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指亡灵荒野

    .

    贝彻丝终于赶在圣诞日来临之际抵达神殿,她胡乱整理了下仪表,兴冲冲地到神殿复命。

    圣诞日父神听见的第一句祝语永远是她说的。

    这是她陪着父神度过的第十年。

    神界的时间流逝比萨特莱特快太多倍,她不是神,不知道是该用神界的方法还是萨特莱特的方法算自己的岁数,但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和父神用一样的方法。

    她是父神唯一的一个女儿,也是最靠近父神的一个女人。如果要选拔神妃......

    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后来,那个叫丽兹的女人来了,一切都变了。

    父神很少踏足除了神殿外神界的其它地方,几乎只和他们三人接触,也就是她、普罗米和墨丘利尔。直到丽兹来到神界,她总是在父神面前大出风头。

    每当父神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贝彻丝强忍目痛,不甘心地抬头去看父神颜色浅淡的双眸,那里面干干净净,但贝彻丝偏偏觉得,映着丽兹的身形。

    她所带领的铁蹄踏平了萨特莱特叛乱过的每一处,所向披靡,战无不克。

    就是这个穿战甲比穿常服的次数多得多的女人,要面对他时也像怀春少年,怀揣着心事,忐忑又期待地进入神殿。

    铠甲在如昼殿堂下寒光闪烁。她没有换衣服,这一身重甲是她为父神鞠躬尽瘁,荣誉的象征。

    贝彻丝跪下行礼的时候,因为紧张,脑袋嗡嗡作响。她突然觉得一切毫无意义,她要说什么呢?表白吗?像每一次她从战场回来,跪在神殿里,每一个神界和萨特莱特人每天对着神像做的那样?

    或是向父神祈求一个神妃的位置?

    父神在上啊,她此刻一想到自己正沐浴在他的目光下,祂眼中只有自己一人——哪怕只是片刻,就已经感到幸福得绝望,可以立时死去了。

    她打好的腹稿又一次被全然的仰慕清空。

    人人都推测神能一眼看破人们心中所想,却还是忍不住欲念蠢蠢欲动。祂能看到人心底最不堪的部分,但他总是作壁上观,不插手,不推动,不阻挠。

    祂总是无动于衷,所以某种意义上,祂能不能读心也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普罗米和埃洛塔,不会有人在面对祂时,心潮澎湃还能想到祂无所不能,当然能读心。

    贝彻丝从小在神界长大,说是祂的半个女儿也不为过。但祂是神明,如果把人间的人情世故照搬到祂身上,对祂是全然的辱没。

    祂见过太多不堪忍睹的心思,所以反应还是一如往常。

    一如往常。虽然祂不久前才杀死了她视为哥哥的普罗米。

    后来贝彻丝见到墨丘利尔,他灰败的脸色蕴着不详的前兆,贝彻丝被告知了此生的第二大噩耗。

    如此戏剧化,她最爱的父神杀死了她的哥哥。

    这个噩耗打乱了她规律的生活。过去她的生活里只有父神和为父神打仗,纯粹得一眼能看到头。

    贝彻丝狠狠地扇了墨丘利尔一巴掌离开了。

    墨丘利尔在她身后,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扯动嘴角和脸上的伤生疼。

    一向体面的墨丘利尔吐出一口血沫,不顾脸上的红痕,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贝彻丝看不起他,他也怜悯贝彻丝。墨丘利尔面无表情地伸手把额发向后撸,呼吸短促了一阵。

    早晚的事。等到弄得个遍体鳞伤头破血流才不得不面对,还不如一开始就接受现实。

    的确,贝彻丝离开后就疯狂地四处打听那天的情形。

    她才不是墨丘利尔,只会懦弱无能,被动地接受一切,什么也不做!她绝不相信是父神的主意!

