的补眠事业。

    分.身消散的瞬间卡卡西的脑海里忽然添加了这一段场景,他前行的脚步没有停顿,眼前却都是七海那一晃而过短暂得像是错觉的失落表情。赶到地方的时候七海还靠在布鲁暖乎乎的身上捧着卷轴看得入神,帕克早就扭头注视着他过来的方向却没有出声提醒,布鲁倒是一动没动,只是甩了几下的尾巴显示出它还是挺高兴见到卡卡西的。卡卡西伸出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自己落在地面上,放轻脚步慢慢走向正看得入神的小姑娘。

    他原本是打算悄悄看看七海看到了哪里,想要等她告一段落,却没想到自己离她还剩三四米时小姑娘却骤然吓了一跳般指尖一缩,猛地扭过头。

    如临大敌的表情在看清卡卡西身影的一瞬间变成欣喜,她拎着卷轴就扑向卡卡西的怀里。

    “哥哥,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顿了顿,卡卡西摸了摸她的头顶,“七海刚才是察觉到我了吗?”

    “只是突然感觉有人离我好近……”却没发现是哥哥呢。

    “很了不起了,七海,你的进步速度非常快,如果保持下去的话……等到像我一样的年龄,就会超过我了。”说不定……还会超过老师。

    “怎么会呢!哥哥也会继续变强的啊,”她扑上去抱住卡卡西的腿,抱得死紧死紧,“哥哥很强很强很强,我不会超过哥哥的!”

    一连串的“很强”戳人笑点,要不是天性里的谦逊还在,卡卡西觉得她都能说出“哥哥最强”这样的话来。

    可是我算什么呢?不能超过我的话,那怎么行呢。卡卡西叹了口气,然而原本想要和小姑娘好好讲道理的念头在低头看到她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神色之后全都不见了,卡卡西蹲下来,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姑娘的眉心。

    “好,那我们一起加油,我会努力不要被小七超过的。”

    少年清冷的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无奈,无端变得有些温软。小姑娘这才展颜,搂着卡卡西的脖颈用力点头。卡卡西伸手顺了顺她的长发,对两只明显要离开的忍犬道了谢,牵着七海的手慢慢走向商业街。

    “哥哥是又接到了任务吗?”

    卡卡西正踌躇要如何与七海说起,小姑娘却先一步问出了口。他不由停住脚步,眼前又晃过影分.身看到的、七海脸上一闪即逝的失落。

    “是的,接到了任务,要……离开木叶一段时间。”他转身看向小小的女孩,觉得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里挖出来,“对不起,七海,节日的时候,我……不能够陪你了,真的……对不起。”

    出乎意料地,小姑娘立刻向他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和卡卡西的艰难不同,她像是事先演练过似的,语气温柔贴心得完美无瑕。

    “没关系的呀!”她拉着卡卡西的手,眼睛像是两弯蓝色的月亮,“没关系的,哥哥是忍者啊,任务最重要嘛~”

    像是心脏被针扎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腔涌到喉咙里。

    “你最重要。”

    卡卡西蹲在七海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

    “不只是你,比任务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虽然忍者很多时候是作为工具而存在,隐藏在阴影里,自我牺牲、自我奉献,不能去追寻自己存在的意义、只以完成任务为第一要义,可忍者也是人,生而为人,就必然会与周遭产生种种羁绊。亲人、朋友、同伴,或者是兴趣、理想和志向,总有一些东西是在你心中高于一切的存在。虽然无法完成任务的忍者不配被称为忍者,可是如果不能捍卫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事物,那么那样的人,就不配被称之为人,你明白吗?”

    少年的语气和缓,却莫名地,每一个字都好似重逾千钧。七海听着,心中不知为何却像下起了一场大雨,洪水汹涌着涨起来,迅疾地漫进眼睛里。她不明白哥哥明明是在对她说话、哥哥的目光明明在望着她,可是那样的语气和那样的目光为什么是如此飘渺,就好像……就好像要穿过很远很远的时空,去往一个她根本理解不了的世界。

    她不明白,为什么哥哥的语气明明那么平淡,她却好像被悲伤淹没了一般。

    那分明不是她的悲伤。

    可那不是她的悲伤,却又是谁的悲伤呢?

    眼见着小姑娘的眼圈迅速地红了起来,卡卡西完全缓过神来,他轻轻捏了捏七海的脸颊,柔软的感觉仿佛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是漩涡一族的血统还是老师温柔细腻的性格,才让你对别人情绪的变化如此敏感?

    七海突然抱住卡卡西的脖子,尚且稚嫩的嗓音从他的颈窝间传出来,闷闷的,却又无比坚定。

    “哥哥是最重要的。”

    如果这世间存在必须捍卫的事物,那么一定就是透过衣服传来的这份温度。

    是这个人的陪伴,是这个人的笑脸,是这个人的话语,是这个人的一切。

    哪怕是疼痛和悲伤也好,只要真实地存在,只要能一起承担,就总是值得期待的未来。

    那就是……她无论如何,也要捍卫的未来。

    小小的女孩把哥哥的衣服和自己的决意一起用力攥在掌心,两个人拥抱的影子迤逦在温暖的日暮里,仿佛可以一直延伸到时间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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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OMOREBI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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