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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苍生

    立冬之后一个月便是大雪。北境万里冰封,至此而雪盛。距离玄水之畔那场惨烈的血战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

    这一战阵亡将士的名册又厚又沉。萧弘重伤刚醒的时候就曾问起过。顾及他的身体,当时齐怀安并没有立即拿给他看。昨日他又问起,齐怀安知道就算不让他看,他心里也放不下,只得一早便拿过来让他过目。

    离着房门还有段距离,就听见门口两名近卫在低声交谈。何飞、吕胜,两人都是齐怀安两年前选入近卫营的,远远只看身形就认得出来。韩宗耀还曾笑称二人是“飞升兄弟”。

    “听说啊,想当初先帝可曾说过,谁要是能挡住达钽人,给封王爵。”何飞说着往吕胜身边凑了凑,“你说……皇帝会不会给咱将军封王啊?”

    吕胜搓了搓快冻僵的下巴,“那会儿达钽人都打进来了。那都是为了鼓舞士气,说给潘老侯爷听的。结果潘老侯爷也没挡住,先帝都被达钽人掳了去,到现在谁知道还做不做数啊?”

    “也是,将军砍了那个潘志平,还把太子给得罪了,唉……”

    吕胜两眼一瞪,“说啥呢?潘志平不该砍啊?!就因为他迟迟不来增援,咱折了多少弟兄!”

    “谁说不该砍了?!没给他剁碎了喂狼都算好的。我是担心咱将军遭人报复。”

    “倒也是……听说潘贵妃也正得宠,可别给皇帝吹枕头风啥的。”

    正聊着,忽听有人问道:“你俩瞎操什么心呢?”两人这才发现齐怀安已经到了近前。

    “齐将军!”见到他来,两人同时抱剑一礼。

    齐怀安看着两人认真说道:“将军带着咱们镇守北疆这么多年,为的从来都是身后的百姓,不是军功和封赏。你俩别在这瞎操心。”

    “是!”两人同声应到。

    “将军醒了吗?”齐怀安问。

    何飞与吕胜对看一眼,答道:“将军天不亮就独自出营了。”

    “独自出营?!”齐怀安觉得自己脑子要炸了,“去哪了?”

    “将军没说……”吕胜摇摇头,“他不让我们跟着。”

    “就他现在的身体,不让你们跟着,你们还真就不跟着了?!”

    “那……那将军不让跟咋办?”何飞一脸纠结。他跟吕胜也不是没劝过,但军令如山啊……那哪是他俩能说得算的。

    “你们就不会跟远点不让他看见?”

    见两人一脸憨样齐怀安也不想继续跟他们扯了。低头想了想,他大概猜得到萧弘一个人会去哪里。把名册交给何飞、吕胜二人,他就赶紧跨马出营找萧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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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镇北军苍州大营到落雁滩,快马个把时辰可至。萧弘天不亮就独自打马出营,便是去了那里。

    大战之后又下了几场雪。茫茫草原被掩埋在积雪之下,万里平川一片银白,不见人迹。雪原上只有他一人一马。

    离得近了,空中又开始飘起雪来。低热带来些微的昏沉,恍惚间耳边仿佛是阿铮的声音,“哥,等咱们打退了达钽人,我可要放个长假。”

    萧弘下意识应了声“好。”

    无人回应。

    零星雪片打在身上,寒意顷刻间拉回他的意识,锥心之痛让他喘不过气来。墨麒麟似乎感觉到了,停下来站在雪中一动不动。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拍了拍它的颈侧,轻轻一夹马腹,向前疾驰而去。梦境中回响着喊杀声的战场就在前面。

    雪并不大,然而眼前一片迷蒙,不见天日。落雁滩空旷寂静,他眼中却似乎又看到那一日的搏命厮杀。

    不断有镇北军的将士们倒在身边。

    “镇北军!同生共死!”熟悉的吼声从身后传来,他猛然转身,那里空无一人……

    墨麒麟蹭了蹭他的手臂。萧弘阖上双眼,将额头抵在它的额上,轻轻喘息着。天地间只余雪落下的声音。沉默着矗立良久,终于他又睁开了眼睛。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曾经破开的冰层早已再次冻结。当日战斗的痕迹也已被深深掩埋。提着酒一步步走到玄水正中,萧弘单膝跪下,去触摸脚下的冰雪。四万八千六百七十一人。其中有些,他甚至还未来得及记住他们的姓名。无数的鲜血冻结于此。待到来年春天冰雪融化,不知玄水会不会也被染成红色。

