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漾出蜜来

    墙内洗衣服的中年妇女吓得不行,还以为是强盗,大声嚷嚷:“你们是谁?怎么还翻到人家里面来了?说不说?不说我喊人了!救——命——啊!有——土——匪!”

    顽主们已经追过来了,愤怒地跳起来去拉孙希希的脚。

    这紧张刺-激感让孙希希越发起了玩心,还伸脚蹬了某人的手一记。

    两脚齐齐往右边荡,荡上围墙后,毫不犹豫地一个侧翻,就从墙头往里掉了下去。

    傅佑平连忙伸手接人,孙希希就那么掉到了他怀里……

    激烈的巷间追逐战,让飙升的体温即使隔着衣物也清晰无比。她脸上的绒毛底部,渗出的星星点点的汗珠,在阳气底下晶莹闪烁。

    明明惹来了麻烦事,她笑得却相当灿烂。

    傅佑平看得有些痴了。

    但很快就收敛起表情,转头问中年妇女:“别怕,你告诉我出口在哪儿,我们马上走。”

    还不忘安慰人家一句。

    中年妇女被他安慰得有些发怔,手指缓缓伸向一个方向……

    这时,一名顽主的脑袋已经冒出了围墙,咬着牙关在使劲儿。

    看到他俩又要跑了,着急吼了一句:“有本事打人,有本事别跑啊!”

    吼完,劲儿一松,又掉下去了……

    傅佑平不慌不忙地跟中年妇女道了个谢,拉住孙希希就跑!

    ……

    两个人跑了老一段路,才停下来休息。

    孙希希等气息平顺了,不满地道:“要不是你突然跳出来,我刚刚已经把那群小兔崽子痛殴了一顿了。”

    她挑眉问:“不过你怎么在那儿的?”

    他环抱双臂,大方敞亮:“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胆子真那么大,敢一个人跑黑市来,再一个人回去。现在看来嘛,你是真不怕被卖到山里去。”

    田望富策划把她绑了卖山里那事,才过去多久?

    他心里担忧,藏在毛巾下的耳根却莫名有些发烫。

    他兴师问罪:“你要出来,怎么不带黑虎?”

    孙希希刚想解释,自己是跟妇联办的同事一起来的,可话到嘴边,忽然觉得不行。

    她半路脱离队伍,他还得跟她问罪。

    于是她的表演型人格又出来了,捶着胸口难受道:“你婶子我苦,我好苦!我好端端在路上走,我是招谁惹谁了?遇到臭流氓差点把我脚丫子给废了不说,我大侄子还要对我兴师问罪……”

    哪知傅佑平根本不接招,眉头紧皱地道:“臭流氓?那不是人民群众吗?你一个人围殴五名群众,要闹到派出所的话,够你拘留个十天了!还得罚你款。”

    看她不服气,他又追加一句:“派出所还会给你们段主任打电话,你就这么乐意被拘留的事传到你们单位去?”

    孙希希震惊了,他这是把她当1米98的山东大汉了?!她还能一人围殴五人的?!

    就山东大汉都不带这么能打的!

    她声音瞬间飙高:“人民群众?!在你眼里,那是人民群众?”

    他提醒她:“你别忘了他们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再说他们游荡的地方,肯定是他们的地盘,你觉得民警会帮你一个外来户?”

    孙希希:……

    哦,她想起来了。

    拍婆子的那名顽主,骑的是昂贵的永久13型自行车。身上穿的是摘了肩章领章的军官呢衣,脚上踩的也是锃亮的真皮长军靴。

    一看就是偷了老爹或是他爷衣服穿的大院不孝子。

    他爹身份应该还不低,要不穿不起质料这么好的军官服。

    那民警应该是帮……他们了……

    孙希希:……

    可理是这么个理,动手也是她先动手的,就是……他说话的方式怎么让人这么窝火呢?!

    她不服气地回敬:“那你这个部长干嘛要跟着我围殴观众啊?”

    他看着她这罪魁祸首:“不然呢?看着你挨揍,事后到派出所替你作证你确实被人骚扰还被人打了?”

    他郁闷地在那儿吁气。

    可他这长吁短叹的模样,已经分明把“那不只能选择跟你一起围殴‘群众’吗”写在了脸上。

    她顿时又乐了,给他肩膀上拍了一记:“走,请你吃饭!”

    他不动如山地立在那儿,指着已经西斜的太阳:“你还有心思吃饭?再不回去天色就晚了。走,我送你。”

    越过她就朝公交车站走去。

    孙希希难得来县城一次,怎么舍得就这么回去?

