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佑平归来

    孙希希心无波澜,她一个农学生,只有在公社里,她的能力才能得到最大发挥。

    她说:“尚无半分实绩,勉强到县妇联上班,也只是德不配位,遭人嘲笑而已。”

    张主任也只是惜才,听她这么说,脑子也清醒起来。

    万一这人只是纸上谈兵,说得动听呢?

    她清了清嗓子,改弦易辙:“这次的事你要能办得好,我就给你们批。”

    把这事搞定,孙希希又回公社把英雄傅佑平要回来了的消息,跟牛书记做了汇报。

    两天后。

    一大早,公社大门口就拉起了“欢迎一级战斗英雄傅佑平荣归故里”的横幅。

    而大道两旁,是自发挤过来看热闹的人群。

    他们都想看看变成英雄的平娃子(平子哥)如今是什么模样。

    牛怀东和田横生就领着一众干部们,站在横幅底下。

    县妇联张主任出面请的县广播站、县报、市报记者们,也架好了相机,等候着拍照、采访。

    大约十一点时,人群突然沸腾起来。

    孙希希朝着这条路的远处眺望,果然看到公社派去接人的拖拉机出现在路的尽头。

    车斗上有位绿军装迎着众人立正站好,敬了个标准军礼。

    拖拉机由远及近,他敬军礼的手就一直没放下过。

    近了,果然是傅佑平。

    站在他两侧的,是段章和唐棠。

    牛书记使了个眼色,两串鞭炮就噼哩啪啦地欢快响了起来。

    人群热情地朝拖拉机涌去,把拖拉机都给逼停了。

    孙希希瞧着,连住傅家隔壁,一直不歇气地欺负周芜君的李老太都在!

    这小老太不怎么要脸,刻薄的皱纹被脸上夸张的假笑给撑没了,还蹦哒起来去抓车上傅佑平的裤腿,嚷嚷着:“平娃子,平娃子,我是你李奶奶!你不在家的这些年,都是我替你在照顾你妈!”

    傅佑平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有了几分凉意。

    他并未道谢,只是笑着对她说了句:“好。”

    就把她的手坚定地从自己腿上扯了下去,然后伸出双手跟其他人一一握手,借了段主任的手帕替垂泪的老人擦眼泪,还低下头颅让想摸他头顶的同族长辈摸头。

    就冲着这两极分化的对待方式,孙希希就晓得,段主任肯定跟他讲了!

    她看了眼悻悻然的李老太,差点乐出声来。

    县报、市报的记者也举起相机拍照。

    因为后面专门给他们预留了采访时间,倒是显得不慌不忙的。

    照理说在这一刻,傅佑平才是绝对主角。

    偏偏傻姑娘唐棠,一看到救命恩人孙希希就激动起来,在车上用力挥着双手喊道:“希希姐!”

    抬腿跳车还差点摔倒!

    幸好傅佑平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她后衣领,半空给她又拽回去了!

    可那衣领要绷住整个年轻女孩的体重,可想而知会绷得多像上吊的绳子了……

    唐棠被拽得瞪大了眼珠子,整张脸瞬间憋得通红!

    孙希希:……

    她觉得她有点偏头痛。

    这两人好像是没什么火花啊……

    她正想着,就见他一左一右挟着两个娃儿,跳下了车斗!

    这两个孩子,她是知道的。

    在原著中,傅佑平在守346高地时曾遭遇敌机袭击,是他身边的一位战友吼着“卧倒”,将他扑倒在地,用血肉之躯替他扛住了轰-炸的冲击波。

    他这才有了活下来组织营队,击退敌军数次反击的机会。

    而他的战友却再也回不去故土了。

    战友的两个遗孤也被亲戚们像踢皮球般踢来踢去……

    他实在看不过眼,领养了两个孩子,把他们当成自己亲生的抚养长大。

    她想,哦,原来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把孩子们带回来了。

    一个新问题顿时又摆到了她面前:面对两个没有火花的年轻人,她要怎么说服唐棠当后妈?

