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酒

    日近昏黄,燥意更甚。

    周扬是明白的,明白如意定是有许多话要与谢明秀说。所以他一走,也就久久没回来,眼瞧着日往西山,估摸着谢明秀两人是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端着瓜回来。

    人还未近,清香便已顺着风飘了过来。

    自如意开始说话起,谢明秀便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脸,总算有了两分缓和。

    “先吃口瓜。”

    从盘中挑了块最大的瓜递给如意,谢明秀朝着周扬问道:“周妈妈切了几个瓜?大家手里都分了有在吃吗?”

    得了周扬的答复,谢明秀转起了手里的罗扇——如今的天,也实在太热,稍坐坐也是一身的汗。

    好在瓜的清香扑走了些燥意。

    谢明秀手里动作不停,问道:“刘掌柜不安好心,他既能做出此等举措……想必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你们……?”

    她言下之意,是想问一问,刘掌柜到底是如何才肯放过如意两人。

    啃瓜的如意同周扬对视一眼,周扬先道:“姑娘说得不错。”

    刘掌柜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如意和周扬的。

    在被道破身份之后,如意两人自然有些许慌乱在心间,但很快,如意便镇定下来,开口便是责问——

    既然晓得他们的身份,还敢这样对他们?

    谁料那刘掌柜竟真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话里话外不仅很是看不起如意两人的出身,更将时任阳山县令的谢父贬得一无是处。

    这话任谁听,谁也受不了。

    更何况是自小在谢府里长大的如意和周扬呢?

    可如意被擒在人刘掌柜手里,他们便是有再多怒火,也只是无济于事。

    好在,在那刘掌柜心里,他要贪的财才是最重要的。

    是以刘掌柜只让周扬应下一件事。

    只要周扬应下了,他不仅可以放了如意,甚至还能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两个。

    话说到此处,周扬停住了。

    谢明秀面色未改,眼角却带出一丝冷光,“他待如何?”

    四下虽还燥着,但日头下去得也快。

    周扬才坐下来没多久,天色就暗了许多,几缕淡淡的柔光自天边而来,映在谢明秀的脸上,若明若暗。

    如此沉默了许久,如意才道:“他要……要我们把猪全卖给他,而且价格……甚至都不是先前说的两文……”

    “他何不去抢?!”

    谢明秀早是怒火中烧,没等到如意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她。

    诚然,此事发生在任何一人身上,都不会平静到哪里去。

    更莫说,谢明秀的满腹心血,全都交付在了这一批黑猪身上。

    她这一生气,手里的罗扇也被她顺手丢了出去——

    周扬去给捡了回来。

    只是没交给谢明秀,反塞到了如意手里。

    后者接了罗扇,一边打扇一边道:“姑娘,我的好姑娘,莫气莫气,这大热天的,要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谢明秀的气来得快,消得也不算慢。

    有错的刘掌柜尚远在清原县,她又何必因为这等卑劣小人气恼个不休呢?

    还是解决眼前的正事要紧。

    谢明秀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清明一片,她道:“你们没有答应刘掌柜的话,那是怎么离开的?”

    若论起信任,谢明秀是百分百信任如意两人的。毕竟有着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只是……他们若是不肯答应刘掌柜,又是如何逃开刘掌柜的魔爪的呢?

    可巧了,当时的如意心中所想,与如今谢明秀心中想的,是一模一样。

    刘掌柜卑鄙无耻,用了龌龊手段,逼迫他两人应下不能应的事。

    如意虽气恼,但更担心的,却是她跟周扬两人的安危。

    眼瞧刘掌柜脸色越来越难看,情急之下,如意想了个法子——一个能暂时稳住刘掌柜的法子。

    说到此处,如意停下了。

    正对面的谢明秀若有所思,“你告诉刘掌柜,你和周扬做不了主?要回来请我示下?”

    要说不愧是多年主仆,心意相通起来,谁也融不进去。

    如意点点头。

    当日为了脱身,她说了好些话,但大致的意思,却跟谢明秀说的一样。

    起初刘掌柜也并不信,还拘着他们不肯放人。

    但当如意冷声说出,她和周扬两人每隔一日就会托人往阳山传信时,刘掌柜才有所动摇。

    即便身为阳山县令的谢父,手里既无权也没钱,但到底大大小小算个官么不是。

    既然是官,刘掌柜就不得不顾忌着。

    也正因此,刘掌柜才让人放了如意两人——只是句句不离的是,要他两人尽快回阳山,且一定要促成此事,否则的话……如意跟周扬,永远也别想踏进清原县半步。

    话听到这处,谢明秀心中突然有了疑问,“你们在清原县这么久,那刘掌柜的底细你们可探清楚了?他的身后到底有什么依仗,才让如此嚣张跋扈。”

    如意与周扬对视一眼,迟疑道:“据说……他有个在长安为官的侄子。”

    “据说?”