    她迈步就朝相反的方向走:“不吃饭那就喝瓶饮料,北冰洋怎么样?”顺手打开随身军挎包拿钱。

    哪知打开一看,之前塞包里的那十只小小的白脱栗子蛋糕,已经压烂成了蛋糕泥。

    她顿时心痛得不要不要的……

    幸好蛋糕是用牛皮纸包好了的,要不,准得弄得包里到处都是。

    她转头问傅佑平:“还记得我之前去的那家蛋糕店不?我请你吃白脱栗子蛋糕吧?”

    贪恋美味的她,嘴唇微微嘟起,少见的有种少女的娇憨。

    傅佑平想说“不行”,到了嘴边说出来的却是:“走吧。”

    他便更无奈了,也行,买个栗子蛋糕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可孙希希哪里是只买点小蛋糕就能满足的人?

    她买了盐金枣,买了橄榄蜜饯,买了酥皮蛋筒,还买了掼奶油。

    就这样还要逛。

    他诧异地问她:“你不怕一个月的工资,半个月就花光?”

    她把刚买下的掼奶杯递给他,可他手里帮她提满了小物件。这些物件都不大,但就是占手。

    他腾不出手来接。

    她干脆就把掼奶杯里,经过摔打制作的稠厚稀奶油挖下一勺,喂到他嘴里,说:“不怕,我升职了,你以后要叫我孙副主任了。”

    顺手再把他左手拿的蜜饯接过来放包里,把掼奶杯塞进他手里,自己则拿起另一杯吃得津津有味。

    她其实很少有如此放纵自己的时刻。

    但升职除了工资上涨外,还意味着她的工作能力被真正肯定。

    更何况这段时间她做的这些工作,让那么多出了一口恶气的公社社员和解决生计问题的军烈属们,像看星星、看月亮一般地看着她。

    他们眼里满满的感激,实在是最能让人体会到一种成就感的!

    这种感觉太愉悦了,她着实想找人一块儿分享。

    傅佑平被塞了满嘴甜,一时有些怔忡。

    街上的行人看到这一幕,这两人又郎才女貌极为登对,还以为是新婚的两口子呢,投过来的眼神颇为善意。

    傅佑平耳朵就有些发红。

    可迟钝的孙希希,却丝毫没觉得这举动有什么问题。

    看到路边有小男孩在玩抽陀螺,她立马就感兴趣地过去围观……

    她一路逛,一路玩,一路吃。

    吃也吃不了多少,每样东西就只尝一点,像个花心大萝卜。

    看到太阳已经快要完全在西边隐没,傅佑平终于拦住了她的去路:“该回去了。”

    她说:“再逛会儿,把这条街逛完就回去。”

    他像是被摁下了重播键的录音机:“该回去了。”

    她试图朝左边突围。

    他快速走位,又拦到她面前:“该回去了。”

    她又往右边突围。

    “该回去了。”

    ……

    “该回去了。”

    她想起以前他陪她去秦四妞家时,面对围过来刁难的群众,他也是以不断复读一句“都散了吧,苦主为大”,轻松击退众人的……

    她要敢不从,估计他能念叨死她。

    她扁了下嘴,乖乖朝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但到了公交站,她却没停步,而是选择到相邻的货运马车小驿去。

    她直接翻身上车,笑呵呵问驾车老人:“县人武部和甘谷驿走不走啊,老伯?”

    驾车老人问:“你驮多少货啊?”

    她说:“两个大活人。就喜欢你马车哪儿都能去!”

    驾车老人也笑了:“那是,公交车哪儿能走乡下啊。收你一块钱,你看行你就坐,不行你就走。我还得空车回来呢。”

    孙希希就得意地冲傅佑平扬扬眉毛,瞧,这不有办法早点到家吗?

    知道她心里有成算,他脸色就好看多了,对老人说:“先去甘谷驿。”

    ……

    马车比拖拉机还是要快些的,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就已经到了甘谷驿。

    傅佑平还有两天才休周末,得赶在营区熄灯前回去,就把孙希希送到了公社场院里。

    他敦促她:“去民兵值班室找人送你回家。”

    眼神半威胁地看着她,颇有“你要是敢不照做,我是要过来找你的”那意味。

    孙希希大喇喇地:“知道了。”

    又对驾车老人说:“九点前能到县人武部吧?麻烦走快点,他赶时间。”

    她利落地下车,顺手就把马车费给付了,还顺带拍了马屁-股一记。

    马儿应拍起步,拖走了想抢着付车费的傅佑平。

    “老人家,你停下车,这钱我来付,你把钱还给她……”

    老人困惑地问:“你俩谁付不是付?以后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嘛?”

    傅佑平俊脸就又有些红。

    他望了她一眼,发现她确实朝着民兵值班室的方向在走。

    就安心地退回马车篷,却在角落里发现了几包她遗落下来的小食。

    有一包是牛皮纸敞口纸袋包装的,能看到里面的两只小小的白脱栗子蛋糕。

    他记得她当时买的是十二只。

    这些……是她特地给他留的?

    他心里漾起一股甜蜜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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