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纪云舒趴在桌子上，懒懒看着从高坡娴熟滑落的人们。
“我在网上搜索过你的名字。”
纪云舒眼睛眨了眨，抬头看向他。
“因为对你很好奇，想了解你更多一些。”他解释。
“然后呢？”纪云舒问。
仲殊试探般地开口：“在你们学校的贴吧，我看到一些奇怪的言论。”
“啊，”纪云舒瞬间了然，“想问我是不是真的？”她尾音上挑。
仲殊看着她，笑意有些僵。
“所以，是真的吗？”
“我说不是，你就相信我了吗？”她对他微笑。
仲殊欲言又止。
认识不到二十天的人，何谈信任？她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能确定真假。只能告诉你，在我心里，更倾向那是假的。你给我的感觉，你展现出来的气质，不是那样的。”仲殊目光真诚。
“谢谢，那是假的。”纪云舒报以同样的真诚告诉他。
“但，我不喜欢你搜索我这件事。”
她再次望向热闹的滑雪场，目光却悠远沉静。
“成年人的爱情，我明白。快节奏，高效率，网络是最好的捷径。”
“可我不喜欢。”
“我们都没有耐心了解彼此，所以我们并不合适。”
她对他露出不参杂质的笑容。
“我中午和家里有约，你自便。”
她起身离开，然后再次回头。
“对了，今天辛苦你了。”
“可我仍旧很讨厌滑雪。”
*
碧蓝国际酒店。
比宴请的宾客早到是沈如云对于女儿的要求。
但滑雪馆离这里十几公里，加上周末堵车，她到的时候，父亲母亲和那位博导已经到了。
因为托的是父亲大学同学的关系，所以两个人态度十分恭敬，端茶倒水照顾妥帖。
纪云舒道了声抱歉，神色如常地坐在了下座，没理会母亲责备的一记眼刀。
全程她都保持礼貌，长辈不动筷子她就乖巧听话，吃饭尽量不发出声音，长辈问话时放下筷子注视着对方回答……
母亲和博导谈笑风生之际，她无端感到一阵悲哀。
虽然她总是心底里暗暗想要反叛家庭的束缚，可内心深处早就被打上了服从的烙印。
所有的行为，举止，甚至是思路，都被母亲渗透。
她可以凭借努力爬出那口深不见底的井，但有些东西终将伴随她一身。
“听到了吗？”沈如云忽然看向她，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
纪云舒从思绪中回神，抬头问：“什么？”
沈如云脸拉下去。
父亲纪良纲连忙打圆场：“舒舒，王教授让你近期准备一份计划书，然后写篇论文投给核心期刊。”
纪云舒没说话。
沈如云将筷子放上盘子，力道克制，仍清脆响亮。
“云舒。”
简单两个字，却暗含无穷力道。
纪云舒像是轻轻吸了口气，才抬起头来。
“王教授，您好，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您当初为什么读博士？”
王教授摸摸半光的秃头，莫名其妙地回答：“喜欢做研究吧。”
“那您觉得，如果我不喜欢，也不想研究，是不是读博没有任何意义？”
“纪云舒！”沈如云喝一声，“你在胡说什么？”
王教授恍然大悟，他看看脸色如锅底的两位父母，宽容地笑了：“对，确实没有意义。现在大家普遍有一个误区，学历越高地位越高，就会成就越高。可搞学术也有搞学术的辛苦，如果仅仅是为了功成名就，就应该去选择更高效的道路。搞科研呀，最不能缺的就是热爱。”
“谢谢王教授，”纪云舒郑重地朝他点头，“不能跟您做学术研究，我感到遗憾。”
“可是，我更想走我自己选择的路。”
沈如云面色铁青。
送走王教授后，一场家庭内部的对峙正式开始。
沈如云环着手臂，深紫色套装裙一丝褶皱都没有，头发梳得光洁整齐，看不到一根白发。
“说说看，你选择了什么路？”
“我参加了秋招，准备找工作。”
“什么工作？”沈如云步步紧逼。
纪云舒深吸口气：“文物修复，项目顾问，管理培训生。目前在走面试流程。”
“呵。”沈如云冷笑一声，“你想干这些工作？不如看看你爸，他在国企呆了快三十年，干出什么名堂了？”
纪良纲面色难看，但并不敢反驳什么。
“你以为人生真的那么简单吗？”
“我知道不简单，所有困难的，糟糕的，我都接受。这是我的人生，好的坏的都是我的！”纪云舒声音激动。
“你的？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早恋，你会考不上北大吗？你就是被你自己害了，现在还要走错路第二次吗？”
纪云舒感到窒息，濒临崩溃般大叫：“没有早恋！不是因为早恋！为什么你永远都不听我讲话！”