    谢明秀挑眉,“意思是,并没有人能证实此事的真假?”

    “打第一日到清原,我就盯上了刘掌柜,”

    如意道:“玉楼每日的流水巨大,要是我们能跟刘掌柜牵上关系,那往后的生意不也好做吗?”

    当时让如意两人去清原县,谢明秀心中也是存了这个心思的。

    要他两人,尽可能地在清原县站住脚跟,这样以后做什么事也方便。

    如意和周扬当然是要尽全力将此事做到最好。

    这不就在第一日,打上了刘掌柜的主意么。

    只是他两人虽多番打听,又在玉楼里对着打杂的活计侧面询问,却也什么也没能探听出来。

    唯一所能知晓的,就是刘掌柜很有钱。

    不仅是很有钱,他那个在长安做官的侄子更给了他莫大的支撑,就连清原县的县令,没事都要让着他三分。

    只不过……从没有人见到过刘掌柜的侄子,就连他的侄子姓甚名谁,也没有人知道。

    “这便就怪了。”谢明秀敛眉细思,“若是说没人见过也不安罢了,怎么连姓什么叫什么,也没人知晓呢……”

    谁说不是呢。

    起初如意听到这消息时,也觉得怪异极了。但玉楼实在可观,若能成功与刘掌柜搭上关系,日后行事就会方便不少。

    也因此,如意才会一直让周扬去与刘掌柜结交。

    但谁又能料到,那刘掌柜竟然是个卑鄙小人呢……

    天色渐渐沉暗,天边的霞光也沉隐不见。

    三人正苦思之际,周妈妈来了。

    周妈妈此来不为别的,只是见时辰到了,特意来叫三人去用晚膳的。

    谢父这两日又是早出晚归,因此花厅里头,只摆了谢明秀三人的碗筷。

    菜式一上齐,周妈妈转身就要走。

    “妈妈,”

    谢明秀温言细语,“不如坐下来,咱们一道用晚膳。”

    周妈妈怔在原处。

    原先在长安时,周妈妈最讲规矩的,从不肯坏了大门户的规矩——

    莫说她自己了,便是她见着谁人不好好守规矩了,都要挨上好一顿骂。如意便被骂过好几回。

    只是如今到了阳山,乡下地方,周妈妈也不如从前一般拘着,万事都随意了许多。

    但若说要和主人家一张桌子上用膳……

    “这哪成啊?这不成,不成。”周妈妈忙忙推拒,“姑娘是主人家,哪有做下人的,跟主人家一张桌子上用膳的?”

    周妈妈口里虽这样说,但身子却迟迟没转过来。

    谢明秀倒也不再多劝,只默不作声朝如意递了个眼神——

    后者立马会意。

    两步就到了周妈妈跟前,“妈妈,我的好妈妈,你可是不知道,我都要想死你啦!”

    如意嘴里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半推半抱的,就把周妈妈按到了桌子旁边坐下。

    一旁站着的周扬动作也快。

    几乎是在周妈妈落座的瞬间,一副干净的碗筷,便摆在了周妈妈眼前。

    但便是坐下了,周妈妈也还是不安得很,几次想要起身——都被如意给按下了。

    “妈妈成日照顾我们辛苦,这杯酒,我敬妈妈。”谢明秀举起了酒杯。

    这下子,周妈妈便是再不敢与主人家同席,也不得不举起手里的杯子了。

    见状,谢明秀唇边添了几分笑意。

    一杯酒下肚,周妈妈不安的心也被抚平许多。虽还不敢动筷子夹菜,但有左右坐着的如意和周扬时时照顾着,也算不上什么事。

    桌上的菜式,都是三人喜欢的。

    佳肴入肚,谢明秀再次举起了酒杯,“这一杯,敬你们二人……”看向如意和周扬,“数月来,你们辛苦了。”

    说罢,一饮而尽。

    对面的周扬尚还好,可如意却是久久不能释怀,眼中更有泪花泛动。

    “这一杯……”

    谢明秀再次举起了酒杯,“为的是庆祝我们所谋之事,终于有了明目。”

    李林去往清原县时,便已经古蔺县的好消息说与了如意和周扬。所以这杯酒,他们喝得开心。

    窗外虫鸣不绝,屋内欢笑不断。

    一杯接着一杯的酒下肚,周妈妈也放松了许多,醉眼朦胧间,她瞧着身前一般年岁大小的三人,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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