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太多了？”纪云舒反问。
梁祈安朝她隐秘一笑：“知道的人确实不多。我跟律所请假时，用的都是学校有事这个理由。”
“不会影响工作吗？”
“工作不会占据我全部的生活，而我生活的一部分，就是乐队。”
纪云舒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高中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种爱好？”
喜欢听歌、欣赏音乐也就算了，纪云舒觉得玩乐队的人都像舅舅那样特立独行，没想到这儿有个白天精英晚上叛逆的。
“大学无聊。一开始也是看演出多，看得多了就想学贝斯，也找到了臭味相投的朋友。”
“然后就学会了？”纪云舒不可置信。
梁祈安看着她的表情，忍着笑一本正经答复：“嗯，比当律师简单点。”
纪云舒收敛了神色：“恭喜你，还是成功当了梦想的律师。”
她的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酸味。她自己一件引以为傲的事都没做成，梁祈安却同时在职业和爱好两方面都有所成绩。
周围人一个比一个优秀，前不久桑原刚给她压力，又回来一个反人类学霸梁祈安，她觉得自己都要“功成名就”焦虑了。
“你会上法庭吗？”她好奇。
“我目前是非诉律师，不上法庭。”
“什么意思？”
“就是主要做公司的合规审查、股权架构、并购重组、上市竞调之类的。偏商业，不用出庭。”
“哦。”纪云舒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她想起他刚刚说“大学无聊”，就问：“在北大上学，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扫一眼她的神色，平淡地说：“没什么特别的。”
纪云舒随口问：“有谈恋爱吗？”
她真的是很随口，只是感觉他对校园生活兴致缺缺的样子。
“谈了。”梁祈安说，“Jessup模拟法庭辩论赛队友。”
他坦然而平淡的承认，倒让她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窘迫的感受。
在她还偶尔念起他时，他已经和另一个女生喜笑颜开。
但她并不觉得，他必须因为念着自己，不去接触别的女孩子。这个世界上优秀美好的女孩有很多很多，他有无数个理由为别人心动。
反过来，同样的，她也有。
她很快调整心态，坦然地笑问：“她是哪里人？没有带回家吗？”
“分了，她出国了。”梁祈安依旧轻描淡写。
“哦，报一丝。”纪云舒耸耸肩。
梁祈安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也并不伤心。只问：“那你呢？”
纪云舒的思绪在脑中转了一个来回。
要是说没谈过恋爱，梁祈安不会觉得她对他念念不忘吧？
但是撒谎还得圆谎，太麻烦了。
于是纪云舒诚实说：“没谈过。”
“等我回来啊？”梁祈安轻飘飘扔出几个字。
纪云舒一下瞪圆了眼睛：“放屁你！”
“开玩笑。”梁祈安神色疏朗愉悦，“怎么都急出倒装了。”
“我是学习太忙了，顾不上谈。”纪云舒义正辞严。
“明白。学得怎么样，发了几篇论文了？”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的。那你大学八百米过了吗？”
“梁！祈！安！”
她差点出手给他一拳。但这样简单的几个玩笑，也让他们之间的冷漠疏离冰消雪融。
“知道了知道了，别急。”梁祈安笑容安稳，像真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们身后不远处，同样出来透气的桑原看着二人对视时的笑容，许久没有动作。他低头看向手机，纪云舒从刚刚进去包房后，就再也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口袋里没能送出去的、硌了他一晚上的礼物在此刻成为负担。
“他们很般配吧？”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女生的感叹。
是上厕所出来路过的颜悦，她顺着桑原的目光也看见了纪云舒和梁祈安。
她当然记得梁祈安，毕竟光荣榜常年霸榜，还长得巨端正巨有气质。那些年女生们可都很吃斯文精英的学霸帅哥类型。
她还帮纪云舒出了不少招，也眼睁睁看着他们极致暧昧。谁知她磕着磕着发现二人分道扬镳了。
纪云舒没有说原因，颜悦自己看情形大概是梁祈安成了文科状元考上北大，纪云舒高考失利留在本地读大学，二人便利落的断联。
她那时还疑惑了好久，学霸就是让人难以理解。
不就是不在一个学校么？难道影响谈恋爱？
后来纪云舒大学、研究生都没有谈恋爱。偶尔似乎也有聊得不错的男生，但到最后总是无疾而终。
颜悦一直觉得她还没放下梁祈安。
她其实很替她着急。
所以此刻，颜悦远远看着喜笑颜开的二人，只觉得赏心悦目，且欣慰。
一旁的桑原却没搭她的腔。她侧头一看，只觉得这男人表情阴郁地可怕。他平时可是明朗阳光的笑容杀手类型啊！
还没反应过来，桑原沉声说了句：“走了。”
就拎着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颜悦这会儿还以为他是会包厢了。后面她就会发现，今天晚上再也见不到桑原的人影。
她整了整仪容仪表，跃跃欲试地向学霸cp走过去。
这边，梁祈安正目光专注地望着纪云舒。
他看人的眼神大多是三分认真，七分游离或漫不经心。但此刻全显露一种诚恳。
“其实……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有个结。不过知道你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什么结？”纪云舒似笑非笑，语调轻松，“让你这么多年都没联系过我的结？”
