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接受的事实

    今天公社工作会议的议题,段主任是知道的。

    她一听孙希希的话头,就晓得要糟:“你先回去稳住课堂秩序,我马上告诉老牛,让他带民兵连的赶紧找人。”

    整堂课,孙希希都心神不宁的。

    好不容易下了课,她立马跑回了妇联办。

    一进门,就看到民兵连长正跟段主任说着什么,旁边的牛书记也垂头丧气的。

    唐棠是义愤填膺地捏着拳头的,赵春花则是手脚发抖地坐在自己位置上。

    每个人表情都不对。

    孙希希心里发凉,却还是不死心地把询问的眼神,落到了段主任身上。

    段主任叹着气走到她身边,艰难地告诉她:“四妞出事了,被人发现衣衫不整地躺在苞米地里……”

    孙希希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牛怀东突然自扇了一记巴掌:“怪我!”他的嗓音被怒火烫得嘶哑,“怎么就没想到他会挑软柿子捏!”

    那巴掌像是也打到了孙希希脸上,生疼生疼的。

    那个善良的四妞……

    那个总是愧疚于自己抢夺了兄弟姊妹机会的四妞……

    那个会给她送腊梅,送野果子,还给她挑水的四妞……

    她猛地抄起自己办公桌上的水果刀,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摁住了肩膀:“冷静点儿!”

    她一抡胳膊,想要格开那人,却被那人顺势反手扣住。

    气得她燥意大发,吼道:“放手,让我扎死他丫的!有本事冲姑奶奶来,主意是我出的,方案是我做的!把气撒在无辜的小姑娘身上算什么?!”

    她手脚并用,整个人从地上弹跳了起来。

    可背部被那人用手掌轻轻一抵,她就又被抵回原地。

    她猛一回头,发现竟是傅佑平?!

    “你干嘛?!”

    傅佑平平静地低声问她:“昨天你不是说,你要为甘谷驿除掉黑恶势力,原来你就是这么除的?把自己也变成杀人犯?”

    正因她说过这种话,今晚到了点儿又没准时回家,他才出于担忧出来找她。

    哪知正好看到这一幕。

    孙希希还想搞发疯文学,蓦地看到傅佑平眼底蜿蜒燃烧的岩浆,这才发现原来这人心里也正血气上涌。

    不过是强压着罢了。

    她微怔了怔,人终于冷静下来。

    这会儿,段章和牛怀东,还有几名民兵已经围堵在了她周围,都在防备她真跑去tong田横生。

    段章小心翼翼地跟她沟通:“小孙,你听我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四妞和秦家,对不对?”

    牛怀东也劝:“你嫂子说得对,为那种人渣,把自己也折进去,不划算的。有什么事咱们从长计议。”

    她一冷静下来,脑子就开始飞速转动了。

    她说:“好,我们从长计议。”

    她说:“我们先来谈田横生,他这么做的目的可不是单纯的报复。他是要我们自乱阵脚,忙着查探嫌犯和处理这起重大治安事件带来的恶劣影响,无暇顾及社员代表的推选。这样,他们就能有足够的时间来拉票贿选,以及破坏制度的建立!”

    她说:“我强烈建议,一切按计划进行,明天就召开全体社员大会,推选社员代表候选人!”

    她说:“等社员代表全部选出,马上召开甘谷驿公社第一次代表大会,组建‘算账小组’。”

    “田社长之前不是田家村高级社的社长吗?现在高级社合并公社,就该结清旧账,把以前干部中占小便宜、挪用公款和贪污的问题揭露出来,给群众一个交代!”

    田横生,你既然敢像只螃蟹那样横行霸道,咱们就来看看,你到底趴在群众身上吸了多少血!

    她的主意,立马得到了牛怀东的赞赏。

    但他邀请她参加党-委办的临时会议,商讨具体实施方案时,却被她婉拒了。

    她说:“我也就只有点出主意的本事罢了,讲组织工作、策划方案,你们党-委办人才济济,我去了也不一定插得上话。”

    她说:“四妞那边正是最脆弱、最需要组织关怀的时候,我得去看看。不然我……这辈子都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何止是她。

    牛怀东心里也过不去。

    牛怀东理解地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别只跟你们段主任说,你也多跟我说说。”

    她点点头,又对段章说:“主任你也跟书记一起去开会吧?你不是一直想选妇女代表吗?现在可是关键时刻。一开始建立制度的时候,没能为妇女争取到名额,后面再想争,就难了。”

    段章权衡一番轻重,终于对她说:“四妞那边就靠你了。”

    转头,想跟民兵连长商量派人护送她。

    一直默然在旁守候的傅佑平突然开口了:“我来陪同吧。我这人没什么别的长处,当个保镖还是可以的。”

    战火硝烟里走出来的人,那肯定比只参加过操练的民兵强。

    于是浓稠夜色下,大道上多了两条沉默赶路的身影。

    像是知道这件事对孙希希的打击,傅佑平用手电筒替她打光照路的同时,还频频回头观察她的个人状态。

    察觉到她表情不对,他迟疑着开口:“你没事吧?”