    贝彻丝常年在萨特莱特领兵,光明术缺乏修习,不用说埃洛塔或卡琳勒,就是伊凡她都比不上,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墨丘利尔在审判之域没有找到安德鲁,最后竟然是通过伊凡在神官院找到她的。

    和脾性一般,又长期待在萨特莱特的贝彻丝不同,墨丘利尔的人脉总让他能轻易做到想做的一切。

    墨丘利尔一想到普罗米,想到贝彻丝未来可能遭受的磨难,不由得加大手上力道,像是在为已经发生的和未来发生的事情报复。

    安德鲁扯了扯嘴角,她被掐得离开地面,耷拉着眼瞧他,费劲地从喉咙里吐出字:“松手吧......你......不敢......杀我......”

    墨丘利尔松了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也没让她好过,直接按着她脖子把她扔了出去。

    安德鲁并没有如他所愿地摔在地上,而是运转光明之力飞快地稳住身形,捂着脖颈一下下地咳嗽,她用力抬头,确认墨丘利尔脸上未褪的红痕的确是掌印。

    两人狼狈得相得益彰。

    创世神摆明了还要用安德鲁,她就是想死也死不了。墨丘利尔怎么敢杀她。

    安德鲁简直想笑,墨丘利尔真想杀她,为什么不直接用光明术。想杀不敢杀,又不甘心,居然跑来掐她脖子。

    她第一次见墨丘利尔的时候,这个白袍子多么高高在上啊,现在也来跟她撕破脸皮了。

    没劲。

    “你连我都能找到,这么大的能耐,普罗米到底是谁杀的,你查不出来吗?”

    至于安德鲁绞碎了他的灵魂这件事,安德鲁自认为那不是重点。

    “哦,光明神在上,我还忘了,神界人未经神首肯,不得私通下界吧?”

    “墨丘利尔大人,你又是用了什么方法呢?”

    墨丘利尔神色不变,不带停顿地接道:“我会去审判之域领罚。”

    “你该庆幸自己能被派去净化亡灵荒野,否则父神一定会杀了你。”

    安德鲁才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地跟他解释,哪怕没有亡灵荒野,她一开始在兰阿身上埋的引线,也能保她不死。

    “今天是圣诞日吧?神子大人。您可真是闲啊,快滚去给您的父神庆祝吧。”

    墨丘利尔走后,安德鲁从地上爬起来。

    每每碰触到有关兰阿的记忆,她就会想,其实他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的接近就别有用心。

    安德鲁有时候希望他自私一些,去恨,去怨,否则她也不会这么不得安宁。

    他就这样坦然地赴死了,只留下一片像没有洗过的颜料盘一样的鸦青色。

    帕切克也是一样,如果他没有把保命的红绳给她,他就不会被别人发现信仰不纯,受了这么多折辱,最后还因为她被普罗米杀死。

    他还是百战成诗的大将军,银白英灵藤纹刻甲胄,栩栩如生。

    她身边的人,要么离她而去,要么转身背叛。

    就剩你了。

    丽兹。

    安德鲁望向窗外的时候,发现忙碌的人群已经渐渐多了起来。人人面带笑容,空气里喜气洋洋的气氛甚至能感染人的体温。

    她除了冷什么也感觉不到,所以当姗姗来迟的神仆假装不知道有人来过,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地说:“请为我准备暖炉,我很担心自己再继续现在的状态下去,无法为神净化亡灵荒野。”

    神仆们没有听明白暖炉是什么,猜测是暖身体的东西,纷纷掩去鄙夷的神色,分出几人去为她准备。忍气吞声的样子,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丽兹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望向她的目光飘忽不定,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听说父神给辛格德换了一具身体。

    听说父神把他,不,现在是她,派去萨特莱特。

    听说父神为了她亲自降临萨特莱特。

    听说父神让她进过神殿,入过神宫。

    听说父神赋予她为他出征亡灵荒野的荣耀。

    “你......”