梁祈安敛起笑容。
这时，身后有人喊了声：“云舒云舒！”
纪云舒转头，就看见颜悦奔了过来：“我上厕所出来刚好看到你……”她微微喘了口气，“和你的绯闻男友！”
纪云舒后脑勺立马拉下来三根黑线，拉长了语调制止她：“颜——悦！”
梁祈安没忍住轻笑一声。
颜悦立马转向他，眼睛亮亮的，却暗藏一种审视。
“你比以前还帅了哦！”
“应该的。”梁祈安也不谦虚，笑容客气。
“我叫颜悦，你还记得我吗？”
梁祈安点点头，正经道：“连续吃三个嫩牛五方记录保持者。”
纪云舒和颜悦都被逗笑了。
高中时梁祈安请二人吃肯德基，颜悦当时吃了三个嫩牛五方后给自己取的戏称。没想到，梁祈安连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得。
颜悦对他好感度窜升一大截。
但是这才初次重逢，还得看看他这么些年过去男德有没有败坏。
然后才能安心撮合这对学霸cp。
三人在外边有许久了一会儿，各自回了各自的包厢。
纪云舒和梁祈安离开的太久了，一推开包厢门，里面先是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大家眉来眼去，又压抑着兴奋起哄了几声。
纪云舒无奈。
她坐在角落，所有的游戏都拒绝参加。只看梁祈安所有的游戏几乎全都是称霸的程度，动物园有什么，数七，骰子，几乎没输过。
她想，他也就稍微用用他那逆天脑子，就能轻松拿捏这类游戏。
看得看得，纪云舒就觉得昏昏欲睡。
她其实不喜欢这类饭局或聚会，本来就是孤僻型人格，自己呆着有一百种打发时光的活动。在这种场合就感觉不到任何乐趣。
还不如看一本阿婆的推理小说让她心情跌宕。
本来参加的原因是因为颜悦，然后……桑原。
纪云舒猛然睁开眼，拿出手机，点开消息，果然，桑原此前给她发了好几条。
c：刚刚还有东西没给你。
c：现在方便出来吗？
c：？
c：玩得这么投入？
纪云舒心中抱歉，今晚太闹哄哄了，一直没有听见手机震动。
她赶忙给他回复：“对不起啊，才看见，下次吧。”
然后她又点开和颜悦的聊天：“还不走吗？”
她得等颜悦捎她回家，否则一点都呆不住了。
颜悦估计也玩嗨了，压根没理她。
这时班长站起来，又想组织大家转场去蹦迪。有人附和，有人选择回家。
纪云舒当然是选择回家的那一拨。
来到KTV外面，大家分成几拨互相告别。
纪云舒正低头给颜悦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先回家了。
这时身后低而自然地传来一道男声：“我顺路捎你？”
“也不用吧。”纪云舒下意识拒绝。
“你忘了？我确实顺路。”
纪云舒怔了怔，想起高中时，他偶尔会陪她走一段路，她到家后，他再继续向前。
至于为什么是偶尔，因为她每天都和颜悦相约回家。
梁祈安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二人坐在后座，他喝了点酒，虽然不多，但呼吸声是会稍微重一些。
大多数时间她侧着头看窗外的风景，两个人不痛不痒聊几句分别后各自的现状。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先停在了纪云舒的小区。
分别时，梁祈安说：“回去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
纪云舒转头看他，他自然而然对她说：“有兴趣的话，你可以来看我们排练和演出。”
“行啊。”纪云舒客气着应承，“再见。”
背对着他走进小区门，纪云舒在夜的幽暗中，意外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平静。
他曾是一个她任何时候想起来都心情起伏，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人。
可是时隔这么久，真正的见到本人，她居然能如此淡定。
时间真是残忍又可怕的东西。
她插着大衣兜，将脸埋进围巾里，心不在焉抄近路穿过小花园，踏上小广场的水泥地时，她的脚步顿了顿。
纪云舒想起跨年夜那天，桑原就在这正中央，为她放了满天星星。
她仰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拿出手机，先看了眼消息界面，桑原还没有给她回复。
旁边有另一个显眼的小红点，显示有人加她好友。
她点开，看见“里昂”两个字。
拇指顿了顿，还是点了通过。
*
年后，学校的假期还没结束，纪云舒已经准备去野火公司报道了。
假期她将自己租房子的事告诉了父母，沈如云免不了又一顿叮嘱，但也同意了她去外面住。
因为工作的地方离家和学校都不近。
而她租住的地方，步行两公里，公交坐一站就可以到达。
入职的前一天，她提前去了租的小家，铺上特意买的洗干净的碎花床单被罩，带过来一些陪她住的毛绒玩具，其中就有桑原曾经送她的那只兔子。
下午没什么事干，她突然心血来潮想，自从和母亲和解后，她总想干一些以前在妈妈面前不敢干的事。
美甲，她之前被颜悦拉着尝试过了，实在不喜欢，卸起来又麻烦。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将目光定格在二十多年没有动过的头发上。
黑色的长发被她保养地像缎子一样，浓密柔顺。
她莫名想起郑南希那头亮眼的紫头发，一点不轻浮，反而显的神秘、个性又有气质。那么，如果她染成其他颜色会是什么样子？
棕色？亚麻色？红色？
如果是去入职动漫公司的话……
粉色！
纪云舒莫名兴奋起来，二十多年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忽然染个粉色头发，会不会让认识她的人都大跌眼镜？
明天去报道，会不会直接把桑原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