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内。
一众车模聚在一起卸妆、换衣服，叽叽喳喳嬉笑不停，有种下班后的畅快，还起着哄说要喝酒。
有人叫客气地招呼纪云舒一起来，纪云舒拒绝了。
她对她们笑笑：“你们去吧，我回学校了。”
大家也没怎么勉强。熟悉纪云舒的人都知道，她几乎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
在她们眼里，她是有点孤僻甚至清高的人。
说她清高吧，背的包还是奢侈品。若说是富二代，又不可能辛辛苦苦当车模体验生活。
所以同事们对纪云舒私底下难免有各种各样的猜测。
但纪云舒好像对什么都不是特别在意，包括别人看她的眼光。
更衣室热闹了一会儿，又逐渐变得冷清。
纪云舒妆卸得仔细，不知不觉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
卸掉亲妈都认不出的大浓妆，露出清透白皙的一张脸。她对着镜子左右看看。
她喜欢不化妆或化淡妆的自己。
也喜欢自己匀称不瘦削的身形，该有都有但不夸张的身材。
因为认识到并珍视自己的美，她喜欢用美的东西装点自己。虽然她整个人看起来常常是随意的，其实是认真搭配过的舒适和简约。
卸完妆、护完肤，她换上露腰的蓝色短衬衫、米色宽松长裤，背上LV的never full大包，戴着框架眼镜走出更衣室时，已经没人会把她和刚刚性感妖娆的人气车模联系在一起。
会展中心的灯光暗了下来，只剩工作人员在收拾残局。
现场有种欢宴过后的冷清。
她走出会展中心的大门，发现刚下过一场雨。
夏末的雨混着丝丝凉意，带着潮湿的绿植气息沁人心脾。
纪云舒踏在湿漉漉街边小路上，心情轻松舒畅。
终于结束一场兼职，加上已经确定的综艺，小金库马上能进一笔大的收入。
心情一好，她就忍不住点开香奈儿的官网，又浏览了一遍早就种草的一只浅玫粉的小挎包。
真美，和刚买的那件风衣绝配。
就是价格不美，还有点不舍得下手。
纪云舒无声叹息，想，再攒攒好了。
遗憾地退出官网后，她在浏览器里扫到一条新闻的标题——“《山海之姜九离》（上部）票房突破三十亿，成为暑期档票房黑马……”
她还贡献了三张票呢。
这样想着，她点进去随意浏览了几眼。前段时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动漫工作室横空出世，第一部动画电影就火爆全网，制作水平极高、剧情动人，在业界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只不过它的主创团队非常神秘，还没在媒体露过面。听说是因为上部的火爆出乎预料，团队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下部的上映。
动漫是她灰暗的学生时代的一抹灿烂。小时候看热血日本动漫多，现在发现国漫也越来越优秀，她从内心里感到骄傲，也从心底里崇敬这个低调但真诚的团队。
上网冲浪完毕，她息掉手机屏幕，在前往地铁站的路上，转进便利店买了一瓶热豆奶和几条创可贴。
然后她坐在落地窗边的长桌前，脱下一半平底鞋。
跟腱处，两道被高跟鞋磨破的血痕清晰显露。
她弯腰贴创可贴，这时，妈妈打来查岗的电话。
“喂？舒舒，今天干什么了？”沈如云女士的声音温柔中又带点威压的意味。
“在市图书馆呆了一天，妈妈。”她直起身来，面不改色地撒谎。
“叮当！你好，欢迎光临！”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迎宾娃娃高昂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纪云舒暗道一声不好，无奈地瞥了眼门口。
身材高峻的男子侧对着她走进来。简单的白衬衫、西装裤，肘弯里随意搭着件外套。
她刚想看眼他的模样，男人已经隐没在几排货架之后。
除了收银员，深夜的便利店只有他们两个顾客。
沈如云在那头敏感地问：“什么声音？你还没回宿舍吗？”
纪云舒捏捏眉心：“嗯……正在回……”
白炽灯的电流音滋滋作响，她与母亲交谈的声音清晰可闻。
“图书馆不是九点就闭馆了吗？你怎么十点半还没回去？我让你爸去接你？”
纪云舒微微蹙眉，脑袋飞速转动，说：“不用，妈妈，我在校门口吃个宵夜。”
沈如云立刻开始就食品健康与安全问题发表一串耳熟能详的言论。
纪云舒找准时机打断她，态度诚恳：“我知道了，泡面高油高盐高热量，有色素味精添加剂。行，我回去马上就喝牛奶，好的，苹果也吃一颗……”
这时，身边传来一声从鼻息溢出的笑音。
纪云舒转过头，长桌尽头，离她最远的位置，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落座，面前放着一盒泡面。
他左手松松撑着腮边，视线专注落在右手的手机上。
