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伤

    绕路剿了个匪,为镇北军收编了五十来人。这一趟来回,待回到先前扎营之处已是黄昏。

    萧弘大致交代了几句,让将士们就在此处休息过夜。强撑着走回军帐,人已经昏昏沉沉几乎无法保持清醒了。永安小公主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过来见他。

    她进来的时候,他正咳得厉害。咳嗽牵扯着左胸的旧伤,钝刀割肉一般,疼得喘不过气来,连带着额角没完没了的锐痛,折磨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军帐厚重的毛毡门帘一开一合,冷风一吹,倒是让他短暂的清醒了些。

    镇守一方的戍边大将早已习惯了隐忍。见她进来,萧弘强撑着站直了身体,问道:“公主有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沈郁离走近了两步,微微蹙眉。她本想道声谢,把披风还给他,再顺便把那封急急如律令给要回来烧个干净毁尸灭迹。话到嘴边,出口却忽然变了模样。

    “你不舒服?”

    她早先就觉得他脸色不好。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浑身都湿透了。鬓边的头发湿淋淋还滴着水,鸦羽似的睫毛上也挂着雨珠,衬得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几分。剿匪时威风凛凛的像只从天而降的上古凶兽,现在再看,倒更像只淋了雨的大狗,怎么看怎么可怜。想到是自己害他淋雨的,沈郁离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休息一下就好……”萧弘这么说着,人却踉跄了一下,竟像是要摔倒。

    沈郁离下意识扶了一把。甫一触碰到身体,手上传来的温度高得着实有点离谱。想都想象不出竟有人烧成这样表面还看着跟没事人似的。她父王身体孱弱,久病成医。她常常侍奉左右,多少也懂些医理。进来时就见他咳得厉害,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萧弘强自站稳,薄唇微微开合着,含混不清地吐出一句“抱歉。”她还没听清楚,就见他轻轻晃了一下,终于还是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萧弘!”沈郁离惊呼一声,也顾不上直呼姓名是不是不合礼数了。两人身量相差太远,她根本撑不住他,手忙脚乱地只能揽着他一起摔在地上。

    他身上的战甲又冷又硬,撞得她额头生疼。沈郁离小小一声痛呼,倒是唤回萧弘一丝神志,喘息着微微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了她一眼,又狠狠用手抵住胸口闷咳起来。

    他大概很疼,呼吸灼热而紊乱,攥紧的指节用力到泛青,身体随着咳嗽微微颤抖着,却硬是不肯发出声来。这无声无息忍痛的样子看得沈郁离一阵心焦。都这样了,还说什么“休息一下就好”?!休息一下能好才怪!她觉得这人不是烧迷糊了,就是缺乏常识。当务之急是请军医过来,别让他继续烧下去,烧坏了脑子。

    费力地把他扶到榻上,她匆匆说了句“我去叫人!”转身就要出去。

    萧弘却又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

    “你放手。我得去叫军医过来。”

    明明都烧得神智不清了,这人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沈郁离竟然挣脱不了。拉扯中只听他没头没尾说了句“别吓着他们……”

    吓着谁?沈郁离一头雾水。他那群兵?他们不吓着别人就谢天谢地了吧。她还来不及问,萧弘就又昏沉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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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睡下去就是天昏地暗。萧弘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千百年。再醒过来,脑子还是一团浑浑噩噩,稍稍撑起身体缓了一缓,眼前的黑雾才逐渐褪去。

    天还未亮,军帐中一灯如豆,昏黄的火光映着程老军医日渐光亮的头皮,莫名阴森可怖。

    “将军醒了?”程英问。

    萧弘用力按了按眉心,“什么时候了?”

    “还不倒卯时。”程英在镇北军中二十来年了,萧弘入营时他就是军医校尉,可说是军中元老,加上脾气不好,不少人都怕他。一早他就看出萧弘状态不对,说了让他看看,结果萧弘忙这忙那,硬是没顾过来。

    “是条烤鱼烧成这样也该三成熟了。将军好本事,还能淋着雨跑去剿匪。”

    不用说也知道程老军医心情不好。萧弘一声不吭垂着头听他继续阴阳怪气,“临行前老朽还曾千叮万嘱,伤到了心肺,切忌阴冷湿寒。唉……老朽人微言轻,是管不了了。等我去告诉那帮小的们,让他们来念叨你。”

    “别……千万别……”这招实在是狠,萧弘连忙认错,“是我大意了,以后一定注意。”

    态度诚恳,可惜在他这儿信誉有限,程英挑了挑眉,“别以为自己年轻就不管不顾。我可是提醒过你,这伤最怕反复。一旦反复发作,早晚会成沉珂宿疾,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萧弘应付着连连点头。

    程英清了清嗓子,起身把药递给他。

    “还好公主昨日及时让阿飞去找我过来,不然你还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将军可别忘了道谢。人家脑袋都让你撞青了。”

    听他说起来萧弘才恍恍惚惚想起昨日永安小公主捂着额头一脸惊惶失措的模样。那一下好像撞得还挺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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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郁离一夜都没睡好。头上本来就有一个包,现在变两个了。磬儿好一顿大呼小叫,还以为是被山匪绑在树上的时候不小心磕的,边给她涂药,边把那群劫道的臭骂了一通。骂完了她又顺便把广宁王好一顿夸。谁不喜欢从天而降的大英雄啊?况且人家长得好看!那可不是一般的好看。京城里美人多了去了。魏王沈洵年轻时是京中一等一的美男子,仪表无人能比。尹相家的公子尹子清也是出了名的英俊潇洒,容貌过人。从小看着各色美人长大,宋磬儿本以为男人再好看也好看不到哪去了,直到见到传说中青目獠牙的广宁王的真容。初见时她光顾着害怕了,都没注意这人眼睛鼻子什么模样。做梦都没想到,北边的苦寒之地还能养出这样的大美人来。昨日见他骑着高头大马飞驰而来,那威武!那霸气!那就是天神降世啊!只看一眼,就觉着国泰民安了。经过这场劫难,她对萧弘的印象可是十分之好,特别之好,好到都想劝自家公主嫁了得了。当然想归想,这种事情还得你情我愿,不是她能乱说的。

    听着磬儿感叹连连,沈郁离心里乱成一团。他借给她的披风尚未归还,还搭在一旁的屏风上。那人昏昏沉沉的样子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怕是已经不舒服很久了。威武霸气,都是强撑出来的。昨日请来军医她便告辞了,也不知他现在怎样。

    雨早已停了,漫天乌云深深浅浅仿若泼墨。晨风中满是水气,依旧湿冷得厉害。简单梳洗了一下,随意吃了点东西,沈郁离不知他们准备何时启程,想来想去,还是得把披风还给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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