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终端内置的小星球聊天软件界面。

    瑞克：醒来疼很正常啊。这是断了一只手哇，不是断了根头发丝儿。

    桃乐丝：可是这也太疼了吧。五点他就醒了。到了九点想叫他吃点东西，看他疼得缩成一团，头发和衣服都湿光，体温烧到39度。没有吃早饭，只吃了药和水。止疼剂没到时间还不能用。

    瑞克：是不对劲儿，我来看看。

    桃乐丝：好。

    桃乐丝轻扭魔杖，关闭了小范围全息投影。五点少年醒来有明显疼痛反应，她一直以为是是正常现象。把白小圆留给少年以防万一后，她就去补觉了。三小时后计时器响起，迷迷糊糊的她喂完一白，干脆也起了床。

    特雷西正好准备出门上班，桌上留了两人份的早餐。阿瑟也跟着特雷西离开，他说有事需要处理。

    现在整个房子里只留下了桃乐丝和少年两个人。

    桃乐丝坐在沙发上，掏出一本小说看了起来。少年的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桃乐丝理所当然地想他应该睡着了。看完一个故事后估算了下时间，她敲了敲门却没有回应。

    睡熟了？

    桃乐丝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却看到少年整个人缩成了一个球，他清醒地在床和墙壁的夹角处熬过一次又一次剧痛。墙壁冰冷的温度被他滚烫的身体带走，他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被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上的迷彩背心干了又湿，发根处全部湿透。

    桃乐丝大惊。

    她赶紧帮少年先擦了额头的汗，在擦汗的过程中发现他还带着烧，这才有了和瑞克的聊天记录。

    在医生的提醒下，她得想办法让少年保持干燥。她回忆了一下自己惨不忍睹的加热咒，叹了口气后在“良物所”官网上下单买了少年所需更换的衣物。又因特雷西出于某种安全性的考量，他的住所的地址被自己黑掉了，没有任何一个无人机能送到这个不存在的地址。桃乐丝只得把白小圆抱出传送阵，结合它的智能路程规划和行进速度，这次的自提任务它还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家。家用普通款米修斯什么都好，就是走路慢了一些。

    不得已，她强征了特雷西的白衬衫给少年换上，并现场给特雷西的米修斯下载了护理拓展资料包。

    只有瑞克才能治疗的根本性原因是：少年是个黑户。

    也就是说，他没有个人芯片ID。

    正规医院出于人道主义会先收治，但同时会立刻报案给巡查司。巡查司只要通过权限，联内部网进行人脸识别，查询少年的监护人。如果不是本国人，则会与斯奇的巡查司取得联系，遣送回斯奇。

    而少年，他的左手是被谁砍断，他的心脏又是在哪儿装的定时□□。

    阿瑟、桃乐丝和特雷西经过讨论后，一致决定先把少年留下。

    等他能想起些什么再另作打算。

    瑞克很快就到了。

    他实习的医院离这儿不远，身上的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桃乐丝得知他的移动终端是手术刀后默默收起了牵手术刀的想法，和瑞克手拉手地进了传送阵。

    瑞克倍感委屈，他有认真做过手消才出来的。

    有了传送阵，一眨眼就进入了特雷西的客厅，瑞克觉得这个入门方式实在是太过方便，吹了声口哨说了句酷。

    瑞克一进房间就看到少年松松垮垮地套着宽大的白衬衫，一声不吭地忍着疼，鬓角尽湿。待他进一步检查后，不由皱起眉头。少年的伤口并没有感染，剧烈的疼痛会是什么引起的？

    他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瑞克试探性地问他，“你平时有经常服用止疼类药物吗？”

    借助同传翻译器，少年能听明白这句话。他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转瞬暗了下来。话听明白了，可是他不知道答案。

    “抱歉，忘记你不记得了。”瑞克没等到少年的回答，倒先想起对方失忆了，干脆自己动手来找问题所在。

    他的移动终端是一把银色的手术刀，也能充当一台小型的血液分析器。他取了少年一小管血，均匀地倒在刀身上。

    在等待血液分析结果的时候，他对少年的头部再一次进行了细致的检查。正如阿瑟之前所言，头部没有受到物理性创伤，一切正常。

    专心给少年做检查的瑞克没有留意到，他移动终端的电量正在稳定地迅速上升。

    “他对大部分止疼药都有耐药性。”瑞克读着血液分析报告说道，“之前只做了过敏分析，没有想到做耐药分析。”

    推了一个新止疼剂，这个止疼剂的成分反而更为温和。少年的疼痛随着止疼剂的注入被大量缓解，体温也逐渐恢复正常。

    其实还是疼，但这个疼在忍受范围内。

    “你还挺能耐的，竟然忍到现在。”瑞克看着逐渐放松的的少年也有点脑仁儿疼，“这么疼你能再晕过去一次，别这么逞强。”

