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雾淡，正是好天。

    几日间，有文娘及如意三人，前在百姓之间探听消息，后则如谢明秀所说，支台子买猪。

    虽说仍有不少人持着观望，但阳山县里头……也总有五分之二的人家，将猪卖给了谢明秀。

    对于这个结果，谢明秀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养猪场毕竟是还没修好，要劳动百姓帮她继续养猪不说。再者……到底还是有许多人不愿意相信她。

    不过么，路要一步一步走。

    阳山百姓的信任，自然也是一点一点赢。

    说完了猪，便该说说猪场了。

    李林是个有本事的。

    头日夜里，谢明秀才跟他说，要他在猪场动工前叫来李志，商量一下用料的事。

    谁知第二日，天初明，日刚上。谢明秀的酒还没醒呢，李林便带着人来了。

    他不仅是带着人来了，甚至还带来了详细的用料数目及所需的小工人数。

    有此一来，谢明秀喜不自胜。

    而且李志这人，也的的确确跟李林说的一样，四大爷是特意为明姑娘挑选的李志。

    不为别的，只为李志上来就是一句：明姑娘想要急功还是慢活？

    谢明秀自然是不解其中含义的。

    李志又道：要是慢活，那只再找三五个小工，跟着他们几个手艺人做事，快则入冬前完工，迟就要等到明年开春再说。至于急工……就是要多找些小工来，日日赶活，最晚秋末就能把养猪场等一应都给建好。