纪良纲看着失控女儿，硬着头皮帮她说服沈如云：“女儿大了，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你闭嘴！”沈如云暴喝一声，“我还没好意思告诉你。这么多年你什么都不管，你看看你女儿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纪良纲一头雾水：“怎么了？”
沈如云直起腰来，目光如利剑：“上午，打电话联系不到你，我们去了你的学校。”
“你爸在楼下，我上去你的宿舍了。”
纪云舒瞳孔骤然放大。
“你舍友说，你已经好几周没有住宿舍了。”沈如云情绪上涌，连眼睛都开始发红，“你也没有回家，所以，你到底在哪儿住？跟谁住！”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歇斯底里。
纪云舒一直挺起的肩膀垮了下去，又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我去参加恋爱综艺了，在节目组安排的地方住。”片刻后，她沙哑着声音坦白。
没理会父母费解的目光，她低头轻声独白：“我还做过平面模特，车展模特。”
“压力大的时候，我会抽烟。”
“我经常去酒吧看演出。我会花一万多块钱买一个包，哦，放心，用我自己赚的钱。还会穿你不喜欢的吊带背心和短裙。”
纪云舒抬起头，冷静地同母亲对视。
“这就是你以为的乖乖女。”
沈如云嘴唇颤抖，纪良纲也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纪云舒站起来。
“节目还没录完，我最近不会回家。”
“我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找工作。”
她拉开包厢的门，听到沈如云一字一句的声音，像风掀起冰冷的海浪，狠狠拍在她不着寸缕的身上。
“不喜欢这个家，你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
别墅，地下酒窖。
尹君和编导在顺第二天的海边露营和告白环节，这时另一个编导惊奇道：“桑原这么早就回来了？”
尹君连忙看过去。这小子明明前一天晚上问了他纪云舒的约会地点，而且他本人还有两场约会，怎么成了最早回来的这个？
尹君好奇发消息：“约会完了？”
“嗯，两场。”
“我靠。”尹君看了眼手表，才中午一点。
“你赶场子呢？你不会给我敷衍了事吧？我就今天没顾上盯着你。”
桑原没回复，尹君继续问：“你没去找纪云舒？”
“没有。”
“什么情况？”
“我有说要去找她吗？”
“那你昨晚问什么？”尹君不满，他以为能录到抓马三角恋镜头了呢。
“哦，看看仲殊的水平。”
摊在沙发上发消息的桑原意味深长又愉快地笑笑。
事实证明，他水平不怎么样。
“跟你约会那俩女孩呢？”
“自己玩去了吧。”
他刚刚做了两件恋综中的大场面，够尹君多剪进去好几个广告。
“那你自个回来这么早干嘛？”
桑原看完消息，却没再回复。
他捧了一本书，躺到二楼阳台上的摇椅上。这个位置统揽全局，谁最先回来都能一眼看到。
但他没想到选的书太晦涩，看了不到半小时就迷糊了过去。
等再次睁眼，是闻到一股调料味很重的汤味。
他走下旋转楼梯，看到厨房里静静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她低着头，使用锅具的动作机械而生疏。
桑原眉头微微皱了皱。
“纪云舒，为什么你在煮方便面？”
她抬起头来，看到桑原也很意外。明明有两场约会的人，却正好在家。
“没吃饱，饿。”纪云舒简单回答。
桑原下楼走到她身边，言语不自觉带了点不满。
“仲殊给你吃什么了？”
“我和我爸妈一起吃的。”纪云舒轻描淡写。
桑原回忆起她曾经在车里接过的电话，有点明白了她眼眶里微红的原因。
“我也没吃饭，带我一个？做点其他的吃吧。”
“其他的你跟我做得出来吗？”纪云舒一针见血。
桑原从不下厨的事她当然有所耳闻。
嘉宾们偶尔也调侃他们是“洗碗双侠”。
“谁跟你说我不会？”桑原睇她一眼。
纪云舒意外：“你扮猪吃老虎？”
桑原神秘一笑。
眼看纪云舒面还没有下，他很快移开她的小锅，自信地换上去一口大的。
“别想偷溜，纪云舒。一起做。”
“放心。”纪云舒低头擦掉煮方便面留下的痕迹。
几分钟后，纪云舒看着驾起平板电脑、托着腮研究烧菜教程的男人，顿时哭笑不得。
“你现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