耳边，沈如云还在命令她：“赶紧回宿舍，回去给我发消息。”
“好的，妈妈。”
纪云舒的声音乖顺又轻柔。
挂断电话后，她站起来，眼神再次转向男人。
他以手遮脸，看不清面容，只见腕间一块黑色皮带的手表，以及手机屏幕上晃动的光影。
行，是抖音，不是在笑她。
纪云舒放下心来，拿起豆奶扬长而去。
*
回到南大已经快要十一点。她踩着宿管锁门的点走进宿舍楼。
走廊里来来往往穿着睡衣的女同学。
快到宿舍时，她听到自己的名字顺着门缝传出来。
“是的，就是纪云舒……”
“祁雨楠看到纪云舒在薄荷酒吧蹦迪呢，穿得要多暴露有多暴露……”
“对对，听说她还当场和老男人接吻呢，私下玩得特别野。她那几个名牌包还不知道怎么来的……”
纪云舒推门的手顿了顿。
倒不是自己多愤怒，主要是怕她们尴尬。
“嗵！”
椅子剧烈的拖拽声打断了房间内的议论。
然后有人一把拉开宿舍门，和立在门边的纪云舒打了个照面。
这是刚刚屋子里唯一没出过声的女生——邓乔仪。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邓乔仪状若未闻般，自顾自越过她。
纪云舒看着她的背影。
研究生三年，她跟宿舍三个人都没有太深的交往，邓乔仪尤其是。
主要是她比她还要学霸。而且行事相当直接，甩脸子、怼同学是家常便饭，一般人都不敢惹她。
她觉得自己和邓乔仪很像，都有点情感淡漠。且两个人都不受欢迎。
里边的议论声被邓乔仪打断后，就没再继续。纪云舒将长发一甩，神色自若地推门进入。
那两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陈薇薇先问了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兼职。”纪云舒随口解释。
她换下衣裳，自顾自戴上耳机，用抓夹夹起头发，开始赶明天要交的随堂论文。
打开电脑后她先检查了一遍邮箱。
《恋爱预兆》，也就是那个综艺节目组发来的邮件，讲了一些录制节目需要注意的事项。
她正仔细浏览时，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纪云舒点开看到备注为尹君的人发来消息。
“尹君邀请您加入群聊”。
纪云舒点进链接，还未来的及细看，身旁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
纪云舒摘下耳机。
陈薇薇对上她的眼睛。
“云舒，我们今天交了网费，一人一百。”
纪云舒点点头：“我等下转给你。”
陈薇薇应了声，走之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的手机。
纪云舒早已习惯了她们曲里拐弯的臆测。
但当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不由得怔住了。
“恋爱约会交友群”。
……
好了，她知道刚刚陈薇薇为什么那样盯着她了。
一个素人恋爱综艺，为什么要取这种惹人遐想的群聊名字？！
十分不情愿地加入群聊，名叫尹君的节目组人员开始狂轰滥炸发消息。
“恭喜大家成功入围，成为《恋爱预兆》首发的六位嘉宾！”
“我们暂定下周开录，具体有什么要求或注意事项，我们会通过群聊分享。大家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发在群里。”
“不过有一点：现在开始，包括录制期间，不准私下加彼此的联系方式哦，否则算违约。谢谢大家配合。”
“希望大家能好好享受这次旅程，幸运地找到最心动的那个人！”
纪云舒果断点了消息免打扰。
莫名其妙的，她有点惆怅。好似一无所知的兔子，即将跳入爱丽丝的梦幻洞口。
或是陷阱。
*
国际会展中心附近，某间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一阵手机震动打破安静。
孤坐许久的男人终于从漫长的思绪中回神，他接起电话，听到小助理在那头兴奋地说：“喂，老板，我从晚宴出来了，已经拿到陈总的联系方式。”
“嗯，干得不错。”
“嘿嘿。老板你没参加晚宴，吃饭了吗？”
男人看着眼前的泡面，眉目平静地说：“吃了。”
“那我去接你？”
“不用，早点回去吧。”
挂断电话后，一连串微信提示音紧接着响起。
男人低垂眼眸依次扫过消息，最后点开人员列表，目光在每个网名和头像上停留，最后定格在其中一个名字上——“Jane”。
头像是宫崎骏动漫里银色头发的苏菲。
他望着那个名字陷入短暂的走神，拇指将点未点在那个头像上许久，连指尖触到了屏幕都没察觉，只听手机突然轻轻一声“嗡”。
他猛然清醒，退回到群聊聊天界面，只见最下端赫然显示一行小字——
“我拍了拍‘Jane’的背，说，搓完了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