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崔健的震惊

    任锦年一夜都没睡好,当天的农技指导他也心不在焉的。

    索性跟生产队长告了个假,往自己宿舍而去。

    他才走拢公社场院,就看到孙希希忽匆匆朝这边奔来。

    他蹙了蹙眉头,接着又略矜持地挺直了腰背,装作没看到她般继续走自己的。

    可她竟也像没看到他一般,与他擦肩而过!

    他不敢置信,愣了好几秒,眼看她越走越远,只得出声喊住她:“孙希希!”

    她脚下未停,只回头匆忙打了个招呼:“没空,回见!”

    仅仅四字!

    任锦年不知怎的,脑海里冒出一句话来。

    ——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可这句诗才冒头,就被他轻斥了一句“荒谬”,把它从脑海里抹掉了。

    他想起她曾仰起梨花般纯净的小脸,跟他说:“你是我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男人,也肯定是最后的那个。”

    她害羞地问他:“那……我是你的初恋吗?”

    这样的女孩,怎么会一夕间就对初恋冷淡至此?

    不是说初恋对女人来说,是最刻骨铭心最难忘的?

    他捏紧了拳头。

    对,不可能的。

    她一定是在演!

    ……

    孙希希那边倒不是故意不搭理任锦年。

    她刚刚去办贷款时,听到段章这边出事了。

    别人告诉她:“你快回去看看,段主任被人打了!”

    她吓了一跳,匆忙赶回妇联办,没看到人。又赶去了卫生所。

    才跟卫生员打上照面,后者就给她指了一张拉了帘子的床位。

    她轻声走过去,帘子后方的半封闭空间里弥漫着闷窒感。

    而段章就屈膝坐在病床上,散着她一贯束起的中长发,捂着右脸发怔。

    “主任……”

    她的声音惊醒了她,她瞬间就用头发遮住右颊,如常地朝她微笑:“你怎么来了?你那边的事都弄完了?”

    她遮得太仓促,紫淤的指痕也太突兀,依然在发隙间露出了端倪。

    孙希希看得惊怒不已:“谁下的手?”

    下手的人完全就没顾过别人的颜面,淤血那么重,没有个把礼拜根本散不掉!

    段章是知道她的暴脾气的,赶紧道:“没谁,你别那么冲动……”

    孙希希不想让她在难过的时候,还得为她操心,压下火气坐在旁边陪了她一阵。

    出来后就去了民兵连了解情况。

    对段章动手的,恰恰是她帮了的人。

    打人的王月娥,自嫁入婆家起一直就没身孕,没少受婆家的白眼。

    今年以来,更是屡屡被饿肚子,丈夫也是心里稍有不畅,就拿她出气。

    是段主任多次走访,多次调解,才解了她的困境。

    县妇联听说这事后,觉得是个宣扬妇联工作者帮助妇女免受虐待的例子,就想过来采访王月娥,写篇广播稿在县里广播。

    人家采访者全程没提不孕不育,王月娥却以为段章已经把这事昭告天下了,伙同她丈夫杀过来把她给打了!

    孙希希过去民兵连那边的临时牢房时,还听到她在扯着嗓子哭:“我不活了我,她段章这是要叫我丢脸丢到县里去啊,呜呜呜……已经有那么多人背地里笑话我是不下蛋的母鸡了,呜呜呜……”

    牢门打开,孙希希安静地走到王月娥面前。

    看到妇联的人过来,王月娥表演得更卖力了,捶胸顿足地说:“你们妇联的人杀人不见血,全是……”

    孙希希“啪”地给了她一巴掌!

    这巴掌她是捋起袖子,活动了筋骨打的。

    一巴掌就把王月娥脸给打歪了!

    民兵们吓坏了,赶紧把她、把想冲过来的王月娥丈夫拉住。

    王月娥被打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你打我?!我要上区里告你去!你们妇联的居然打人!”

    民兵又过来把她也给拉住了。

    孙希希打完一巴掌,人马上就冷静下来了,对民兵说:“我已经打完了,你放开我,我不动她。”

    民兵真把她放开了,她冲过去又给了她一巴掌!

    打完,还笑容灿烂地说:“刚刚打轻了,没瘀血。这回可以了。”

    你就陪着段主任瘀血一礼拜吧你!

    她打完就走,离开前还不忘放话:“你有本事打人,你有本事一辈子别来找妇联办!”

    还在不干不净骂着的王月娥愣住了。

    出来后,旁边的民兵担忧地问孙希希:“你这样,她到时候真上区里告状怎么办?”

    孙希希问他:“你还真以为她是因为丢脸才打人的?”

    不怕生产队的熟人笑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却怕县里的陌生人笑话?

