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飞行后，阿瑟降落在一片废墟间。这些废墟大多是残破的石头房子，从窗户往里看，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居住的石头家具。桃乐丝手脚酸软得从扫帚上摔下来，雨衣上的水哗啦啦得往下落，背后一片冷汗。这次阿瑟的选的飞行路线特别坎坷，有一个地方甚至是从高山与高山间的缝隙里飞过，稍有不慎就会撞到两边的山岩。特别最后一段路是往瀑布里飞这谁能想得到？

    大概是这个地方特别难找吧。桃乐丝心想。

    胡子叔好厉害阿。

    手忙脚乱把自己弄干的阿瑟还没有接受到桃乐丝的崇拜，但也对自己的路线研究很是满意，沿路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官方关卡。

    等桃乐丝的小包包吞下一大一小两把扫帚后，阿瑟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装备。自上到下：全包式帽子、护目镜、带过滤的口罩、手套、长袖长裤、不露脚踝的鞋子。阿瑟这么郑重其事不无道理。这里是位于原始森林的莫拉比斯。之所以是废墟，因为这里曾是疫区。不仅要防止任何昆虫爬上肌肤，也要防止空气中可能残留的哪怕千万分之一的病毒。严严实实保平安。

    “对了。”阿瑟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带着拉绳的小袋子。隔着过滤口罩桃乐丝都能闻着一股上头的味道，像是腐烂的肉类或者是发酵了很久的什么东西。阿瑟递给桃乐丝一个小袋子，示范并示意她系好。

    “莫拉比斯有很多野生动物，但这些动物都害怕莫拉熊。”阿瑟嘿嘿一笑，肚子上的肉都抖了两抖，“这个！就是莫拉熊的便便，三米内不会有动物靠近。”

    “我这个还是处理过的加强版，闻起来是很强壮的莫拉熊呢！起码能有五米！”阿瑟语气听起来很轻快，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带上了苦味。

    桃乐丝看着这个还绣着一只Q版小熊头的小袋子一脸复杂，由于带着过滤式口罩的关系声音有些闷，“胡子叔，如果我们遇到的是莫拉熊呢？”

    “莫拉熊？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阿瑟灵巧得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确认所在的位置。他的面前有一滴来自莫拉比斯的山泉水，通过这一滴水能够找到莫拉比斯深藏在森林里的山泉。桃乐丝被告知这个山泉及其难找，并且近些年很多分支也都干涸了，也可能找到的是干涸溪流。水滴只能带他们来到他最后存在的地方。

    桃乐丝一身臭气的跟着阿瑟，一路走来什么小动物都没有碰上。不知道为啥，她在森林里走得特别自在，好像生来就是属于这里的。

    阿瑟跟着水滴停了下来，那是一道干涸的支流。裸露在外的溪底还有一些被冲刷得非常光洁的石头，泥土是松软的沙土，看样子也很久没有下过雨了。因为没有水源，这里的动物痕迹也不多，一些对水分需求不大的植物倒是长得很茂盛。

    阿瑟收起了那滴水滴，准备招呼桃乐丝沿着支流的反方向走，看能不能找到残存的山泉水。

    桃乐丝看着不远处的一株有着圆乎乎叶子的植物出了神，没有下雨，可是这片叶子好像在滴水。阿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等他看清楚后，瞳孔猛烈得收缩了一下。

    那片叶子往下滴的，是粘稠的、还带着热气的、鲜血。

    阿瑟立马做出防御姿势，把桃乐丝挡在身后。桃乐丝的魔法杖也已经拿了出来。

    可是没有人，只有树叶与树叶间摩挲得沙沙声，和着风的声音听起来岁月静好。

    一个小小的黑影倒在地上，桃乐丝调出防护罩的放大功能，把图片投影在空中给阿瑟辨认。阿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倒地的黑影，与他十几年前所看到的莫拉熊重合在了一起。

    这头黑色的莫拉熊的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一个巨大的伤口贯穿了它的脖子。这个在传说中的莫拉熊体格小巧，不像是那种把人一口一个当零食吃的那种熊。阿瑟小心翼翼得接近这头濒死的熊，他想检查一下这个伤口。甚至有可能的话，他还想试着救治。

    莫拉熊因为被人靠近越发不安，可是挣扎不过是继续消耗她的生命，她最终瘫软下来，牢牢得护住身体下方。

    不过随着检查得越仔细，她的生还希望越渺茫。她还能残喘是因为伤口目前失血不多，整个伤口都被一根冰柱堵住了，随着冰柱的融化，这个伤口最终还是会夺取她的生命。这是一头雌性莫拉熊。阿瑟从侧边看到了她肿胀的□□，判断这是一头正值哺乳期的雌性莫拉熊。

