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佑平的家史

    农民大伯咧着嘴问:“来啦?瞧我给你摘了多少绒!”

    他比卖鸭老头脑子灵活,回家后不但发动全家摘绒,还发动亲戚、邻居把自家鸭绒卖给他:“我出5分钱1斤,鸭子还是你们自己的。怎么样,这价格高吧?我自己都只赚1分1斤,就是个跑腿儿的辛苦费!”

    还跟人家说定:“那姑娘给了钱,我才能给你们啊。我也担心我上当呢,反正你们也没损失嘛。”

    但鸭绒实在太轻飘了,这半麻袋的绒也不过就4斤重。

    而卖鸭老头老老实实地只采了自家鸭的绒。

    大约也就是2两左右……

    而好消息是,他看着这点绒越想越伤心,有钱赚不着的痛苦,让他连夜把生产队养的那些鹅,给薅了一半!

    他给孙希希薅来整整3斤鹅绒!

    这还是听到鸡叫,怕被饲养员撞见,要不,他能全给它们薅了!

    孙希希极为惊喜,但面上还要装一装,问:“你们没把不值钱的鸡绒给混进去吧?”

    农民大伯不高兴地说:“这要咋混?这两个颜色都不一样,你看,你自己看,我这绒都是灰色的!”

    卖鸭老头也赶紧道:“鸡绒是黄的,我这鹅绒白得跟雪花儿一样,真没坑你。”

    孙希希这才想起来,这会儿应该还没引进洋鸡。

    土鸡可没灰羽鸡,倒是有白羽的乌骨鸡,料想普通农民那儿是不会有这个品种的。

    她打消疑虑,把钱给付了。

    双方欢欢喜喜地就此别过。

    回去招待所后,她拿包袱皮把鸭绒、鹅绒卷吧卷吧的,尽可能给压缩体积,并把它们强行挤塞进行李箱剩余的空间里。

    实在塞不进,她就把箱子里其他东西的外包装给拆了扔掉,又那些内容物想方设法码放得一隙不空。

    就这,都花了她不少功夫,弄得出了一身汗。

    她洗了个澡,看看已是中午。

    就去饭馆点了个青椒肉丝和1斤白馒头打包。

    青椒肉丝也就5毛钱。白馒头买的是1斤,可实给是1斤半,问就是社-会-主-义国家不搞虚的,你做馒头要加水加碱,本来就多重半斤!

    孙希希只能感慨国营的就是不一样。

    倒是打包是借用的馆子里的碗、盘,每个押金要2毛钱。

    还挺贵。

    她把饭菜带去博物馆那边,把四散在馆内的三人喊拢过来吃午饭。

    馒头夹菜最是美味不过,哪怕今天的菜色比昨天少,陈芳等人也吃得满嘴流油,高兴得很。

    陈芳跟她说:“我纹样已经描摹得差不多了,要不,下午闭馆咱们就回吧?”

    能省一笔住宿费呢。

    莫莲芝也说:“我也差不多了。咱们早点走,早点到家休整。”

    她也想给孙希希省笔饭钱。

    自打在博物馆里看到一台1895年产纺织梳棉机,她骨子里身为枫香染传承人的傲气就散了。

    那玩意听馆里工作人员介绍,还是湖广总督张-之-洞跟英国公司订的。

    这庞然大物听说不需人工,自己就能把棉花纺成纱!

    她当时就吓到了,问孙希希:“那……那有机器能自己给布料染色吗?”

    孙希希指着在馆里参观的一名女同志的衣服,跟她说:“瞧,她身裳上的小碎花图案,就是机器印花的。的确良料子知道不?那也全是机器染的啊。”

    她吓坏了!

    那可怎么办?她们这些乡下妇女的纺纱、纺织工作,以后全会被机器取代?

    那可是一个家庭的额外收入啊!

    是孙希希安慰她,说:“别怕,你不觉得她衣服上的碎花看上去很死板吗?机器永远取代不了人类,因为人有审美、有创造力,它却只会做低级重复的工作,只能满足人类的基本需求。”

    她的恐惧感这才消了些。

    但有了见识,那种井底之蛙的自大自然也就没了。

    她还发誓要精进技艺,绝对不能被机器取代!

    博物馆一闭馆,孙希希就带着她们仨儿去赶公交,坐到了长途车站外。

    几经换乘,当天晚上十点左右,她们终于回到了甘谷驿。

    孙希希吩咐林素珍:“你是妇女互助会副会长,莫莲芝我就交给你了。你负责把她送回她家,你自己今晚也别回家了,就跟她在她床上挤一挤。”

    莫莲芝是还没出嫁的黄花闺女,自己单独有间房。

    林素珍住她房间,比她睡林素珍家那大通铺合适。

    孙希希自己负责把小脚陈芳搀着送回家。

    这么晚了,她也不敢单独行动,将就着跟陈芳挤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她才回妇联办报道。

    她跟赵春花才打了照面,后者就笑吟吟地过来聊天:“你还真猜对了,这趟你一走,牛书记就把你编制问题给解决了!”

