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林端浑身打了个激灵,血气似乎一下就从脚底冲到了头顶的百会穴,激的他猛然就将管牧推了开去,不等他站起身,管牧又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生怕这会儿林端又从他手里跑脱了。

    二人就着这一番狼狈的姿势,林端跌坐在游廊上,身后靠着深色的廊柱,而管牧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还拽着林端的衣袖,半个身子还趴在林端的身上,随便哪个书院的先生若是这会儿从此地经过看上一眼,不要说一句荒唐?

    珉和的脚步停在了这二人身侧不远处,珉和手里还拎着管牧跑丢了的那只靴子,上头湿漉漉的沾着枯枝上头的露水。

    她将这只靴子丢在了管牧身边的位置。

    可惜这会儿管牧压根没空理会他跑丢了的那只鞋,他睁着一双眼睛瞪着林端,开口的时候恶声恶气,半点不像是对着昔日的好友,“林端,亏我和阿晨还把你当成昔日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大概是管牧这幅样子真的像一个没什么好脾气的恶鬼,叫林端坐在地上瑟缩了一下。

    他原本惊惶的神色也沉下去几分,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珉和站在林端跟前,甚至没有将管牧叫起来。

    她神色冷淡地望着林端。

    珉和并非不知道林端家里是什么情况,只是在大多数是非面前,人终归还是偏向家里的亲人的。

    更何况这次的事情在珉和看来,珉晨谈不上半点的错处,“林端,你把我们和阿晨当做什么,你的朋友,还是你用完可以随手便丢下的工具?”

    珉和从来没有用这样冷淡的语气同人说过话,哪怕是往常在津梁镇上时候,那些个偶尔来酒肆里闹事的老油混子,珉和都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叫管牧缩了缩拽着林端的手。

    “我曾同林家大哥说过,若是阿端日后想着还要同阿晨一道入学,来晋州寻我们,总归会有办法的,可是林端,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

    珉和随手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丢到了林端面前。

    那是片有些重量的银片,银片上头还有不少刮擦的痕迹,经年的印迹也留在上头,轻易擦拭不去。

    这片银片林端很眼熟,是再早些年的时候,家里的田地那会儿还没有那么困难,秋日里大哥大嫂带着种出的谷粮从晋州城里换回去的,当时除了这银片,还带着些许碎钱回来。

    那会儿林家的大嫂很是开心,还道要好好藏着这银片,道是等家里什么时候困难了,就将这银片拿出来应急。

    他很久没有看到这银片,却没想到再次见到,却是在珉和手里。

    林端的眼神落到了那片银片上头,又低敛下去几分,声音闷声闷气,似乎并不很在意那银片是如何而来的,“今日这件事情和你们无关。”

    只是他的眼神却始终留在那银片上,叫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无关?”珉和快给他气笑了。

    珉和还记着当时林家大哥那副憔悴的样子。

    地里收成不好,可他们却不知从哪拿来的这银片来同珉和告别,说是等来日,他们家的阿端总归也是要进大城市,进大书院的,到时便叫珉和接应着些,等林端去了晋州,这银片便充作他平日里吃喝的用度。

    他们林家是在津梁镇里扎了根的,轻易已经离不开那个小镇上了。

    当时珉和便没想着将这一看就来之不易的银片收下,只是权且帮林端收着,等他来了,就把这银片重新交回林端手里。

    只是如今,这银片大概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如今听着学舍那处,大概也已经把抄袭的事情解决的差不离了,她也不想同林端再计较,索性将东西还到林端手上,“林家大哥的银片如今我便还了你,往后我宁家不会再管你林端的事情。”

    “不行!”大概是听出了珉和有放过林端的意思,管牧想也不想的就开了口,“不能叫他走,他还没说他为什么要做这事儿呢!”

    管牧龇牙咧嘴地瞧着林端,手上紧紧拽着林端的袖子不肯松手,“这家伙一个人肯定做不来这事儿,他还没交代清楚,他背后那人是谁呢!”

    珉和迟疑了一下,其实林端背后那人,她和珉晨早都猜出来了。

    也就管牧这个粗心大意的傻小子这会儿还在玩儿命猜测到底是谁对着珉晨下这狠手了。

    事实上就算林端真的把方家和方廷均一股脑交代出来了,这事情对方家也造不成多大的损失。

    只是珉和想着珉晨大概还是想和林端说几句话的,这才任由管牧拖着林端。

    林端说了那一句话之后便不再开口了,只是任由管牧拉着他的袖子,也没想着挣脱,只是往珉和那处望了一眼之后便低下了头,一手放在膝盖之上,而管牧也死死盯着林端,似是他这样看着,就能叫林端把他藏在心里的那些话都倒出来一般。

