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原想要张口说什么。
“我就是不拒绝。”纪云舒打断他，“毕竟，我想脱离家庭，找个有钱男朋友最方便了。”
她转身向前走，长发甩出飘逸的弧度。
“哦对了，就算是校友，”她转头看一眼桑原，“请你也别离我太近。”
“因为，你不够有钱。”
她冷冷一笑，迈着大步走向庭院的灯光里。
仲殊发现后，放下书本起身迎接。
桑原独自伫立原地，融入进浓稠的夜色里。
他无奈地挠了挠头发，想，她确实没有改变，谁对她友好，她就温柔；谁对她刻薄，她也能毫不客气。
身后的榕树下，忽然冒出一个脑袋。
是捧着一盒炸薯条的尹君。
“那什么，我出来散步吃宵夜，不是故意偷听的。”
桑原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
尹君吃着薯条，一边笑嘻嘻道：“其实你提醒的挺对，以现在的素材来看，后面绝对会给她剪成三角恋。”
桑原锐利地睨他一眼：“你适可而止。”
“轮不到你说话。”尹君伸个懒腰，“收视率第一，嘿嘿。”
他无赖地挑衅桑原。
桑原却很快情绪稳定：“无所谓，我会保护她。”
尹君瞪圆眼睛，像第一次认识桑原：“啧啧啧，她都那么贬低你了。你TM原来是纯爱战士吗？我好爱！”
“滚！”
桑原简直想把他一脚踹飞。
“对了，时间给你约好了。不过我要盯综艺，没法去饭局给你活跃气氛，靠你自己了。”
“知道了。”
“诶，你是怎么做到，让她至今以为你是个艰苦朴素没钱没势的社畜的？”
“她呆。”
桑原蹦出两个字。
转身离开前，他插着裤兜，侧头看尹君。
“我都得‘卖身’求你了，还不算社畜么？”
“搞笑，我看你不也挺投入么？”
尹君腹诽，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节目凑不齐高质量嘉宾，求桑原救场八百遍他都冷酷拒绝。
等他另辟蹊径请到纪云舒，这家伙又争着抢着来。
他冷笑。他倒要看看，后面桑原怎么斗过强势情敌。
*
第二天早晨，纪云舒有课。
她匆匆走下楼，又看见等候多时的仲殊。
他说：“今天不和桑原一起挤地铁了？还是我开车送你吧。”
他语气里的东西让她很不喜欢，是一种藏了但是没藏住的优越感。但她觉得，一开始的仲殊本来不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是桑原带给仲殊非同寻常的危机感，让他表面依旧沉稳，内心却有点慌不择路。
纪云舒不自觉想到，昨晚某人指责她“不会拒绝”这件事。于是心中憋着一口气，用力说：“不用。”
她没看仲殊的表情，自顾自拿了面包片，转身离开的非常迅速。一出别墅区还忍痛拦了一辆出租车。
来到教室上课时，她总觉得时不时被谁的眼光好奇打量。
是一种偷偷摸摸，带着窃笑，又像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眼光。
但她照旧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谁也不在意。
中午她回宿舍午休，陈薇薇和姜敏的目光依然别有深意。
只有邓乔仪始终如一的冷漠。
下午上课的路上，她恰巧和邓乔仪同时出门，同行一段路。
纪云舒忍不住问她：“最近班里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
“哦。”纪云舒不再多问。
两个人沉默走了一段路，邓乔仪才回头看她一眼：“与你有关的事？”
纪云舒看着她，心中有点无语。
“所以有和我有关的事？”
“嗯。”邓乔仪声线平稳，像在叙述一件平淡至极的事。
“她们说你滥交。”
纪云舒脚步顿了顿。
邓乔仪分出高智商脑子的一部分，回忆在宿舍、厕所听到的只言片语。
“也许贴吧还有diss你的文章，和佐证照片。”
邓乔仪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纪云舒也平静的回视她。
“哦。”
“嗯。”
两个人的交流就此结束。
快走到教室门口时，纪云舒再次开口。
“你相信吗？”
邓乔依都懒得看她，就说：“与我无关。”
纪云舒对她笑笑，率先进了教室。
她坐在惯常的位子，课前几分钟，却没像往常一样看书。而是点开了贴吧。
轻而易举找到影射自己的那篇帖子。比她想象的夸张，热度高居不下。
主要是有图有真相。
第一张是她和一个背影高壮的男人在昏暗的酒吧中耳语，男人花衬衫浮夸，看起来有四十多岁。
第二张是她和桑原。
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能隐约看到她专注听歌的侧脸，而桑原正低头看她。
纪云舒手指停在那张照片上，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她继续往下划，浏览那段文字。
“有人认识她吗？历史系研究生，入选过校花评选。平时以为是高岭之花，从来没人追成功过。现在看来，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们学校的学生。有人看到她加着专为有钱人服务的群聊，就是那种高级外围群知道吧？还有人在她宿舍翻到过避孕药。只能说，同学们，看到她请绕道吧。别沾染上不干不净的病。”
下面的评论也很精彩。
“有什么不敢报大名的，纪云舒。”
“好眼熟，我好像在车展见过她。好家伙，涉猎真多啊。”
“时间管理大师！”
“膜拜，女海王！”
“有没有人知道多少钱一晚？”
