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员代表大会

    转天上班,赵春花突然发现她希姐和小唐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她压着心头的快活,过去问孙希希:“这小唐怎么回事啊?黑着张脸,活像别人欠她三个月工资!”

    能把人拐子都卖掉的赵春花,最擅长的可就是落井下石!

    唐棠其实根本就不是在黑脸,而是在委屈脸。

    她今天一大早就过来给她希姐泡了防风寒感冒的茶水,可希希姐一看那茶水,脸色都发青了……

    孙希希没答赵春花的话,直接把自己的茶盅盖揭开。

    这下赵春花可算是开了眼了!

    瞧那里面泡了啥呀!

    生姜、葱白、大蒜、野香菜……

    她忍不住噗笑出声:“这玩意能喝吗?哈哈哈哈哈!”

    孙希希瞪了她一眼。

    她赶紧闭上了嘴。

    其实孙希希一直都挺喜欢唐棠的。

    这姑娘热心又单纯,甚至连嫉妒这种人人皆有的小情绪她都没几分。

    但问题是……她性子里有个很要命的地方,那就是执拗!

    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极端,钻牛角尖。

    瞧,她甚至连泡个风寒药汤,都能把所有她知道的治风寒的东西全往里头扔……

    这样的人,以后在人生里不知道要磕磕碰碰跌跌打打摔成什么样。

    也不知道会不会把身边的人,也一起带着磕磕碰碰跌跌打打。

    她有心想劝她,却不晓得该从何开口。

    特别是这人还一脸“知道错误,坚决不改”的模样。

    赵春花也是个懂看脸色的。

    看到孙希希表情不豫,赶紧把那盅非茶非药的玩意拿去倒了,然后笑着说:“姐,我那儿有县百货店买的茉莉花茶,我给你泡上。”

    和高沫一样,茉莉花茶也是要凭票购买的。

    孙希希有点诧异:“你?花茶?”

    以她那抠门性格,能舍得买这个?

    赵春花就挺真心实意地道:“我这不是托姐你的福,都成函授初中生了吗?编制的事也是托你福落实的,回回都享你的福,也该让你享享我的福了嘛。”

    孙希希喝了口茶,又问她拐卖秋红那事,打算建议她赶紧报警,以免后头出事。

    哪知赵春花告诉她:“段主任已经带我去过派出所了。”

    她把详细过程告诉孙希希,还得意地道:“我当时啊哭着跟公安同志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卖她她就得卖我,我是自卫卖她的!”

    公安去解救秋红时,后者早被那鳏夫给糟蹋了,甚至还转卖给了另外一对兄弟当共妻。

    短短三天间,那个贵太太般的女人眼神涣散,整个人被摧残得老了一大截。

    看到公安就扑过去求救!

    公安却问她:“你被卖了三天就受不了了,那些被你卖到大山里的女孩,她们一辈子都毁了,你又怎么赔她们?”

    她骇得瞪大眼睛,原来不是来救她,是来抓她的!

    但她终是顾不了太多了,这三天的经历恍如恶梦,她痛哭流涕地把两只手腕奉上:“你们带我走!你们带我走!只要不待在这里,我哪儿都愿意去!”

    那种被人当成牲口对待的滋味,她再也不要尝了!

    当时那场景,连赵春花都看得唏嘘不已。

    但想到这恶毒女人曾经做过的恶事,她又对她同情不起来。

    她对孙希希说:“希姐,你这个礼拜的茶叶我全包了,也算是庆祝恶人有恶报了。”

    也庆祝她多了个双面昵的高档昵大衣,嘻!

    她把泡好的茉莉花茶推到孙希希面前。

    孙希希很给面子地又喝了两口。

    比起周婶子泡的高沫,是差了不少,可也算能入口了。

    不过赵春花的黏人,才刚刚开始。

    没过多久,她又跑过来问她:“希姐,要不要一起去上个厕所啊?”

    再隔一阵,她又问:“希姐,有家婆媳打架见血了,我今天要去给她们做调解,你要不要去瞧个热闹?”

    她还凑到她耳边悄悄说:“我带了我家炒香的南瓜籽的,万一她俩一言不合又打起来了,你就在边上边吃边看热闹,多舒坦!”

