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太阳雨

    25. 太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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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底的午后燥热仍在顽强弥留,即便得到了树冠的庇护,集中精神练习了两个多小时都未停歇的小姑娘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她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长长吁了口气,终于肯给今日的修行画上句号。

    长时间绷紧的精神突然放松,她脚下一软便向前扑去,在脸庞即将与粗糙树皮亲密接触的前一刻,她把双手撑在二者之间,旋即就着这个姿势跪下去,整个人舒展着伏在了树干上。

    没过一分钟,她又想起自己此刻呼吸急促又凌乱的状态,忍着想要仰倒在地的欲望站起来,慢慢向外踱去——

    如此状态不能立即停止活动,否则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她谨记哥哥的叮嘱。反正此刻哥哥也不在家,她虽然累到眼睛一闭就能立刻昏倒,也还是打算去外面走一走。

    ……毕竟只要不想昏在大街上她就只能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并迈开腿。

    而极限总是在逼迫中拔高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七海总觉得在自来也大人离开之后,家里的气氛似乎有了微妙的不一样。在修行或者学习中的间隙,七海不止一次觉察到哥哥在看着她出神;哥哥对她修行方面的策略、方向和要求同之前也有了略微变化,也不知是否由于那个二代目火影大人的卷轴。

    ……为什么呢。

    她仰起头,阳光跟着她一起在树影中穿行。

    我的“为什么”真是越来越多了。七海想。

    “二代目火影的卷轴”——虽然这么叫它,但它其实不完全是二代火影的手笔。那个卷轴虽然主要记载了二代火影对飞雷神之术的开发研究,却比比皆是拼贴痕迹,明显是后人整理而来,七海还在上面发现了四代火影的笔迹。

    她如今对四代火影字迹的熟悉程度几乎不亚于对她自己的。

    哥哥说这份资料是自来也大人给她的,并且交待她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上面的任何东西带出门去学习。

    ——所以说就是秘密了。

    为什么呢。

    既然是秘密,自来也大人为什么会把它交给我呢?

    为什么自来也大人来到旗木家,和我下棋的时间比和哥哥说话的时间还多呢?

    为什么自来也大人会过问我的修行呢?

    天底下会有这样过分的爱屋及乌吗……可以及到哥哥毫无血缘的妹妹身上?

    ——可如果不是爱屋及乌,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忍不住向自己四周看了看。秋风乍起,树叶搅动,阳光倾落,流云浮游,路人与她擦肩而过,脸上各自带着匆匆行色或者惬意闲悠。

    ——她仍然是什么都察觉不到。

    帕克或者其他哪只忍犬也好,暗部也好,危险也好……所有的这一切,此时此刻有没有在跟在她的身后,她仍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七海看着自己不时出现在光斑中的影子,深深吸了口气。

    不要急,七海。

    她对自己的影子说。

    你身边的人,你的理想,你的现在和未来,全都比那些未解之谜重要多了——何况所谓的“谜”是不是你没事发闲想得太多还不好说呢。

    大概是秋季的天地太遥阔,迎面的风太疏朗,什么烦恼翻出来,便像是浪花翻进了海水里,转眼也就随波漂远了。七海翘翘唇角,想要笑一笑——可不知为什么,明明烦恼都已经想开了,心中却还是沉甸甸地难过。那感觉很特别,并不至于难过得想哭,也不知道该要如何排解,只是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却又像是丢了什么一样空落落。

    她攥住左边衣襟,歪头眨了眨眼,转身朝商店街的方向走去——

    如果不知道怎么消除不开心的事,那就做些开心的事好了,她想,总不至于一条路走到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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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生活似乎打定主意要教会她一个道理——“事与愿违”才是世事最常见的前提。

    商店街终究没能让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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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才刚转过街角,一个眼熟的人影便映入眼底,七海一瞬间堪称惊喜,她抬起脚几乎就要跑过去——

    “不能再和鸣人接触了。”

    蓦然闯进脑海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的墙壁,不由分说将她拦在原地。急促抬至半空的腿因她刹那的失神而失去控制,重重地落回地面。

    脚踝传来的钝痛撞进血管,飞快地缩进心脏里。七海陡然转身,迈了半步却又忍不住停下,她回过头,男孩子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她眼睛有点痛。她咬咬牙,四下环顾一圈之后快步把自己藏在了居酒屋门外的看板后面。

    她果然没有被发现。

    倒不如说,鸣人完全没有注意周围,他正趴在一扇玻璃橱窗上专注地看着什么,藏青短袖被屋檐的阴影加深了颜色,更衬得那双瞪大的眼睛湛蓝又明亮。

    ——你在看什么呢?

