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飞船时，芦惜与十二的合作协议已经谈妥。
“当我的盟友待遇当然不会差。”
光明伟岸的芦长官话放出口，转眼便在着陆后对着身着制服的长官赔笑，全然不见在控制舱前神兵天降的神气模样。
十二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第四机关的部长，应该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官吧？
是吧？
“在看什么？”
见十二站在观景台上盯着地面出神，那最开始说她是精神分析师的黑毛男孩走到她身后，看着像工蚁一样繁忙的身着制服的执法人员解释道。
“这些人里，星盗会被送去监狱，情节严重的递交三弥。流民分派到各开发区，还清所欠的税钱可以申请合法身份。不想干活的也可以申请回流沙三角，不过目前联邦没有这种案例。”
十二转头对上他和煦的笑，已经看不出在那狭小的货舱里狼狈的样子。
对方显然以为她在对联邦的制度好奇，但她其实只是在为自己隐约可见悲催的未来默哀。
“我是三弥军事学院星际行政管理系的学生程孜臣，芦长官让我找你一起下去。”
“去哪？”
“在芦长官和第九机关交接完毕前带你熟悉一下莫索，你不是联邦人对吧？”
“你猜。”
十二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猜得对吗？
程孜臣笑容加深：“是芦长官告诉我的，说你不熟悉联邦，让我照顾一下你。”
不可以跟她说的和她不让说的倒是都可以跟程孜臣说，可能只有要人卖命的时候才想得起她。
但在芦惜让他和自己熟悉的前提下，对方并未细说交接的详情，说明他嘴里说的应该就是芦惜透露的全部了，事情倒也没那么悲观。
暂时不用担心被芦惜忽悠来当耗材使后十二松了口气，跟在程孜臣身后下了飞船。
莫索是未锈区的行政中心，但并不十分热闹。除了政府大楼外竟然看不到几栋像样的建筑，路上行人也稀稀拉拉，看上去十分冷清。
作为和流沙三角接壤的唯一行政区，未锈并不十分安全，除此外还因为位置偏僻，各类资源也相当匮乏，除了公务人员和必要的后勤保障外，自愿留在这里的人非常少。
但这里却是流民最乐意安家的地方。
未锈税率低，而且并不像其他繁荣的行政区一样有健全的教育、娱乐等体系，正是因为匮乏，这些习惯了匮乏的流民才不会像在其他地方一样格格不入。
程孜臣的解说正如他的专业一样充满了政治气息，十二听得认真，却对如何当好区长没太大兴趣。
先打破信息差，避免再被坑比较重要。
“你知道哪里有光脑卖吗？”
“光脑？”程孜臣停下脚步，对突然被岔开的话题并未表示不满，“你现在还没联邦的公民码，买了光脑也用不上吧？”
“不过你在这次行动里立了功，如果芦长官愿意提你两句，倒是也不会等很久。”
“走吧，我也偿还一下救命之恩。”
十二若有所思地跟上，心中略感不适。
她现在是芦惜的盟友，芦惜自然会帮她美言两句。
程孜臣主动示好，虽说和他交个朋友对她来说也并无害处，但对上程孜臣那双眼睛，十二总觉得他别有所图。
这大概也在芦惜恩算计中吧，毕竟程孜臣来自三弥，派他过来的又是她，十二没法做出什么精准的判断。
就像接过对方那句“精神控制师”一样，现在十二也只能在权衡利弊后收下对方的结交之意。
这种被封住眼睛堵上耳朵和人交手的感觉真是令人不爽。
今天并不是莫索的法定休息日，离开了港口的繁忙后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周边的房屋大多门窗紧闭，比起防范危险更像是常年无人居住，直到行政大楼依稀可见时商贩才变得多起来。
程孜臣在一家狭小但十分整洁的门店门口停下，那上面挂着“戈亚专营店”几个五彩大字。
“戈亚是席恩集团旗下的光脑品牌，研发实力在联邦算顶级了，要进去看看吗？”
他话音刚落，一道响亮的声音紧接着从店里传来：“欢迎光临戈亚专营店未锈总店！欢迎光临戈亚专营店未锈总店！欢……迎……滋滋……”
逼真的人声因电流声显得危险起来，十二默默后退半步。
比起欢迎，十二觉得这更像防盗网之类的，让人望而却步。
“也久在未锈还能看到这种老古董了。”
“什么老古董！对老年人放尊重点！”
那机器里竟然又传来声音，十二有些惊讶地走进去。
一个四四方方的白金盒子在店面里滑行，时不时伸出机械臂清扫地面。
“你是老板吗？”
“（白眼）”
“动动你的猪脑子，人工智能怎么当老板？”
十二：……
这就是当科技盲的坏处，真丢脸啊！
“你有脑子吗就骂别人猪脑子，你个铁锈盒子。”