    谢明秀是何等的聪明？

    所谓的慢活急工，都是看小工数量。小工多，那就快。反之……就是慢了。

    这两种并无什么多大的区别。

    若要慢活，那就人少，谢明秀要给出的工钱就少，可时间却太久了些，她哪里等得了那么久？

    因此她只消脑中一过，便定下了急工。

    小工的人数定下了，接下来便是用料。

    自将李林拉上同一条船后，谢明秀便将自己画的图纸也给了他一份，是以在来谢府之前，李志便先行看过图纸了。

    看了这图纸，李志是如何如何赞叹先不提，单说木料及石料，还有砂石泥浆等物。

    赖于谢明秀选的好地方，木料是无需操心的，直接就地取材，搭建框架。

    石料……

    李志觉得不妥。

    先不说石料难取，就说取出来了，那么重的石头石板，哪里来的人去一块一块往山上背？

    莫要说可直接在大阳山凿山取石。

    只怕是头天取石头，第二天就崩山给你看！

    因此石料是用不了的。

    那用什么呢？还是用木头，再兼用些用土。

    阳山县的房子，虽说大多都是木头建的，但却也不少是土坯造的，因此对于用土坯来建房子，李志很有经验。

    土坯房缺点不少，但有一个优点，就能够完败其他所有缺点——那便是方便。

    若说是给人住的，那少不得要左想右想，顾这顾那。但如今在大阳山上动工，到底不是给人住的。

    况且黑猪在山上，也放养居多。就算建了圈舍，那猪也不见得会乖乖进圈，倒还不如就用土坯房——何况也不会全用土坯，还是要主用木料，土坯兼着用些就是。

    照李志的设想，先造地基，再造土墙，然后依着土墙，顺着建圈舍。

    圈舍里头，地面由砂石泥浆糊平，留出一方大小的漏洞——到时候打扫圈舍时，就由着这房漏洞，把粪便冲出去。

    这样圈舍干净，猪也干净。

    至于粪便从哪儿过，又归到哪儿，李志也有说法。

    谢明秀画出来的圈舍是两排并列，李志也是按照图纸来设。

    两排圈舍正对中间，留出一大块空地，一为的是猪好出圈回笼，二则是便于日后喂食抓猪。

    这样一来，那排污的道道，自然就要去背后了。

    傍着土墙根底下，便是一排六寸见宽的小沟，这就是留出来专门供排污的道道。

    关于这排污，李志也有话说。

    如谢明秀先前想的，是要在远离养猪场，甚至是在山脚处挖一个大的粪坑。不仅是供排污，也供给阳山百姓浇灌庄稼使。

    但李志却觉得不妥。

    首先，猪粪是最臭不过了。

    即便是人勤快，见天儿地去打扫收拾，那股臭味也不会少去多少。

    如果再由猪粪顺着挖出来的道道，一路到山脚的粪坑里头去……那不是要臭一路？

    这还只是臭。

    还有人力，物力。

    要是真的像谢明秀说的那样，又是挖道道，又是这样那样。即使是把全县的人都叫来，那到明年，也完不了工。

    非是李志吓唬人。

    实在是，要用到那么些功夫。

    所以与其耗费人力物力，还得不到好的结果，不如按他李志说的来——就在养猪场，挖两个装猪粪的粪坑。

    一边圈舍一个，既好打扫，而且臭也只臭养猪场这一块儿地方，臭不到其他地方去。

    可这法子说好是好，但却跟谢明秀最初的想法，搭不上边啊？

    粪坑若在养猪场，污了大阳湖怎么办？她预想的，要把这些猪粪当作肥料之事怎么办？

    谁知李志只两句话，便让谢明秀放下了心。

    其一，粪坑若污了大阳湖怎么办？

    先不说，粪坑里外要按谢明秀说的都用砂石泥浆糊住，轻易漏不出去。便说圈舍的位置离着大阳湖还有那么长的距离，而且即使漏了些许……那大阳湖又不是一滩死水。

    水流往海，就算有个一星半点的脏污，也不会妨事。

    而且，一到农忙季节，家家户户都要来担肥灌庄稼，那粪坑里又有多少时候会是满的呢？

    至于谢明秀担心的，会不会有人嫌远不来。

    那是绝无可能的。

    阳山百姓家里头养猪，都是拿猪粪当肥料来使。如今把猪卖了，没有了肥料，他们还不得都来养猪场担？

    若要说上山路难走。

    那上山路是挑着空担子，有什么难？再要说难，就理一条泥路出来，压平了供人上山下山挑粪走。

    李志今日这一来，又这样一说，方方面面都算是顾及到了。还将谢明秀他们先前没想到，或是尚有些不妥的地方，都给补充了个完整。

    如此，当真是万事俱备了。

    这期间，谢明秀便将采买一事完全交给了李林和李志，自己则当了几日闲散掌柜。

    只是说是闲散掌柜，却也不尽然。

    那夜她虽未明说，却也瞧得出——邬二郎心有退志，心中心思已全不在读书写文章上。

    因此，她才将谢父的话转述出来，以此激励于邬二郎。

    好在成效卓著。

    邬二郎先前便算是勤勉了，那夜之后，也不知是否是被谢父的话所激励，于读书之事上，更是刻苦。

    几乎是已到了挑灯夜读，日歇不过几息的地步。

    谢明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感概邬二郎用功的同时，却也难免对他生出怜惜，便也时常去书房看望陪伴。

    他如此刻苦，谢明秀实在不忍见他日日来回奔走。在禀过谢父后，便让邬二郎在谢府里头住了下来。

    后者秉性和善，与府里众人相处和睦。几日下来，竟像是久住之人一样。

    日渐往高升，邬二郎捧了把凉水——

    往脸上一浇，彻夜未眠的疲惫消了大半。

    今日总有两件大事需他格外上心。

    大阳山上的养猪场，今日动工。按说他该去的，可谢明秀却不让，因为……

    前几日谢父忙于衙门事务，虽总说要考校邬二郎的才学，却始终腾不出手来。

    今日好不容易有空，却又撞上养猪场动工。

    若要说起来，谢父今日也该去的。毕竟是谢明秀亲手操办的第一件大事，他做父亲的，理当到场。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算尽接下来的日子，谢父也只挑得出今日一日有空，明日及后，他都再无空闲可说。

    正左右为难呢，还是谢明秀出来说，要他们在家就是，她一人去养猪场便足矣。

    赖于谢明秀素日的做派，谢父并无多加强求，只是叮嘱她仔细，便由着她去了。

    谢父既然不去，那邬二郎也去不了了。

    邬二郎端着洗脸盆，门外头是几株开得正盛的茉莉花。

    待给茉莉浇过水后，他又回了书房。

    今日是要被谢父考校，一言一行皆马虎不得。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邬二郎又拿起书，细细翻看起来——可任他如何看，心中也静不下来。

    正这时，一声吠叫伴着破风声而来。

    是泥生。

    如意和周扬前日便又去了清原县，因此谢明秀去哪都带着泥生。

    这几日她每每都来邬二郎这边，竟把泥生给教会了。常常谢明秀还没来，泥生便自个儿过来了。

    今日也是如此。

    俯身揉了揉泥生的肚皮，邬二郎往院门处看了又看，在确定那处空无一人后，他笑道：“你又被周妈妈撵出来了？”

    这就是日日都带着泥生的不好了。

    狗东西学精了，晓得谢明秀要带它出门，每日眼睛一睁，便要往谢明秀院子里去——然后被周妈妈拦下。

    泥生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陪着泥生玩了一会儿后，邬二郎起身道：“你去明姑娘院子外头坐着等，不能叫，也不能进去，要等着明姑娘起身，晓得了吗？”

    说罢起身，邬二郎回到了书房。

    他要趁着这会儿功夫，再将昨夜看过的书再温习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