    “附近可能会有小熊崽。”阿瑟四下搜寻，企图发现小生命的痕迹。母熊不会把小崽子单独留在巢中，一定在附近。

    可是很遗憾，除了满手的泥土和石块外阿瑟一无所获。

    或许是偷猎的人，把孩子偷走了。母熊暴怒，然后被击毙。阿瑟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桃乐丝安静得站在一边。从发现这只莫拉熊起，只通过对视的一眼，她就被汹涌的愤怒和悲伤覆盖了。

    这不是她的情绪，是那只生命快要终结的莫拉熊的。她鬼使神差得坐在地上，把莫拉熊的大脑袋放在腿上，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

    “胡子叔。”桃乐丝面无表情却泪流满面，她轻声开口，“她的孩子被偷走了一只，发狂的母亲攻击一切遇到的活的生物。被袭击的人挥手击中了她。”

    阿瑟看着桃乐丝的一系列操作震惊得胖脸呆滞，桃乐丝从来没有和动物沟通的能力。

    “我不知道，我就是，难受得呼吸不过来。”桃乐丝大口大口的呼吸，温柔地摸了摸莫拉熊毛茸茸的脑袋，“你做得足够多了，你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熊妈妈。”

    拿出魔杖，泪水汹涌模糊了视线，却准确结束了她面前痛苦的生命。

    莫拉熊狰狞的脸突然变得平和，她本应该奔跑在森林林里，太阳月亮为伴，冬有雪夏有蝉秋有果春有叶。闲来无事还可以吓吓其他小动物，带着熊崽崽翻滚在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草地上。

    这些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阿瑟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张开的嘴巴合上。桃乐丝有二分之一的精灵血统，能与动物共情是她本来就该有的能力。只是不知为啥，今天才第一次显现出来。

    莫拉熊放松了四肢，身下的一只小东西再也压不住了。那是一只白乎乎的小脑袋，眼睛上还覆着一层蓝膜，哼哼唧唧得张开了嘴，毛脑袋拱啊拱的。

    白色莫拉熊。莫拉比斯人信奉的神。

    桃乐丝小心翼翼得把小熊崽捧在手心，才一个拳头大的熊崽半睁着眼睛可怜兮兮。

    “养不活的。”阿瑟揉了揉太阳穴，不得不开口，“莫拉熊只吃新鲜的脑浆和心脏。”

    小熊崽特别配合得冲着阿瑟嗷了两声，展示了自己又软又粉嫩的牙床。

    阿瑟闭嘴。

    桃乐丝把小熊崽递到阿瑟面前，“可是你看，它还在喝奶呢。连牙都没长。”桃乐丝抱着小熊崽依偎在妈妈的尸体上，喝了最后一顿奶。然后把吃得肚子圆圆的、直打瞌睡的小熊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收集好剩余的奶，接下来一顿也有了。

    “等它长大了，有了牙齿和利爪后，我就把它送回来。”桃乐丝轻摸着口袋，感受到小熊崽滚烫的热量，对自己也是对阿瑟说，“这里才是它的家。”

    阿瑟沉默片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所有的奶都试试，先活下来再说。”

    顺手一个小清洁咒，把桃乐丝一脸鼻涕和眼泪给带走了。

    桃乐丝不好意思得笑了笑，准备刨个土把莫拉熊妈妈给埋了。阿瑟看了一眼，直接一挥魔杖，一个足以容纳莫拉熊的大坑立刻出现了。

    桃乐丝有些纳闷，“胡子叔，你不是水系专精吗？”

    “谁告诉你的？胡子叔我可是全能……”还没等阿瑟说完，突然感觉到了不寻常的震动声。再一抬头，原来干涸的分支迅速被清澈的山泉水填满。

    填满还不够，在往外溢。

    如果有人能从俯视的角度看莫拉比斯，会发现干涸了很久的瀑布，奔腾着恢复了水量，咆哮着倾泻而下。

    好像有人把莫拉比斯剩余一点点淅淅沥沥的山泉水瞬间拓宽。

    甚至拓宽得有些过头，好像要把这儿给淹了。

    “瓶子！瓶子！”阿瑟大叫，桃乐丝心领神会。两个人眼疾手快灌了两瓶，骑上扫帚就升空。

    再升空。

    桃乐丝动作稍微慢了一些，鞋子被汹涌而来的水全部打湿，脚又重又凉。带起一大串水滴溃逃至高空。

    他们眼睁睁得看着莫拉比斯在下方被淹没，各类小动物被洪水驱赶了出来，刚发出哀鸣就奔跑着被卷入骤然出现的水里。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

    莫拉比斯再也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