    难,难,难!

    她长叹了一声。

    牛怀东和田横生先后走过去跟他握了手。

    握完,牛怀东似乎是跟他讲了接下来的流程和安排,他有些为难地望了望孩子们。

    孙希希就把两颗红杏软糖藏到了袖口里,挤过去蹲在孩子们面前,笑着说:“姨姨给你们变个魔术好吗?”

    手一晃,手心凭空多出两颗糖来,可把孩子们新奇坏了。

    她这才对傅佑平道:“孩子我带过去吃点东西,让他们休息会儿。”

    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立正朝她敬了个军礼!

    周围人都有些狐疑,至于吗,不就两颗糖?也有人小声议论“平娃子是个知恩的……”

    只有孙希希自己明白,他是在感激她对他母亲的关照和照顾。

    田横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对孙希希道:“对对,走了这么大老远的路,娃儿们肯定饿坏了。我办公桌上还有半斤麻糖,你去给娃儿们拿过来,让他们好好吃,吃个饱。”

    眼神却在质询她:没让人给他乱传话吧?

    孙希希回以眼神:没。

    田横生又观察了一番,发现傅佑平对自己的态度,和对牛怀东的没什么区别。

    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也是个脸皮厚的,一放心,就拉着傅佑平“小老弟”地叫。

    孙希希按捺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不客气地去他办公室把麻糖拿了,分给小朋友们。

    这麻糖还是那种做成杆状,上面洒了厚厚一层白芝麻的芝麻杆。

    咬起来又甜又香。

    两个孩子是真饿了,抓在手里两三口就吃完一根。

    孙希希劝他们:“慢点吃,别呛到,东西还多着。”

    年纪小点的男孩就甜甜地一笑,伸爪子到袋子里捞第二根。

    他姐姐拉住他的手:“不可以吃了。爸爸也没吃饭,我们要等着他一起吃。”

    小男孩咬着指甲,眼里的光顿时就消失了。

    但他还是很郑重地点头:“嗯!”

    这两姐弟还挺懂事的。

    孙希希好奇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姐姐就告诉她:“我叫傅武红,他叫傅和平。”

    这么快就连姓都改了?

    孙希希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吓唬她:“你弟弟名字里怎么也有个‘平’字?当儿子的,是不能跟父亲同名的。要不然,人家喊声‘平子’,都不晓得是在喊儿子,还是喊爹。”

    小武红果然着急了,问她求主意:“那怎么办?要不……”她问弟弟,“你叫傅和和?”

    傅呵呵?

    孙希希又好笑又心酸:“逗你玩儿的,新社会不兴辈份这种说法了。”

    她心想,果然如此,这过分的乖巧,也不晓得是被生活磋磨成什么样了才有的。

    小武红松了口气,然后开始缠着她:“姨姨,你能不能教我学魔术啊?我学会了,就能给爸爸、奶奶,还有弟弟变糖吃了。”

    贪吃鬼小和平“咕噜”吞了口口水,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你教姐姐吧。”

    孙希希哪儿会变魔术?

    只好哄他俩:“一会儿有你们爸爸的先进事迹报告会。你们非要学魔术,就听不到他在前线怎么奋勇杀敌喽。”

    这才把孩子们的注意力转移开。

    报告会上,傅佑平讲的全是跟他一起英勇作战的战友们的故事。特别是那些躺在了他国国土上,再也没有机会回来的战士们。

    讲着讲着,他的眼圈就红了。

    整个会场一片肃穆。

    只能听到低低的、压抑的、此起彼伏的哽咽声。

    不知道是否是讲到了小武红姐弟的亲生父母的事迹,小武红捂住自己的嘴巴哭得唏哩哗啦。

    小和平年纪太小了,才只有三岁,还不懂什么是死亡。但也知道关切地扒拉着姐姐:“不哭不哭。”

    孙希希也听得眼里噙着一汪泪。

    但她突然发现,周婶子怎么没来?

    这可是她儿子的高光时刻!

