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祁轭并没有立刻反驳。

    和哈迪相处的这几年祁轭很清楚，像他们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从来就不会因为当事人的否认就推翻自己的猜测，无论对方的论据有多充分。

    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身后的自动门滴滴作响，是工作人员传来的进入请示，大概是哈迪到了饭点。

    哈迪吃饭不喜欢有人打扰，他有些不耐地冲祁轭摆摆手：“去去去，忙去吧。”

    祁轭将对方丢过来的芯片小心收好，转身离开这和席恩资本一样，充满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气息的房间。

    走出自动门，提着密封的金属盒子的工作人员向祁轭微笑示意，那里面装的估计是地下城住民花上半辈子的存款也吃不上的奢侈食物。

    不过这都不是祁轭多看了对方一眼的理由。

    祁轭感到诧异的理由只有一个：那竟然是个仿生人。

    病毒暴动后机关重地禁用义体及仿生人已成潜规则，不知道戈亚科技最近又整出了什么新活，把仿生人直接放到了老板身边。

    不过这事宣传开了，新产品的销售额大概又能翻好几倍吧。

    祁轭收回视线，没有再分散多余的注意，沉默着走出大楼。

    乘坐私人飞行器驶出C01一定范围后，祁轭的民用通讯信号才终于恢复。

    事实上就在他和十二约定的时间即将到来时，席恩的飞行器就强势地跟着他的定位不容拒绝地停到祁轭身边。

    现在信号恢复，祁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被他放了半只鸽子的十二发来的信息，询问状态的客套话忽略不谈，最为瞩目的就是她的最后一句——再不来我打架去了。

    祁轭：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么暴力不像你的风格。

    12：今日不同以往，我从此改换门庭了［耶］

    12：有这废话的功夫还不上线？我是什么耍着很有意思的人吗？

    耍战斗力隐约在他之上的好盟友，祁轭哪敢啊，只是他当下这个位置尴尬，要赶回学校约模拟舱太费时间，转往商用模拟舱又怕哈迪留有后手引起怀疑。

    如果哈迪对他今天口中“急事”的解释存有疑虑，必然会在他下飞行器后继续观察，如果他就这么转入商场预约模拟舱，这必然会引起哈迪的怀疑。

    不得已，他只能去往最近的C03区，他的好兄弟战笠家。

    战笠的家庭在三弥排得上前50%，但在C03区也仅仅是有一个落脚点，模拟舱还是靠战笠的个人技能赚来的黑色收入购置的，性能不算好，但只用来商谈还是绰绰有余。

    稀奇地是祁轭刚一登入账号，那主界面就弹出“您的好友游客qd1291在排行榜上杀疯啦，快来围观吧！”的提醒。

    这个游客不出意外就是号称改换门庭，正在以暴制暴的十二了。祁轭点开排行榜，发现这人已经超越他拿下了第一。

    这才过去多久？单纯拼场次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飙升到第一吧？

    祁轭来了点兴趣，点进了观战。

    灰白的城市废墟，穿行在其中的「破风」像一道红色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对面的机甲，速度之快，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都是丢人的手下败将罢了，叫？”

    上万人围观的战斗，十二仅仅用了几秒就结束了对局。

    改换门庭确实有奇效，只说这挑衅能力，祁轭初见时就以为已经少有人能超越，现在看来还是小瞧了她的上限。

    祁轭不知道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十二的id怎么又变成了游客，也不知道十二为什么突然展现出这么强的攻击性，只是单纯猜想她大概是打得有些上头。

    现在的她比早先的风格的确要张扬太多。

    祁轭没有急着打断十二的连胜匹配，毕竟排行榜前十还能十几秒结束的战局，无一不是感官上极致的享受。

    但十二只是战意高涨，并没有上头到分不清主次。

    结束当前战斗后十二第一时间确认了祁轭的状态，看到他上线后点击了邀请。

    她并不知道祁轭刚看完她残暴的打架，习惯性地跑火车扯出开场白：“大忙人，你终于来了，等得我好辛苦。”

    连着被两个人嘲讽大忙人，祁轭有些哭笑不得：“真的假的，我看你不是打得挺开心的，就这么会儿就又重回排行榜了。”

    “没办法，第一也就随便打打。”