    这可把孙希希给说馋了。

    不是馋她南瓜籽,而是这个年代娱乐节目太少,有这种撕X的瓜吃,还能不馋的?

    孙希希诧异地问了她一句:“你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赵春花拽着她胳膊说:“那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得多逗你开心吗?”

    孙希希就笑了。

    赵春花这人确实小毛病挺多,嫉妒心又强。

    但她性格里也有一点很可贵,那就是知恩图报。

    别说,跟她相处久了,她还真有点喜欢她了。

    可惜的是,赵春花这个“老人”的协调能力过强,她陪她走了一遭,愣是没看到打架……

    孙希希百无聊奈地捱到中午,打算回家吃饭来着,结果赵春花过来拉着她就跑:“希姐,还不快点?冲在前面,食堂大师傅打的菜都要多些!”

    孙希希被她拉跑了几步,就把自己袖子给拽回来了:“吃啥食堂?我回家吃!”

    赵春花自拍一记脑门:“哦,对,我怎么都忘了!”

    斜眼瞧了一眼唐棠,这妞刚刚还想过来找希姐,呵呵。

    见唐棠表情落寞地看着她俩,赵春花笑得更甜了,说:“希姐,那我送你一程?”

    孙希希无语:……

    用得着你送吗?

    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

    除了妇联办这边的工作有进展,公社那边的工作也在推进。

    这天,有人来通知孙希希,参加下午3:45,在公社会议室召开的第一届社员代表大会。

    这是大事。

    孙希希3:20就去了会议室,一是怕开会迟到,二是想借机跟其他几位妇女代表见个面,彼此熟悉一下,以后方便开展工作。

    周芜君比她还早到会场了,先就给她占了个座。

    秦四妞出事后,除了上回选候选人,这还是头一回出席这种大场合。整个人有些畏畏缩缩的。

    但她一看到孙希希和周芜君在现场,顿时像吃了定心丸,赶紧打招呼,过去坐在了孙希希另一侧。

    其他两位妇女代表也先后到来。

    一位名叫田翠花,是个32岁的寡妇。

    据说她男人走后,她宁可自己担起家中重担,单靠一手出神入化的纺织技能,艰难奉养公公、公婆并三个孩子,也誓不改嫁。

    这样的人,放解放前,完全够格立贞节牌坊了。

    另一位叫刘娥,解放前原是富农家的小妾。

    她男人和正室夫人离世后,她男人的兄弟就想把她卖给另一户人家。她拼死相抗,以剪扎胸,才免去了一难。

    孙希希看到她俩,就热情地把她们招呼过来:“快来快来,特意给你占的座呢。”

    她已经搞了一段时间妇联工作了,对于怎么起话题,怎么引发别人共鸣,轻车熟路得很。

    很快,田翠花就在她的引导下,打开了话匣子。

    她说:“当初我那死鬼男人死了,那可真是难啊。我一个女人家,要喂饱家里七张嘴,光靠纺织根本不行。那会儿又是解放前,女人家是不兴到地里劳动的。”

    “我呀,是现学的干农活儿!光是买种子,就被人坑惨了——面上倒是层好种,底下全是受潮发霉,发不出芽的。我拿不出钱买新种,那年全家差点饿死……”

    刘娥也跟着诉苦,说:“我当初也惨,男人兄弟想卖掉我,我不肯,心想一剪子戳死自己,跟着男人一块儿走算了。”

    “哪晓得没死成,只好搬到柴房,起早贪黑地做针线活、点豆腐。油灯的烟气,把我眼睛都薰坏了,稍微离远点儿就瞧不清楚……他们觉得我勤快,又吃不了几口饭,才勉强把我留下了……”

    周芜君和秦四妞也是在苦水里泡大的,也跟着说起自己的伤心事来。

    最后,四个女人齐齐把目光转向孙希希,等着她的诉苦……

    孙希希:?!

    她能说,在她继父还没下手前,她就已经把他送进派出所了吗?

    要不是他有靠山,估计得判好多年了吧?

    可看着她们期待的目光,想着这场比惨的目的是拉近感情,孙希希干咳了一声,开始信口胡扯。

    她低垂眼眸,眼泛泪光:“我还在娘胎里,我爹就死了。我刚刚满周岁,就有了后爹。我后爹实在不是人,我还那么小,他就给我吃潲水!”