    “萧弘在此为诸位践行了。”拍开封泥,将酒撒在脚下的冰雪上,他深深一拜,心中默默起誓,“他日黄泉之下若与诸位重逢,萧弘定不负英灵,不负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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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怀安找到萧弘的时候,他正屈膝坐在河畔的芦苇丛边。雪地洁白,他身上鸦青色的狐裘格外显眼。若忽略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倒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见到人看似没事儿,齐怀安一颗心终于又放回了肚子里。可还没等他能喘口气,就见萧弘抬手去解遮住左眼的绷带。

    若是突然发现这只眼睛看不见了,会怎样?齐怀安想都不敢细想,匆匆跃下马背就往萧弘那边奔去。积雪没过了膝盖。他绊了一跤,也顾不上疼还是不疼,爬起来手忙脚乱地跑了过去。

    萧弘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倒是先被他惊了一下,“这是……炸了营了?”

    “没……”在深可没膝的雪地里发足狂奔颇费体力,齐怀安跑得直喘,“没炸……”

    “没炸你慌什么?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萧弘说着帮他拍了拍满身的雪,“摔坏哪没?”

    “没…不疼……”齐怀安边说边直愣愣盯着他的眼睛看得出神。果然如程老所说,左眼的伤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是想到这只眼睛再也看不见了,他心里就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一脸的惊慌失措早就出卖了他心中所想,萧弘又拍了拍怀安,“程老已经告诉过我了。”

    齐怀安点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萧弘淡淡笑了一下,转头去看冰封的玄水,“不过是一只眼,咱们守住了北疆,值了。”

    为了身后的疆土和苍生,莫说是一只眼,就是要他一条命,他也会说值得。他仿佛不会痛,不会累,不会怕。即使这种时候,他还在安慰自己。齐怀安心里泛苦,陪他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道:“哥,咱们回去吧。”

    萧弘轻轻应了声“好”,却又说道:“莹儿……咱们还得继续找下去。”

    “你说阿铮的妹妹?”齐怀安问。

    “嗯,战前听阿铮提过,有消息说可能在临兴。”

    这个妹妹,霍铮找了多少年了。军中不少人都帮忙四处打听过。虽然平时齐怀安总和霍铮拌嘴,但也都是玩闹。其实阿铮没能回来,除了萧弘,最难过的就是他了。想到阿铮最后也没能找到妹妹,齐怀安心里就不是滋味,只是……“临兴那么大,咱们就只知道小姑娘手腕上有块胎记。”

    “那也得找。阿铮在世间就这最后一个亲人了。”

    “我知道。”齐怀安起身拍了拍雪,又劝道:“水边风冷,咱们回去吧。”

    萧弘点了点头,朝他伸出手,“拉我一把。”

    会主动说“拉我一把。”定是站不起来了。齐怀安伸手扶他起来,接触到皮肤,才发现他又在发热,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刚一站稳萧弘便想推开他的扶持,脚下却又微微踉跄了一下。

    齐怀安心里狠狠一疼,再次扶住他,“这又没别人,就别死撑了行吗?”

    累及脏腑的重伤实在不是十几二十来天就能养好的,脆弱不堪的身体却着实令人有些不耐。萧弘自嘲般笑了笑,“那你让我缓缓……”

    “好,先缓缓。”

    雪已经停了,明晃晃的天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直照下来,映得周围白得刺眼。

    这里没有别人。许久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齐怀安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哥…那天要是我早一点发现敌情,或许你就不会受伤,或许阿铮……”

    “怀安,你尽力了。”萧弘声音轻的像是风中的一声叹息,“是我…没拉住他……”

    他语气中的自责让齐怀安微微一震,从此不敢再提此事,只将愧疚深深埋藏于自己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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