    显然是颇有些得意。

    大张旗鼓地打打这一出，以论坛对她的高度关注，现在肯定讨论得热火朝天。

    十二不关心他们又会想出什么新招数来整她，也不指望这么一威慑就能让这群人停手。

    她只是想拿个高音喇叭通知一下，id“丢人”的这个神秘军校生，有的是碾压绝大多数人的实力。

    星网上尽情嘲弄“丢人”这个id不要紧，反正她没法顺着网线打人，但要是在小联赛遇到了呢？

    “打得不错，起码在军校生里离一战成名只差点时间发酵舆论了。”

    调侃完刚才的战斗后，要做的就是切入正题了。祁轭换了个舒服姿势坐到地上：“音频我听了，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白塔弄出来的最新一代军用脑机技术，可以从使用者的记忆里选调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可视化。”

    但那段音频中显然是可视化失败了，不然众人的议论中不会只有一句单薄的“生存本能”。

    祁轭对这个领域只算的上简单的了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快进入市场应用的东西为什么会在十二身上失败，如果十二的目的是这个，那他也只能说抱歉，他没办法提供更多信息。

    但以祁轭目前对十二行事风格的了解，她显然不是只为了这件事就找上他的人。有之前打开天窗说亮话的试探在先，十二再次同他会面，必然是准备拿出对等的诚意。

    果然，十二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停留，而是在表达完理解后直白地切入她的正题。

    “我之前听程孜臣说，你经常被不知名的组织绑架？”

    “是这样没错，”祁轭显然没想到对方要说的事是这个，愣了片刻并没有否认，“只是铺垫了很久的线索最后还是断了。”

    “断了吗？”十二眼神顿时变得微妙，并没有点破，“我刚来三弥的时候收到了他们的邀请，那个时候还协助他们对你实施过催眠，对你造成了伤害，非常抱歉。”

    一个没有记忆也没有背景的人刚来三弥，与其说收到邀请，不如说是威胁。

    祁轭能理解十二的做法，换做是他，为了自保也只能暂时损害无辜之人的利益。十二的话里只有对事实的陈述，为自己的“罪行”开脱的解释是一句都没有，多么可贵的真沉。

    见十二眼里装满了真诚的歉意沉默着等他表态，祁轭顺着十二的话给台阶道：“继续说啊，我是军校生又不是警察，还能因为这个把你抓了吗？”

    让过去的事影响当下的利益不是三弥人的风格，祁轭的不介意在十二的预料之中，十二继续道：“这个组织叫漫步，名义上是维护流民权益，实际上做的事很杂。”

    “取你的血估计是为了凛蒂子交易，前几天黑进三军住宿系统，透露的意思是要让大联赛在未锈举行。”

    “未锈？”

    “嗯，之前凭空出现的极具影响力的新闻网站也和他们有关。”

    话说到这里，祁轭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哈迪会说他手上有门路了。

    “那估计十有八九和勃朗的动乱脱不了关系。”

    区区一个大联赛，也就对军校生来说意义重大，漫步一个民间组织何必画那么大的力气，一定要把比赛举办地点弄去未锈呢？

    结合现在未锈周边的形势来看，祁轭认为只有和战局有关这一个可能。

    十二摇头，并不赞同祁轭的推论：“可能性不大。”

    按理来说十二手上并没有能支撑她做出正确判断的信息，祁轭看向坐在窗台上的少年，有些好奇她的理由。

    “如果没猜错，勃朗的形式应该和虫族有关吧？这群所谓的‘走狗’有什么目的咱不清楚，但结局必然是弄得联邦大乱。漫步这只阴沟里的老鼠到处窜，大概率是想趁乱达成自己的目的。”

    按照三弥出现虫卵的时机来看，虫卵和勃朗动乱应该是同一组织所为。倘若漫步手上有虫卵这种资源，哪里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三天两头找上祁轭吸血捞钱？这完全说不通。

    十二不像祁轭，她手里的所有信息都只来自自己的经历和推断，却能获得和祁轭不相上下的局势掌握度。

    这才是天生适合在三弥生存的人。

    “拼图又完整了一大块，所以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十二耸肩，有些束手无策地看向祁轭：“计划是征服世界，但第一步待定。”

    所以现在该你上场了！祁大军师！

    祁轭立马会意：“你刚才说漫步有求于你，按理说这么大的组织不会把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十二义正言辞：“那倒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我强。”

    祁轭失笑：“是，你确实很强，但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强。”

    新股上市第一天，涨势虽好，谨慎的投资者却都会选择再观望观望。

    祁轭从地上站起来继续道：“照你所说，漫步是目前最大的突破口，但在小联赛的结果出来之前，恐怕你没有和她们一桌对弈的资格。”

    再大的鱼，也得从拿下小联赛的胜利后才能开始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