    断手之疼搁在任何一个成年人身上都会嗷嗷大叫、涕泪横流。眼前的少年看着不过和桃乐丝差不多年纪，却有着可怕的意志力与忍耐力。

    野外求生一级棒，但在这儿有点儿耽误治疗。

    止疼剂终于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少年躺平四肢，享受着身体难得的平静。这会儿他才终于找回了一些意识思考，医生的话也听进去了。

    “我不是，我没有。”少年看着天花板，小小地匀了一口气，“有人和我说，醒来会疼是正常现象。”

    瑞克一时语塞。以为是个狠人，原来竟是个憨憨。

    少年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他发现自己对失去的左手并不惊讶，对疼痛也很熟悉。伤口总会愈合，疼痛终将消散。相反，别人给与的关心，表露的善意让他感到陌生。

    他总想逃走。

    瑞克看着这个傻孩子应该没事儿了，留下新的止疼剂火速告辞，实习医生翘班如果被发现后果还是蛮严重的。

    止疼剂的效果立竿见影，少年这会儿才感到自己饿得不行。桌子上的牛排是米修斯刚煎好的，还滋滋地冒着热气儿。浓郁的肉香满溢鼻腔，口水自动分泌开来。米修斯熟练地将一整块牛排切成数块后再递给少年，少年右手执叉，一叉一块地送入嘴中。

    “特雷西已经拿到你右手的数据，机械手今天就能3D打印出来。”桃乐丝看了一眼大口吃肉的少年，手里切着自己的牛排，语气轻快，“但是你的伤口还不行，得过三天才能安装调试。”

    “好。”少年一口气吃完了两份牛排，擦了擦嘴巴后拿起玻璃杯喝了一整杯水。

    吃完饭后，米修斯将餐桌清理完毕，桃乐丝和少年面对面坐在餐桌两边。桃乐丝拿出祖母绿项链，递在少年眼前。

    他接过这根联系着过往的瞬间传送器，放在手心里来回翻看。他不记得这样东西。

    桃乐丝喝了一口黑咖啡，清了清嗓子，“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可能会对你找回记忆有帮助。”

    少年点了点头。他耐心地听桃乐丝从“笨蛋小姐的飞行任务”说到甲方乙方，从传送阵报错说到其实传送阵没有错，而是他的血改变了传送阵的地址协议。

    在叙述的过程中，桃乐丝有理有据，尽可能客观地还原事情的真相。

    他相信她说的一切。

    “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少年看着把回忆都掏出来的桃乐丝，眼睛里依然藏着防备，少年的声音冷清疏离，“等伤好了后，我会自行离开。”

    桃乐丝有些错愕，“你想起什么了吗？”

    “暂时还没有。”少年自嘲般地笑了笑，“但总会有去处。”

    在这儿非亲非故，没有理由一直呆着。能养伤已是大幸，不能再拖累人家。

    “有个西瓜的去处。”桃乐丝“腾”得一下站起来，圆乎乎的脸蛋气得红扑扑地，“你是失忆还是健忘啊，心脏处的□□是我帮你拆下来的。不用回忆都知道原来的生存环境是有多水深火热啊！”

    “所以我更不能留。”少年温柔地看着桃乐丝，这是一个好姑娘。

    “不行不行。”桃乐丝连连摇头，头顶上的小揪揪也跟着乱晃，她努力地想了所有少年能留下的理由，“你没有个人芯片，而且还未成年。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说到这儿，桃乐丝的眼睛亮了。

    她“哒哒哒”地跑进房间拿了两袋子东西，袋子上印着“良物所”的商标。那是白小圆用小推车从“良物所”自提点拖回来的。桃乐丝在官网根据智能导购，把适合少年尺寸的衣物从头到脚、从内而外地买了整整三套。这两个袋子太过巨大，桃乐丝一次还拿不动，她气宇轩昂地分了两次才把袋子抱到少年面前。

    说实话，倒三角集市只逛了一次就回来的桃乐丝，现在手里还握有大把预算。在预算足够的情况下，桃乐丝买的这些衣物足够少年渡过整个夏天。

    “医药费、左手3D打印耗材、还有这些更换衣物的费用。”桃乐丝掰着手指开始算她所能想到的费用明细，“这些都不包含在售后服务里。”

    桃乐丝狡黠地看了少年一眼，笑眯眯地摊开自己的右手，“要走没问题，请结清以后再走。金彼得、魔法石、在线转账都欢迎。”

    少年被眼前出现的两大包崭新的衣物震惊到了，他沉默了半响没有说话。

    他想划分清楚，她就算得明明白白。

    “好。”他轻笑了一声，有轻松有坦然，也带了一丝心甘情愿地被算计。

    他轻巧地一手拎起一个大袋子，深深地看了桃乐丝一眼。

    “我叫艾利克斯。”

    “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