    这王月娥分明就是在害怕。

    她怕她的事广播出去后,她丈夫和公婆担了虐待她的名声后,会对她更糟糕。

    她怕是应该的。

    但她选择了一种最恶心人的方式——她伙同虐待她的人,来祸害帮她的人来了!

    孙希希心里直犯恶心:“她本来可以拒绝采访的,她也可以找段主任诉诉苦。以段主任的为人,会不帮她?”

    那几个民兵也听得连连摇头,直叹人心难测。

    孙希希打完人,心情都舒畅了许多,走到场院门口时,发现任锦年居然还在那边?

    正面撞上,她也不好不理人,便淡淡地冲他点了点头。

    任锦年瞟了她一眼,冷着张脸就往宿舍方向行去。

    他走得快,胳膊还在她肩膀上擦挂了一记。

    孙希希被他这么一带,脚底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她有些莫名奇妙,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却忽地转身,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椭圆形纸盒子塞到她手里。

    掉头离开。

    那纸盒子上印着宫装美人的头像商标,上书“谢馥春”三字。

    竟是号称谢馥春三绝之一的鸭蛋粉?

    孙希希更莫名了,这东西这么难买……

    她皱着眉头,不满地喊了句:“你给我这个干嘛?”

    任锦年心头一窒!

    他竟连送她香粉的资格都没有吗?

    果然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忽就想起从前,他随手将袖口掉的一枚金属钮扣扔给她,她都会当作是送她的礼物珍而重之……

    他记得有一回,她还曾假装随意地提到:“解放前,谢馥春的鸭蛋粉可有名了,好多大明星都爱用它。我爸说,他给我妈的聘礼里就有一盒这款香粉。”

    她抬着娇俏的脸庞问他:“你以后会送我这个吗?”

    当时他懒得答理少女心事,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这个好像停产了吧。”

    现在,他辗转托了许多人竭力运作,才从因公私合营出了问题而暂时停产某些产品的谢馥春香粉厂里,拿到这款鸭蛋粉。

    从她脸上的表情,他竟寻不到一丝感动。

    有的,只是厌弃……

    他听到自己声音沙哑地说:“是你妈托我带给你的。”

    孙希希恍然:“是嘛,我就说你怎么可能送我这个。”

    那么高傲的天之娇子,被原主放到众山之巅仰望,却从始至终不肯低下高贵头颅看一看原主眼里的烟火气的人,哪儿可能有那份心思?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给了任锦年重重的一击。

    他怎么就不可能送了?

    寒气从脚底灌入,过往的一幕幕走马灯般在脑海里轮流播放,他惊讶地发现,除了这款香粉,好像她所期待的任何一件事,他都没为她做过……

    ……

    孙希希打人的事传得很快,她打人的原因也传得很快,当晚很多人都知道了。

    有些人还特意去王月娥家瞅,阴阳怪气地问几句:“哟,你这脸好端端的怎么就肿了?要不要我给你拿点儿散瘀的药酒啊?”

    大家背地里谈起她,也多半会骂一句“活该”。

    而谈到孙希希,则又不由感慨妇联办请了这么一尊神,怕是好多撒泼的都不敢撒了。

    这事牛怀东也告诉了段章。

    段章心中一暖,但更多的却是忧虑:“小孙脾气太躁了,她这么个性子,我真担心她以后长不大。”

    她说的“长不大”,是指升上去。

    牛怀东倒是另有一番见解:“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越怕得罪人,越得得罪人。我倒是觉得她做得对。”

    段章叹了口气:“希望你分析的是对的。”

    ……

    任锦年的同事崔健这段时间一直在各大队做农业指导工作。

    他和任锦年一样,都是助理研究员。

    哪怕在博学广闻上,他差上后者一大截,但大至病虫害的防治、株距合理密植增产、涝害与排水,小至秧苗营养的形态诊断和施肥诊断,他能给群众讲出花儿来!

    群众们遇到什么疑难来问他,他不仅能答,还能给出许多常规和非常规的建议。

    时间长了,“崔研究员”的名号就被喊开了。

    他自己也很是得意于自己收获到的赞美和敬慕。

    只是……

    群众们夸完他,还非得在后面加一句:“崔研究员虽然技术能力不错,但赶咱们孙副主任还是差点。”

    崔健:?!

    啥?!

    一回两回不究,次数多了,他可就忍不住了:“你们说的这个孙副主任,是谁啊?”

    被他问到的人,顿时来劲儿了:“孙希希啊,你连她都没听说过?”

    崔健:?!

    崔健简直震惊了!

    他比不上孙希希?!

    就那个大学勉强毕业,光长了一张脸的草包?!

新书推荐: 风声 看好了魔女是这样的(快穿) 都市里的乡村爱情(二) 暗恋二三事 死于冬日的太阳 《恋与星穹铁道》 女主,你糊涂啊 我恋爱脑?我装的 再见面,同桌已成千亿总裁 这左右为男的咒术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