    她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秦家的院墙是木篱笆制的,缝隙大得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她到的时候,消息早传遍了,院子里围了一群人。

    人群中心有人在嘶喊哭泣:“这是造的什么孽哟!我家四妞才16岁,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这么被人给糟蹋了。你叫她以后怎么见人呐?!”

    孙希希心里抽疼了一下,站在篱笆外茫然而颓然。

    傅佑平在她身后重重地按了她的肩膀一记,用像是传递力量一般的力道。

    她于是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被她拨开的人群看到她过来,都叨叨着:“这下好了,干部来了。”

    “四妞她妈你别哭了,组织派人来给你做主来了!”

    四妞她妈李桂花原本是坐在地上哭的,闻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抓住孙希希的衣袖:“领导啊,你可一定要给咱家四妞做主啊。要不然,她以后怎么活啊?”

    其他人也跟着帮腔:“是啊是啊,咱们甘谷驿几十年了,从来没出过这种事。现在出了这么一桩,不好好严惩凶犯,以后谁家还敢养闺女啊?”

    “这种事搁过去,是要砍脑袋的。你们妇联办应该不会轻拿轻放吧?”

    比起四妞,他们更关注的是自家姊妹闺女,会不会也遭遇同样的事。

    李桂花急了,赶忙“呸呸”两声:“砍什么脑袋?!乡下地方出了这种事,不都是把闺女嫁过去的吗?你们心眼儿怎么这么毒,把她的后路都给断了!你们这是要逼死四妞吗?!”

    刚刚搭腔的那些人,她一个个挨着骂过去:“我四妞教你们识字,没收过你们一分钱,也没得过妇联办半分好处!一日为师,终生是妈啊,你们这群不孝子!”

    大家都被她闹了个红脸。

    可利益当前,谁还管四妞是不是在去扫盲班授课的路上,遇到这种事的。

    他们一个个只管跟孙希希要说法:“现在都是抬头嫁女,低头娶媳。这要开了先河,以后可不得了!指不定有些小年轻就会动歪心思,拿这种法子来躲掉彩礼!”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桂花发现骂人没用,改为去拽孙希希衣袖:“孙干事,我们四妞总跟我说,你对她最好。你可千万不能听他们的,毁了我四妞啊!”

    她还不忘跟她提建议:“这事儿很好解决的。你只要把祸害她的人找出来,让他赔我们家供四妞读书的钱,再出笔彩礼,这事就算过去了……”

    孙希希听得怒气填膺,这就是四妞的学生,这就是她亲妈!

    明明现在最重要的是受害人,他们却在扯这些!

    她气得想拍桌子。

    手刚抬到半空,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堵胸墙。

    是傅佑平。

    他护着她往秦家堂屋的方向走,边走边道:“都散了吧,苦主为大。有什么想法,等把嫌疑犯抓出来了再说。”

    还有人不服气说:“这事不说清楚,以后还会有更多苦主!”

    傅佑平眼观鼻,鼻观心:“都散了吧,苦主为大。”

    “你都晓得苦主为大,你还让四妞她妈把她嫁给害了她一辈子的人?”

    “都散了吧,苦主为大。”

    “……不是,你闹呢?”

    “都散了吧,苦主为大。”

    “你只会这一句?!”

    “都散了吧,苦主为大。”

    “……”

    “都散了吧,苦主为大。”

    他像一台没有感情的复读机,任凭群众语言摧残,我自不动如山。

    最后,所有人都被他闹了个没脾气,还真就散了。

    连孙希希都对他的战-略定力叹为观止。

    在堂屋里,孙希希终于见到了四妞她爹秦平顺。

    她问了下他的想法,后者叭叽一口旱烟,带着怨气道:“想法?能有什么想法?这个闺女算白养了呗。”

    这话她听了都心寒,更别说让四妞听到了。

    她说:“我跟四妞私底下聊过,她说等她高中毕业,通过招工考试进厂当上正式工后,她一定要给她三个弟弟攒出彩礼钱。等他们都成家了,她再把你们二老接进城里享福。”

    她说:“她心里没有自己,只有这个家,只有你们。可现在她出事了,你们心里有她吗?”

    秦平顺又叭叽了一口烟,眼圈红了起来。

    孙希希说:“既然你觉得这个闺女白养了,就把她交给我吧。至少我会尽我所能,帮她争取权益。”

    在里屋躺着的秦四妞把外面所有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等孙希希进了里屋,她一看到她,喊了句“大孙老师”,眼泪就滚了出来。

    傅佑平悄然退了出去,替她们把门掩好。

    孙希希过去抱着四妞安抚,等她情绪平复些,才柔声问她:“清洗过没?受伤害时穿的那条内裤还在吗?”

    四妞怔住了,事情发生后,她一直浑浑噩噩的。

    直到看到弟弟们给烧的洗澡水,她才像疯了一样跳进去搓洗自己。

    她甚至搓掉了一块皮。

    她无措地说:“洗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孙希希心都揪紧了,告诉她:“你没做错。你什么都没做错。做错的是那个人,不是你。”

    四妞哭得更厉害了,肩膀不断抖动。

    事情发生到现在,终于有人告诉她,不是她的错了。

    孙希希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替她拍着背部,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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