    其实最初的时候,周墨拿着那篇有他相似字迹的文章找过来的时候,林端是不愿同像周墨这般的人同流合污的,他了解珉晨,知道他是个怎么样骄傲的性子。

    他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正如他绝不会同周墨和方廷均这样的人低头一样。

    周墨开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价码,林端最终同意了,但他内心里其实知道,那不过是他为了那些龌龊的念头找的一个借口,好叫他把这件事情推到其他人身上罢了。

    正如世上一部分人的那种心理,林端知道他的好友大概快要平步青云,而他还陷在津梁镇林家那个沼泽泥潭之中,让他忍不住想要将珉晨重新拉回泥地里,和他一起沉沦。

    只是这样的事情,他大概永远不会叫第二个人知道。

    管牧拉着林端衣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拉着他的手腕,两只鞋子都被他丢在了旁边,盘腿坐在林端旁边,恶狠狠地看着他,也或高或低地骂了他几句。

    只是林端不会给管牧任何回应,甚至任由管牧拽着他的手越拉越紧也不发一言。

    珉和退了几步,退到了游廊另一边,靠在了木质栏杆旁边,望着学舍的方向。

    珉和瞄了一眼林端的方向,他们在廊亭那处并不能真的完全听见所有人的声音,事情经过到底如何,只能等珉晨出来,轻叹了一声,“只希望珉晨不会被林端那小子影响。”

    大约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在西边的日头沉下去一小半时,珉和在廊亭的下头又踱了一圈回来,游廊的另一侧有脚步急匆匆地跑来。

    她转头看去时,却见着不止珉晨从那处跑过来,谢子期也缀在珉晨身后不远处赶了过来,虽然面色已没有方才那般僵硬,但依旧有些沉郁。

    珉和瞧见谢子期的样子,自然也想到了方才纪渊说的十分不留情面的话。

    她眼神轻轻地往假山上面瞟了一眼,纪渊还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一只手撑着下颌,凉淡的眸子沉静地看着这处,丝毫没有要移动贵足的意思。

    深黑色的瞳孔居高临下,静静的透着几分寒凉的意味。

    似乎一眼就能将人望到底,又像是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尽在他掌控之中。

    对视的那一刻,纪渊的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指尖在凉亭的木栏上轻轻敲了一下。

    珉和陡然移开了视线。

    “阿姐,”珉晨神色复杂,望了一眼林端道:“我方才听人说,管牧同……林端起了争执?”

    方才他们等在这里时,经过的人寥寥无几,但是珉和还记得,先前纪琛便提着两壶酒水往学舍去了。

    只是纪琛一向不爱搭理他们,看见他们也只是脚步更快了而已,珉和当然也不会特意同他打招呼了,却没想到纪琛却转头就同珉晨说了这事。

    “是,林端被管牧拉着在走廊那头,”珉和顿了顿,“你要是还想同他说话……”

    珉晨闭了闭眼,恢复了冷静,手指紧紧抓住了廊亭旁边的木栏杆上,“是,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我其实并不打算同他算账,阿姐会怪我吗?”

    珉和摇了摇头,“我已经将林家大哥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还给了林端,之后林家的事情便与我们无关了。”

    银片的事情,珉晨也是清楚的,那日林家大哥来时,除了管牧不在,对于林大哥对林端的期望,她和珉晨一清二楚。

    今日她将东西还给林端,便是真的同他们林家一刀两断了。

    珉晨手上捏的越发的紧,那木栏杆大概是许久没修了,如今被按的竖起了一根木刺,发出了轻微的刮刺声,“我知道了,问完话,我就叫他离开这里。”

    珉和看着珉晨松开了那根木栏杆,往管牧和林端的方向走去,她心里清楚,珉晨并不是去问林端要什么答案。

    而那头的管牧虽然气红了眼,但看着珉晨那双清明的眼睛,还是一点点放开了手,叫珉晨带着林端,和地上那片始终无人问津的银片带去了另一个方向。

    珉和望着几个弟弟那处,就听谢子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侧突然开口说道:“今日,宁家同那位林公子的事情也算是结束了,你可要我带一句话,大哥那头,许是也在等着这个答案。”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答案?”

    谢子期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提起精神,随后轻声说道:“你忘了吗,大哥同你约定过,只要珉晨洗脱了这桩子虚乌有的抄袭污名,便要同宁和酒肆定下供酒的约定。”

    “阿和?”

    他方才也想清楚了,于他来说,先生和家里人怎么看其实并不重要。

    方才纪先生说的不错,离开了谢家,他便什么也不是,更遑论庇护哪个人了。

    但今日的辩学还未结束,他总会叫重阳先生记得他的名字,而不是谢家的名头。

    终有一日,即便没有谢家,他一个人也可以护得珉和他们周全。

    “阿和?”

    纪渊的声音带着一点意味深长,两个字在他的嗓音里轻轻流转,带出几分微不可查的冷意。

    他似乎是终于舍得从那个凉亭上走下来了。

    只是这会儿似乎是重现了方才那番场景,不同的就只有他们所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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