    再一想,刚刚公社场院大门口的欢迎队伍里也没看到她!

    报告会快结束的时候,孙希希把那袋芝麻杆全给了这对姐弟。

    但小武红期待地问她:“姨姨可以再给我变两颗刚刚那种软软的,特别特别好吃的糖吗?我想送给爸爸,还有还没见面的奶奶。”

    她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十分珍惜地从里面摸出两颗雨花石:“我不白拿你的,给。”

    孙希希看着掌心里还透着体温的雨花石,想起刚刚小武红自己那块糖其实也只啃了一点边角,就塞到了弟弟嘴里……

    她装作好喜欢雨花石的样子,给他俩变出了一大把红杏软糖,把他俩哄得围着她开心地蹦哒。

    小武红还又给了她几颗雨花石。

    报告会结束后,是单独留给记者的采访时间。

    段主任这会儿终于得空了,过来跟孙希希对接下来的流程。

    这回,县妇联的张主任跟县广播站、县报和市报记者接洽时,就说服了对方在报道傅佑平的那条新闻之外,额外加一条有关甘谷驿妇联办这段时间工作成绩的新闻。

    她跟他们说:“没有我们妇联扎实的后勤工作,怎么可能换来前线的胜利?”

    站长跟主编们倒是答应了,背后跟自家记者说的却是:“你们随便采访采访就得了,傅佑平才是重点。至于她们那事儿,赏个小‘豆腐块儿’就得了。”

    只打算在社会版的最底下给妇联留个小版面。

    段主任对流程的时候,十分歉意:“本来你在火车上见义勇为的事,也该写进去的。可唐棠也是咱们办公室的,总不好叫人知道堂堂妇联干事,居然差点被拐卖了……”

    孙希希干脆得很:“这有啥好写的?比得上主任运筹帷幄,解救那么多被拐妇女的?”

    她那么多工作成绩可报道,这算个啥?

    段主任就更觉得她知轻重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打算由段章亲自跟记者介绍营救妇女的事,而由孙希希介绍妇联办这段时间的工作实绩。

    孙希希把提前放在柜子里,事先准备好的三条大前门和三大袋鸡蛋给段章看:“我觉得啥事不能全靠张主任,咱们自己也得争取一把。这是给记者同志们准备的礼物,我想博一博,看能不能有个好版面。”

    拜穿越大神所赐,孙希希别的不多,鸡蛋特别多!

    这三条大前门的香烟,也是拿鸡蛋换的。

    段主任很是惊喜,连连夸她想得周到,说:“这回就算要不到预算,我这个当大姐的,也一定给你把这份钱报销喽!”

    孙希希说:“别这么想,咱们这回有钱有定了。”

    那边傅佑平在接受采访时,牛怀东和田横生作为一把手,一直在旁作陪。

    田横生完全没参与今天整个活动的策划、组织,这会儿倒是会蹭采访。

    牛怀东才跟记者说:“食堂已经备好了傅同志的接风宴,不如大家一块儿去?”

    他马上cha话:“老牛,你这也太小家子气了,今天这么大的日子就吃食堂?我做东,等会儿我请诸位到国营饭店吃一顿!我再好好跟你们说说,咱们公社是怎么给平子打后援的。”

    说着,还要以哥俩好的姿态搂着傅佑平肩膀问:“你说是吧,平子?”

    吃定了傅佑平不会在这种场合让他下不来台!

    孙希希才不担心嘞。

    她巴不得田横生多花钱!

    等她礼物送出去,报纸上能有他田横生半个字,算她输!

    出人意料的是,傅佑平谁的邀约也没答应,说是母亲还在家里等他回去吃饭。

    谁挽留都不好使。

    他甚至连拖拉机送他这事都没答应,拉着两个孩子从后门走了。

    孙希希把失望的记者们请到妇联办,把礼物奉上。

    记者们这才露出了笑脸,装模作样说让她放心,肯定会给她们个好版面。

    他们出来时,孙希希远远地还能看到那个男人牵着孩子的背影。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背影有些萧索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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