    和他站在同一侧的七海忍不住好奇起来,她想再把头探出去一点,却又怕被鸣人发现。

    ……可是,就算发现了,他也不认得我了啊。

    七海抿了抿唇,慢慢地把自己缩回阴影里。

    他不认得我了。他也不能再见我了。何况……

    她仰起头,看见高远的秋空湛蓝湛蓝的。

    何况现在,说不定还有人在跟着我呢。上次见他,我就不能上学了,这次再见他的话……

    再见他的话……

    她握了握拳,深吸口气,正打算换个地方,不料才刚要转身就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居酒屋里冲出来,噼里啪啦碰倒了门口的看板,若不是七海躲得快必然要把她一起拍到地上。她看了看醉醺醺晃走的中年男人,自己弯腰用力把木质看板扶了起来。

    别说,还挺沉的。

    “小怪物!谁让你站在那的——!”

    中气十足的大喊猝然响起,刚把看板扶起来的七海被吓得手一抖,差点又把它推倒。她抬头看去,却见喊话的正是刚才那个醉汉,而他喊话的对象分明是同样被吓了一大跳的鸣人。

    “我只是看——”

    “快给我滚,别在那挡我们家生意!快给我——”他根本不理会鸣人的辩解,话说到一半突然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起来,显然寻找无果,于是在视线触及到地上的石头时他立刻捡起,“快给我滚!滚——!”

    比气势汹汹地大步跨过去的男人更快的是飞去的石头,七海瞪着那块石头下意识迈出脚步,鸣人却竟早就反应过来,他像是在男人弯腰时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异常机警地转身就跑。而且不知是否因为扔石头的人喝醉了,那石头也没什么准头,“嗙”地砸在了鸣人刚才趴着的那扇玻璃橱窗上。

    “哗啦”一声,玻璃碴碎了满地。

    “哎呀,这是干什么呢!”一位长发女性从屋里急匆匆地跑出来,看见男人和一地的碎玻璃不由责备起来,那男人啐了一声:“还不是那个小瘟神!就知道遇到他准没好事,晦气!”

    “你把人赶走不就行了!做什么非得扔石头,现在玻璃砸坏了你说你——”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一会找人换一扇不就得了,就你们女人事儿多!”那男人不耐烦地扯着长发女性的胳膊进屋了。

    七海站在原地,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眼眶红了一圈,喉咙里仿佛被塞了块炭火,心脏像是有一只手死死地握住,几乎就要爆炸了,可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她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情绪。

    好像她身体里有一把火,要把她自己烧得一干二净,然后“轰”地炸开,拉着别人也灰飞烟灭。

    这情绪来得太快、太汹涌也太陌生了,但七海却知道,这就是愤怒。

    出离愤怒。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才慢慢遣散心中那团烈火,从眼眶到喉咙的酸涩却仍然盘桓不去。

    鸣人的身影早已不见了,七海又等了一会,才慢慢走到那一地碎玻璃中间,分毫不差地站在了鸣人方才站的位置。

    她的面前是一只墨绿色的风镜。

    风镜周围其实还有许多东西,像是卷轴形状的存钱罐、塑料手里剑之类,但七海莫名就是能肯定,鸣人看的一定是这只风镜。风镜前已经没了玻璃隔挡,她看着看着,不由便伸出了手。

    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就算买下它又能怎样呢?我没办法送给他。而他下次再来……等他下次再来,就见不到这只风镜了。

    见不到的话,他大概……会失望的吧?

    会……难过的吧?

    “呀,小姑娘,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呀,别被碎玻璃扎伤了!想买什么快进屋来看!”