“高级外围，还真不是谁都能消费的起的。”
“实不相瞒，我暗恋过。今天看完大吃一惊。还好她看不上我。”
……
纪云舒像雕塑一般，机械地划着手机。头发滑落到肩侧，挡住她因瘦削而略显锋利的侧脸轮廓。
上课铃声响起。
教室里的嘈杂渐渐平息。
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置。
一般学校研一研二就全都结课了，但南大历史系不是，因为本专业博士学位排全国前列，所以申博率很高，研三会开设利于完成硕士论文和衔接博士的课程，内容讲得更深。
不过每周排课很少。
纪云舒习惯一个人坐，但整排座椅很长，平常都会有人坐在同侧。但今天，她那一排空空如也。
纪云舒熄灭手机屏幕，垂着眼睛慢慢翻开课本。
这门文献学教授热衷于小组课题。今天又要求5人组队完成研究报告和展示PPT。
自行组好队可以坐在一起，方便讨论。
整个教室热闹非凡。座椅起落的吱吱声，大家琐碎的交谈声，低笑声，满当当的充斥耳边。
纪云舒是海洋中心的孤岛，是被排除在太阳系之外的冥王星。她包括她的那一排，都安静而空荡。
没人邀请她加入小组。
她放慢落笔的速度，一笔一划记下PPT上的课题要求。
组队又怎样？
她一个人也可以完成全部的研究。
讨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记完笔记的纪云舒有些无所事事。
她转头看了会儿窗外的云朵。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喂，纪云舒。”
她扭过头，看到坐在她身后的邓乔仪。整个教室，只有他们俩身边空荡荡。
“你没组队吗？”纪云舒好奇发问。
邓乔仪向来因为能力强，组队时总是很抢手。而之前陈薇薇为了展示宿舍友好关系，会主动拉纪云舒入伙。
今天两个人却同时剩下了。
“我拒绝了。”
“为什么？”
“水平太菜，不想。”
纪云舒抿唇笑了笑。
她盯着纪云舒，下巴微扬：“你跟我组队吧。”
纪云舒怔了一秒，也直率地说：“好啊。”
“那转过来讨论。”她语气很不客气。
纪云舒却笑着说：“好。”
*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纪云舒有些疲惫地来到校门口的公交站。
傍晚七点钟，正是学校门口最热闹的时候。
对面的一整条街的商铺渐次亮起灯来，来往的学生络绎不绝。
公交车站也拥拥挤挤。
大家脸上都是夜生活即将开始的兴奋。
纪云舒戴着耳机，站在靠侧面的位置，没想到还是被同宿舍的陈薇薇看到。
她呼朋引伴，有另一个舍友姜敏，还有另外几个同专业的女生。言谈间似乎要去市里看电影。
“云舒，一起去吗？”
陈薇薇看起来友好又温柔。
纪云舒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觉得这个人挺牛的，背地里可能刚鄙视完她，下一秒就能亲亲热热装好朋友。
“不了，我有事。”
她不再看她们。谁知陈薇薇不依不饶，故作关怀道：“云舒，你最近都不住宿舍？是要回家吗？”
“嗯。”
“你家住哪里啊？看我们是不是同路。”
“金湖那边。”纪云舒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这个人就这样，谁跟她虚她也会装，谁跟她刚她也不客气。
遇到陈薇薇这种的，她还真有点伤脑筋。
果然，陈薇薇扫了圈站牌，热心道：“那你坐反了，得去马路对面。”
纪云舒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说的是自己家的地址。而她最近每天住综艺别墅的。
但这件事学校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也依然不想让人知道。于是想起什么瞎编什么：“我先去趟清河路，闺蜜约我做美容……”
“这样啊……”陈薇薇终于有点罢休的意思。
这时，一辆从校门内驶出的黑色捷豹从她们眼前刷一下经过，几秒钟后，又缓缓退了回来。稳稳停在公交站牌前面。
准确的说是，是纪云舒面前。
车不算顶尖浮夸的豪车，但也外形出众，能看出价格不菲。
原本准备离开的姐妹团，马上又竖起了八卦天线，虎视眈眈地视线锁定车窗，以及纪云舒惊讶的表情。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戴着茶色墨镜的男人的脸。
他扬起线条清晰的下巴，面色冷硬却又明显熟稔地问她：“回别墅吗？回就上车。”
纪云舒惊讶了几秒钟，随即脸色恢复淡定。心中却是万马奔腾的狂躁效果，昨晚才给人家脸色看，怎么今天就以这种方式偶遇了？
“你为什么从我学校出来？”她低声问。
“有个校企合作项目。”他蹙眉问，“你上不上车？”
这个位置只能临时停车，还会造成交通拥堵。
余光里，陈薇薇姐妹团看戏明显看呆了。
纪云舒暗中磨牙。
行了，这次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再拒绝，继续坐公交车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上前一步，用力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云舒，这位是？”陈薇薇忙问。
纪云舒转过头，没什么感情地勾唇一笑：“一起做美容的闺蜜。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