“你你你！没礼貌！”
程孜臣憋着笑解释道：“这应该是老版本的定制多功能管家，因为社交系统设计得太混乱，卖了几批就被投诉停产了。”
那白金盒子上又显出两个大字：胡说。
程孜臣没在意，命令道：“介绍一下你们这里的最新产品吧。”
“#*&指令收到，正在查找数据……”
“未锈的产品更新比起三弥要滞后很多，先将就用着，等去三弥了有的是机会换新的。”
十二再次看向表情无比和善的程孜臣，那张充满了联邦代言人的正直感的脸，眼里并没有恶意。
她打定主意，等去了三弥就把这位计算机兄甩开。
五条款式不一的腕带投影在那盒子上，底下是大长串的各种专业性能对比，对十二来说没差，她随意指了款黑白色的。
“就这个吧。”
“已选中戈亚JM-108，售价信用点2431.8，请支付。”
十二对这串数字也没什么概念，见程孜臣一脸平静地付款便神情自若地将其收下。
有道是在不知道对方要如何算计你前，能敲多少是多少。
然而当十二启动光脑后，笑容却微微僵在脸上。
“欢迎使用戈亚JM-108型光脑，初次使用，请绑定身份！”
“请输入姓名及身份码。”
“绑定失败，请确认后再输入！”
“绑定失败，请确认后再输入！”
歧视流民！
十二气急败坏地关掉光脑。
程孜臣接了个通讯回来，说芦惜那边已经结束，让他们去港口等着。
“你的身份码芦长官也发过来了。”程孜臣将他的光脑界面可视化，陌生的操作界面上只显示了两个通讯记录和一穿冗长的代码。
怎么这个也要他转述？
十二还计划着等上飞船了借着要身份码的名头再探探芦惜口风呢。
现在看芦惜的意思是将她交给程孜臣监护，可她又并不把程孜臣视为自己人。
看样子是想要她监视程孜臣，她企图将程孜臣用完就扔的计划告吹。
不过这都难不倒她，她直接就是一个“四个要求（1/4）”。
十二点开光脑，同意了那两条醒目的好友申请，又点开芦惜的聊天界面。
长期监视那就避免不了要和计算机兄去同一个学校，十二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维。
Z01-OAA5131940:你想让我去三弥军事学院？
直到十二到达军事港口，信息条的状态仍是未读。
十二收起界面，看向严阵以待的飞船阵。与荒凉杂乱的民用港口不同，军用港口保养得很好，大片整齐的灰色冰冷又严肃，高大的指挥艇下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渺小得像一粒蓝色的灰尘。
以十二和程孜臣的身份自然是坐不上指挥艇的，这一路她都别想见到芦惜。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信息，比起有总指挥坐镇戒备森严的指挥艇来说，反而是跟在方阵边缘的护卫艇更适合十二。
只是不能亲眼见证芦惜狗官对上级卑躬屈膝真是莫大的遗憾。
十二拿了管营养液在休息室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里是护卫舰里唯一连通星际网络的地方，像她这样的闲散人员基本整天都待在这里，时不时还能偶遇几个来摸鱼的巡查员。
她打开光脑上搜索着，联邦政府公开的信息很少，多数都是取得了成果才会刊登星网，她没有找到关于第九机关此次行动的任何有用信息。
搜索军校弹出来的信息则要多得多。
联邦的三所顶级军校分别为三弥军事学院，联邦大学军事学院和乌拉诺斯学院。
其中三弥军事学院作为数十任总统的母校多年来稳居三校之首，其次的联军和乌拉诺斯也培养出不少优秀的军官和行政官员。
作为联邦行政官员的主要甚至是唯一来源，民众对军校生的关注度超过了所有的娱乐新闻。
而军校生从踏入军校起就会挤破头地在各大赛事中表现自己——如果能在赛事直播的高热度下获得一定的民众支持，接下来的官途将会顺利很多。
十二将大部分信息浏览了一遍，大部分都是民众视角的讨论，军校生有自己内部的交流网站，更多的信息不在星网上流通。
留意了下在各个讨论中高频出现的名字，十二关掉光脑，将喝完的营养液壳子丢掉，准备去找程孜臣请教一下如何提升身体素质。
她复盘了遍在星盗飞船上的经历，总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
“查尔斯呢？他没和你一起巡逻？”
“他啊，被紧急借走跟闻中尉回去了。”
“还以为就是个小任务，没想到能出这么大的差错。”
“是啊，理查德上校回去可不好交差。”
终于听到此次行动相关的话题，十二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