    七海闻声抬头,正见到之前那对夫妇站在门口,长发女性态度温和地招呼她过去。

    她的心像是陡然被利器刺了一下。

    看似已经醒了几分酒的中年男人瞥了她一眼就走了,长发女性在后面交代了句“换块结实点的”之后又转回来,走到碎玻璃边上想拉七海过去。

    “来吧小姑娘,喜欢什么进屋看也一样,别站在这了。”

    七海垂下眼帘。

    她应该感谢这样的关切。可是想到这样明显的前后差别,她的心就像是掉在了这一地的玻璃碴上面,根本无法接受得坦然。

    她压下心中又要冒头的火焰,努力对着女性展开一个柔软的笑脸:“谢谢您,改天吧,我今天没带钱。”

    女性便自然地说了句没关系,七海又对她笑笑,才小心地迈过碎玻璃走开了。

    她再也没有在商店街玩乐的心情,几乎是神游天外地随便乱转,回过神来却已经走到了墓园入口。她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犹豫一阵,最终还是走进去了。

    七海拿着手帕把四代火影夫妇、旗木朔茂的墓碑都擦了一遍,等她擦完琳的墓碑时暮色已经渐起。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把手帕收起来,缓缓坐在了墓前。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盯着“野原琳”几个字出神。秋日的晚风将林间带着潮意的冷气赶过来,扑在七海身上,立时便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这才回过神来似的笑了笑。

    “琳姐姐一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吧……”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说话时棉花糖似的脸颊就挤得圆鼓鼓的。

    “我心里有好多话,却不知道能对谁说;好多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交到的朋友都不长久,他们必然要离开我,或者我必须离开他们,可那不是他们愿意发生的事情,也不是我愿意的——就像是水里的鱼,一旦水被搅出一个漩涡,鱼就会被卷进去,不得不随着水漂走了。

    “他们遇到的困难就像是水,他们是鱼,可我也是鱼,我只能跟着水一起漂走,一点忙也帮不上,甚至还会添乱。

    “还有哥哥也是……我也只会给哥哥添乱。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哥哥总是要去执行一些十分激烈的任务——这样的任务耗时才短,他才能更多地陪着我。他受伤了不说,还不让帕克说——我现在也明白了,哥哥并没有想要完全瞒住我,哪怕十次里他能够瞒住我两次,也能让我少难过两次,哥哥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可哥哥不明白的是……他这样瞒着我,十次里他哪怕有两次真的没受伤,我也不会信的,我只会每次都觉得难过。可是我难过,哥哥就会难过,为了不让哥哥难过,我就只能假装被他瞒住了……真奇怪,是不是?”

    她一边说,唇角一边就扬了起来,可泪水却汩汩而下,像是从晴空里倾落的太阳雨,慢慢打湿了整片脸颊。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用力把泪水抹去,露出一个全无阴霾的笑容。

    “我听哥哥说过啦,琳姐姐是一位很厉害的医疗忍者!如果姐姐还在就好了……是琳姐姐的话,一定能够让哥哥老老实实地亮出伤口、安安心心地接受治疗吧?我却做不到这一点。但是、但是呢,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不想成为一个医疗忍者。因为比起在哥哥受伤之后再为他治疗,我更想成为那个能够站在他的身旁、保护他不受伤害的人。

    “我想成为一个能够帮助别人的人……想成为一个,不会让别人遇到困难的人。”

    那双蔚蓝眼眸里含着的泪水没有流下来,七海微微笑了:“我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的,对不对?

    “但是我不怕。”

    她低声说。

    “我不怕。如果一定要遇到困难,就让我遇到好了,我绝不会认输,不管是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克服的,总有一天……一定会的。”

    她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只干净的手帕,伸手折了几下就把它变成了一朵花,她把花放在墓前,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摆。

    “今天叨扰您啦,琳姐姐!我再去看看带土哥哥就回家了,下次再来看您——下次我一定会带双份的花——真的花。”

    她弯腰向墓碑鞠了一躬才转身走了,傍晚浅红色的光线笼在她的背影上,明煦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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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女孩和缀在女孩身后的气息统统消失之后,野原琳墓前的空气蓦地扭出一个漩涡,戴着橙色面具的人凭空出现,伸手把那朵手帕折成的花拎起来——

    花朵一下就散了,浅粉色的薄布在空中孤零零的颤抖着。

    “波风七海……”

    低沉的声音仿佛无意识地飘散开来,戴面具的男人在墓前出了会神,忽地冷笑一声。

    然后他把手帕随手扔开,像是丢弃什么早已不放在心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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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OMOREBI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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