    她说:“我从来没有过新衣服,穿的都是继妹不要的。有时候天实在冷,我就把脚踩进牛粪取暖。”

    “两岁的时候,后爹塞给我一个背篓,说家里不养吃闲饭的,要我去捡煤渣养活自己……我……我……”

    她实在编不出来了,用手捂住脸装哭!

    “唉呀呀,你真是太惨了,怎么比我还苦啊?”

    “别哭了别哭了,苦日子已经过去了。你看你,不是已经吃上皇粮了吗?”

    “姐,你自己都那么苦了,还不断关心其他受苦受难的姐妹们,呜呜呜……”

    唯有周芜君瞧着她白嫩的面庞和双手,不说话。

    孙希希眼珠一转,就说:“我亲爹是香粉世家的学徒工,他用最好的材料给我们娘儿俩做了几盒鸭蛋粉,所以哪怕我捡煤渣,洗像座山一般高的脏衣服,我靠着我爹的鸭蛋粉遗产,皮肤依然那么好!”

    女儿家爱美,田翠花和刘娥忍不住问她要秘方。

    周芜君却还是瞅着她不说话。

    幸好这时,台上主持会议的牛书记来了,用话筒说了句:“同志们好,今天是咱们甘谷驿公社召开第一届社员代表大会的好日子。”

    周芜君这才把目光调向主席台。

    孙希希松了口气,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不过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五个女代表,三个放在旧社会都是能立贞节牌坊的……

    这种被新社会斥为封建糟粕的东西,却让她们成为了群众心目中荣誉和德行的象征。

    她忽然有了种妇女工作道长且阻的感受……

    ……

    因为是第一届大会,今天的会议内容格外重要。

    一是庆祝社员代表大会成立,二是宣读大会制度初稿,由代表们畅所欲言地对每一条规章制度提出保留、修改或建议,三是曾友良由副社长提升社长的无记名投票。

    初稿正是孙希希曾经修改的那套内容。

    社员代表们也没料到自己的权力能那么大,大家全员投票通过。

    而曾友良这事则是由牛怀东举荐,交由大会投票的。

    田横生倒了后,这人是社里唯一的副社长,资历上也没有问题。

    孙希希预估在没有其他人选的情况下,大家多半都会给他投票。她虽说心里不乐意,但也没必要跟大势相抗,凭白给自己树敌。

    便把自己那票投给了他。

    周芜君她们在这种场合本来就唯她马首是瞻,也跟着投了票。

    后续唱票环节,他果然以高票顺利当选新任社长。

    议题到这里本就该结束了。

    可曾友良一时高兴,在发表就任宣言时,竟当众许诺要办公共食堂和养老医疗。

    他说:“田横生没给你们办到的事,我曾友良一定竭尽全力给你们办到!我们甘谷驿公社从此要跑步进入社会主义,不仅人人吃饭不要钱,还要大力推进公社福利,公社平等地给每个人养老、治病!以后咱们老了,再也不需要看子女的臭脸子了,公社就是咱的爹和妈,公社养咱一辈子!”

    他发表这席讲话时,牛怀东整个惊呆了!

    明显这事他事先是没跟他商量过的。

    牛怀东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这种关系到公众福利的事,他要提出反对,那无疑等同站到了公众对立面。

    怎么提?

    最终也只能憋屈地咽下去。

    偏偏曾友良说完,还要问他一句:“书记,您说对不对?”

    牛怀东心里有气,笑着呛了他一句:“你说对就成,我说的管什么用?”

    曾友良目的已然达成,也只笑笑。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孙希希有些玩味地笑了。

    书记职位是由县里视政绩决定是否罢免的,甘谷驿就那么点积累,又要办食堂,又要办养老,又要办医疗,只怕搞不到半年就得垮。

    这个曾友良还真是毒,才靠着牛怀东上位,马上就背刺他一刀。

    这是既给自己造了人望,又想把牛怀东给搞下台呢。

    不过,他为什么想把牛怀东搞下台呢?

    她琢磨了片刻,忽然笑了。

    ——除非他其身不正!

    只有这个原因,才够驱使他对他动手。

    田横生被出族并枪-毙的例子,就摆在前头,牛怀东对他来说,就像脑袋上挂的悬顶之剑般,随时可能砍下来!

    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呢?

    她嘴角的笑意更加玩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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