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点东西。”
桑原已经下车，顺走了她的大箱子。
“搬去哪？”
“我在外边租了个房子。”
正打算开后备箱的桑原顿了顿，幽幽地转头看向她。
“你租房子了？怎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最近很忙吗？而且，我连我爸妈都没告诉。”
桑原无奈：“行了，上车吧。我去动漫学院办点事，然后送你过去。不着急吧？”
“不急是不急，但用不着你。你忙吧，我出去打车。”
桑原看着她，半晌才说：“你绝情得让人无法招架。”
一副热心肠被她浇灭，桑原端着箱子特别无辜委屈（她YY的）。纪云舒被他逗笑，妥协道：“行了行了，我等你。”
就这样，桑原开车又将纪云舒和她的箱子拉回了学校。
纪云舒心塞嘀咕：“我本来都快走出去了。”
桑原瞥她一眼：“趁我来了，你还有什么要拿的，一起搬。”
纪云舒眼睛亮了亮：“对哦，我正愁那‘一万’本书！”
*
动漫学院办公楼下面正好有一片小停车场。
纪云舒坐在车里，看到桑原过去时，楼下已经站了几个人在迎接他。
看样子是院长副院长级别的。
她透过车窗，望着年纪轻轻的桑原和德高望重的院长握手时的不卑不亢、从容谦和，想，他的成长是加倍于她的。
其实前不久面对母亲的期盼和强压，她有过妥协的念头。
这么些年，不都是这样顺从着过来了吗？
她因为这样的顺从，貌似也成为了被称赞艳羡的对象。
但桑原独立做自己，为自己的事业坚定努力的样子，无数次细微又深刻地打动了她。
于是她坚定地打算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如果暂时没有找到，那她就耐心探索、体验。
还是桑原告诉她的，正因为她现在一无所有，才因此有了完全的自由。
*
桑原忙完和学院合作的项目调整后，又和纪云舒来到她的宿舍。
以搬东西为由，和宿管阿姨打过招呼，上去搬了一箱子书。
看着桑原步履如风的样子，她暗暗欣喜，总算解决了一个老大难，后续就轻松多了。
然后二人驱车来到纪云舒租住的地方。
那是两栋商住两用的高层楼，看起来很新，安保还算严谨健全。
但想到她一个人独居，桑原神色还是沉了几分，不过没有让纪云舒看出来。
到了相应的楼层，纪云舒输入密码打开房门，逼仄的玄关一次只能进一个人。
放下箱子，桑原站在门口，来回看了看门锁，然后才抬头扫了一圈纪云舒租住的小家。
比起他家的一进门的宽阔，这里当然显得狭小，但装修设计不错，一个人住应该还挺温馨。
“怎么样？”
“挺好的。”
“是吧，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纪云舒眯眼笑了笑，“行了谢谢你，再见。我要收拾一下，改天请你吃饭。”
桑原一动不动：“纪云舒，你这么落井下石？我连门还没进去。”
“有点乱，里面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站在门口的桑原不慌不忙脱了大衣，又挽起了袖子。
“你说，要怎么收拾？我帮你。”
他一个人几乎堵了一扇门，挽袖子的样子让人十分有压力。
盛情难却，纪云舒只好迎他进来。
现成的青壮年劳动力，纪云舒也不客气，两个人分好工就很快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
主要是将家具都擦洗消毒一遍，然后将已经带来的东西摆进去。
纪云舒楼上，桑原楼下，两人效率很高。
纪云舒擦完卧室，满头大汗、腰酸背痛地从楼梯上下来，刚要喊桑原一嗓子，就看到他正单膝蹲在橱柜边，探进头去擦柜子深处。
质感垂顺，没有一道褶子的西装裤，就那样被他压在脏兮兮的地板上。
但他脸上没有表露任何不耐，全是专注完成一件事的认真。
她不由想起几小时前，在动漫学院楼下，他能和比自己年长许多的教授游刃有余谈笑风生，也能在此刻弯下膝盖，如此耐心地做本不属于他的繁琐家务。
她长久地望着他的侧脸，想，如果他是为了讨好她而演戏，那他演技十分优越。
如果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纪云舒慢慢垂下眼帘。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桑原身边，她频繁察觉内心传来的异动。
让她产生很多以前不会有的细微心思。
她从来都不知道确切的喜欢应该是什么样的。
从高中开始。
只是她明白，眼下的心情，又完全区别于友情。
“纪云舒，你看。”