    丽兹想叫一声那个正由着神侍们在她身上花功夫的人,那个很明显在愣神的人。但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照顾过她好几次了,却不知道她现在的名字。

    辛格德?她已经脱胎换骨,有了新的名字了。

    “安德鲁。”

    安德鲁善意地告知。

    “安德鲁...... 好奇怪的名字呀。”丽兹不由自主地咕哝,“叫你安好不好?”

    安德鲁没有回答她,她就自顾自地说:“安,你现在感觉恢复得怎么样?”

    安德鲁笑了一下。

    “还不赖。”

    “最近是你在照顾我吗,丽兹?上一次我在神界的时候,也是你对吧?”

    “咦,你那时候昏迷着,你怎么知道?”

    安德鲁笑着说:“你总是那么大动静,说话也响亮,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一样。”

    丽兹眼睫轻微地动了一下,小脸绷不住了:“你笑话我!”

    这种场景下应该把小公主耐心地哄一哄。安德鲁没有那个耐心。

    她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支银白色的,精巧的物品,递给气呼呼的小公主,玩笑似的逗她:“喜欢吗?”

    丽兹从安德鲁手中接过礼物的时候,摸到了她掌心的纸条。她隐蔽地用小指撑开对半折起的纸条看了一样,那上面只写着一个维律克。

    丽兹对她不赖,她一直都记得。

    在克林堡的时候,她听说过维律克和丽兹是关系不错的兄妹,主动问过需不需要给丽兹带话,或是带什么东西。

    “英灵藤!”

    那并不是真正的英灵藤,只是制作的工匠手艺过人,看上去很逼真。虽然不是真的,但丽兹看上去依然很开心。

    丽兹握着礼物开心地道谢,因为心情太好,从英灵藤扯到克林堡,一直没完没了。

    服侍安德鲁的神仆们也被分散了注意力,也被她感染,脸上不禁都浮现丝丝笑意,无奈又宠溺,哪怕手上仍做着糟糕的差事,也没那么难受了。

    可能是时间紧迫,也可能是怠慢,神仆没有给安德鲁换衣服,直接给她穿戴护甲。

    安德鲁一直张开双臂,方便神仆动作。

    她就着这个位置,俯视着握着维律克的礼物,动作停滞了几瞬的丽兹。

    她垂眸不动声色,只是看着。

    私自沟通萨特莱特和神界,是大罪。丽兹和这些神仆都一清二楚。

    安德鲁知道。

    她能回报丽兹的机会不多,只当举手之劳。她身上背的神罚多得数不清,正所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维律克也当然知道。

    那时候她提起替他为丽兹带个礼物这件事,他眼里划过的一抹复杂神色,安德鲁现在品味出是什么了。

    嗤笑,讥讽,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色。

    .

    穿戴一身金色铠甲,身后跟着一片人,跪在神殿外的安德鲁,觉得事情发展得很魔幻。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亡灵荒野对着看不懂的鸟语抓头发,现在她就作为远征军之首,要为光明神出征了。

    剑指亡灵荒野。

    魔幻就对了。

    安德鲁抬起另一只膝盖,稳稳地站起来。

    人人都安安静静地低头跪着。察觉到异动的,安德鲁左右的神官神侍,身后的几个光明骑士大惊失色,有人甚至想要上前把她摁跪下去。

    反正这里对她来说也不真实。魔幻与否,跟她有什么关系。总之一切大体上都在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别的都不重要。

    这个世界,这里的一切。

    “吾神,”安德鲁扬声,不羞不臊地喊出这个称呼。脖颈因为之前被墨丘利尔掐得太重,刺痛和钝痛的纠缠里,爬上来一股恐怖得要令人休克的痒意。

    安德鲁弯腰,好像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通红一张脸,喘不上气的样子,似乎真的要这样咳得昏过去。

    “你答应......咳咳......咳......”

    “呃......”喉咙里怪吟一声,安德鲁吸一口气,压制着那股不合时宜的痛痒,继续说:“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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