    “段主任不是没回来吗?增编的呈批件本来该段主任打的,但牛书记说你对工作投入了那么大的热忱,说不能欺负你,让老实人寒了心。你猜咋的?”

    她还卖了个关子。

    孙希希不感兴趣,但还是配合地问了一句:“咋了?”

    赵春花说:“牛书记他亲自给你打了个呈批件,还给段主任打了电话,叫她一回来就在经办人那栏补签名。然后他自己先把‘同意’两个大字挂到‘领导意见’栏去了!”

    她毫无波澜地“哦”了一声。

    赵春花:……

    你这种反应,我都没有八卦的成就感了。

    赵春花不死心地说:“财政办让你一回来,就过去领补发工资。你上个月不是上了10天班吗?他们要给你补10.67元。”

    孙希希诧异地道:“你没帮我领?”

    小跑腿儿这是怎么了,要造反呐?她皱起眉头。

    赵春花:……

    她算是服了:“我领我领,我马上就去给你领!”

    钱都要别人领,也不怕被私吞。

    孙希希又冲她招手:“你过来。”

    她抑住想翻大白眼的冲动:“又咋了?”

    孙希希问她:“你不是在做烈、军属优抚吗?傅佑平他家的情况你清楚不?”

    这个人才是她接下甘谷驿妇联工作的目的。

    现在,她既已把妇联办工作导入正轨,那接下来,她也该把自己的命运轨迹修正一下了。

    赵春花告诉她,傅家人丁单薄。傅佑平16岁参军前,一直是跟他那寡妇娘相依为命的。

    他寡妇娘叫周芜君,是本省大地主周安仁家的家生子。

    所谓家生子,就是家奴的后代,比普通仆妇更得主子信任。

    像周芜君,就是自小被指派给周家大小姐当贴身丫鬟的,陪着小姐读书识字,还陪着去了省立女子师范学校念过书。

    后来,她年满16岁,被主家配给了府里的账房先生。

    可惜那账房太过死忠,打土豪的时候,他死也不肯交待周家藏匿的巨额财富去向。

    那可是靠雇农们的血汗和眼泪叠码起来的财富!

    当时,愤怒的雇农们一涌而上,活活把他给打死了……

    于是刚20岁出头的周芜君,就这样成了寡妇,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艰难求生。

    赵春花八卦地道:“你也看到了,这边人都穷着呢。当初周家那笔钱要能找到分下去,这整个县的老百姓起码有三个月都能吃饱肚子了!傅佑平他爹倒是轻轻巧巧一死百了,剩下他们母子俩那才叫做是受不尽的罪。”

    她凑到孙希希耳边:“我都怀疑他当初那么小就参军,可能就是想给他娘挣个好处境,能被村里人尊重些。”

    孙希希看了她一眼:“这边人?说得好像你就不是这边人一样……”

    赵春花舌头顿时打结,接着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再怎么着也是临时工,是工人那一挂的,好歹也比农民强点儿吧……”

    孙希希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想到傅佑平,她又有些感慨。

    是啊,哪儿来那么多崇高志愿?大部分人最初参军,不过是想摆脱生活困境,让家里人能得到优抚优待,过得好些罢了……

    她好奇地问赵春花:“那周寡妇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是战斗英雄了吗?”

    赵春花瞳孔地震:“他是战斗英雄?!”

    孙希希:……

    她比她还要惊诧:“机关都是订了报纸的,你《人民日报》读到哪儿去了?你眼睛是长着玩儿的?”

    烈、军属优抚对妇联来说,是多重要的一块工作?这种重大消息,赵春花居然不知道?!

    赵春花也意识到自己的错漏了,尬笑着去翻之前的报纸:“……我,我这不是工作忙吗?”

    孙希希蹙眉道:“重要刊物和报纸一定得看,上面要求机-关-部-门必须订阅,那就是为了指导基层单位的工作方向的。你不看,到时候工作出了重大纰漏,谁都保不住你!”

    见这话把赵春花吓得直哆嗦,她又柔了嗓音,问她:“你不是临时工吗?想不想有正式编制啊?”

    赵春花怔了两秒,眼中蓦地燃起希冀之光:“想!你有什么好办法?”

    孙希希心里清楚,哪怕她工作实绩再出色,但世上能人多的是,不乏比她出色却依旧出不了头的。

    要想得到上级部门的青眼相加,给甘谷驿妇联办挣到独立行政权,以及专门的预算拨款和编制,她还需要点“广告效应”。

    而这个“广告”,得让登上《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现在正在全国上下大出风头的人民英雄傅佑平来帮她打!

    她让赵春花把那篇《血战346高地》的报道找出来,她亲自拿去县城找人做了木相框,把报道像照片一样装裱起来。

    又以军属优抚的名义,拎了1斤小米、10个鸡蛋、半斤桃酥和1罐咖啡,去探望周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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