正当她在木质楼梯半中央愣神间，桑原不知何时起身，指向了阳台的方向。
她转过头，看到风吹动白色的窗纱，天色暗了下来，窗框像是方形的鱼缸，归巢的鸟儿似游鱼划过暗蓝的天际，而粉色的霞光沉在玻璃底面，映了满室温馨，原本白色的家居全都镀上夕照的暖光，格外梦幻美好。
“好漂亮。”
纪云舒奔过去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来到外面。
“窗子向南，要站出来才能看到落日。”纪云舒趴在栏杆上，深深呼吸着傍晚静谧的风，“我真喜欢阳台。”
桑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说：“‘当初发明阳台的人，一定是一位乐观外向的天才……’”
纪云舒惊喜又惊讶地转过头，望着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接上：“‘才会突破家居的局限……’”
她又转而看向天空。
“‘把一个幻想的半岛推向户外，向山向海，向半空晚霞和一夜星斗。’”
这是余光中散文里的一段话，她很喜欢，反复回味并记在了心里。
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想不到的时间地点，和另一个人发生奇妙的共鸣和连接。
于是这段话从她一个人的暗自欣赏，变成两个人的隐秘浪漫。
桑原站在她身旁，看她嘴角恬静而满足的笑，一出声就打破了氛围：“我家的阳台更大，你怎么不常来做客？”
纪云舒哭笑不得：“你少炫耀了。”
桑原轻笑，说：“我饿了，有吃的吗？”
几分钟后，二人席地坐在擦干净的木地板上，窝在小茶几边吃泡面。
“没想到第一顿安家饭是和你吃。”纪云舒说。
“怎么，你还有点不愿意？第一个给你家刷马桶的人是不是我？”
“是是。”纪云舒忍不住笑开，“你还挺斤斤计较。”
桑原问起下一个话题：“听说你已经在办入职手续了？”
“嗯，年后就去你们公司实习。”
“来吧。”桑原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就这么简单？没什么叮嘱我的了？”
“没有，大家都是年轻人，好相处。”
“那就好。”
桑原思忖片刻，问：“你希望我一开始装作不认识你吗？或者装作不熟。”
“为什么？”纪云舒一脸莫名。
这个纯真的反问到让他有一秒卡顿。
“呃，你初入职场可能不懂，如果我们太熟，会有人质疑你的来路。”
纪云舒放下泡面，目光澄明地看着他：“首先，我过了野火的面试，是因为你吗？”
“不是，编剧岗位，你是唯一的历史学背景研究生，这一点已经秒杀了很多人。以你的学历还能找到社会地位更高的工作，其实我一直考虑你会不会因为实习期薪资低放弃。”
“自我求职以来，我感兴趣的工作都没有录取我。我想选择一个既有自由性，又能发挥我专业性的。而目前，我对动漫很感兴趣。我当初一直兼职赚钱的原因就是，我想要抛开对薪资的计较，只去尝试我喜欢的事物。因为我被困在一个框里太久太久了，我只能通过尝试、探索，找到能够付诸一生的事业。”
桑原看着她眼里的坚定，感觉像在看一个努力找食物的倔强小动物。
“也不用非得找到理想，功成名就。短暂的生命，能够自由的体验人生，本身也是一种成就。”
“那我也得先找找再说。实在找不到，那就稀里糊涂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桑原莞尔一笑：“对，那你加油，小仓鼠。”
“什么？”她没听清后面三个字。
“没什么。”
就是你瞪眼睛的样子像小仓鼠，有点子可爱而已。
纪云舒继续睁圆眼睛，自信满满：“所以，我信自己能够胜任工作，不需要你装作不认识我。”
“行，那你千万别后悔。”
桑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想，我要是在公司老看见你，老上头，保不齐做出什么冲头行为，你可别后悔。
纪云舒竟然体会到一点儿他眼中的威胁。
烟波流转间，她学着圆滑道：“等等，到时候再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桑原轻笑，像包容一只小动物的耍赖。
“行，你想怎样就怎样。”
*
最近纪云舒走在学校里，总是会撞见一些奇奇怪怪的目光。
大多数是女生，当然也没有恶意，就是惊喜，然后窃窃私语。
还有一天，一个看起来就小的学妹主动跑过来，眼睛亮闪闪地问她：“学姐，你是《恋爱预兆》那个女生吧？我好喜欢你，你最后跟谁一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