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阿蒙和万丈目的决斗，哈娜虽然表现的无动于衷，到了这会儿依旧十分淡然，内里却是一阵沸腾的热力在血脉中窜行。
十代就看到面前的女孩微微抬眸朝着他看来，目光之中说不上来是何种情绪。
“哈娜？”他有点疑惑地凑近一点，拉住女孩的手，询问似的歪了下头。
“没什么…”女孩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瞧着场上的决斗，慢慢皱起了眉。
十代倒是怔了下，好久没有见过这个表情了……
眼眉之间是锋芒毕露的凌厉，在月光之下也难掩其中的凶性。
他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这个难见的表情，然后才小声地问：
“哈娜是讨厌阿蒙吗？”
“嘛，算是吧。”
哈娜抿了下唇，不悦的感觉掩藏在瞳孔深处，表现出来的就是非同一般的暴躁：“我很讨厌人的。”
“？”
守在一片的约翰几人都诧异地看过来。
在场上还是火急火燎地对战中，哈娜对着十代说起了自己所经历的地缚神事件——
人性是很奇妙的：一个群体，在共同抵御外敌，尤其是生死存亡之际，有时候会迸发出惊人的能量，甚至还会迸发惊人的人性光辉。
但同样的，在平静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内斗，又可能会阴暗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阿蒙也做了相似的事呢。”哈娜的语气仿佛一座沉寂的活火山，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这家伙触动了眼镜蛇的利益，被勒令进行这场决斗，”那双天空般透彻的眼眸此刻压抑得像是深海，“你们也不是亲身体会了被抽空生命能量的滋味了嘛。”
“……你的意思是——决斗能量的抽取也是受眼镜蛇的控制？”
约翰捏着拳头克制了下，沉着脸问道。
“这不是当然的啊。”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轻佻的笑意。
“阿蒙也清楚这点，为了避开眼镜蛇的杀招，才举行了这场决斗啊，”银发蓝眸的女孩轻描淡写地说道：“就算是眼镜蛇也得顾及这么多学生，一口气死太多人会很难办的。”
这句话里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冷静甚至到了冷酷。
“？！！！”
过于险恶的现实带来的冲击，让几人神情都一片空白，明日香磕磕碰碰地开口：“不能——停止吗？”
哈娜似乎被这天真无邪的话逗笑，眼眉弯弯地撇了眼约翰。
有着宝石般纯粹漂亮眼眸的少年，无声叹了口气，在明日香带着希冀的视线里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这种事就算说了，上面也不会相信。”吉姆摸了摸卡莲的肩膀，手下微凉的鳞片也难敌心中的寒冷。
“对哦，”哈娜笑了下，一闪而过的狰狞杀意快得让约翰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听到女孩咬牙切齿地说：“毕竟在他们眼中，我们都是小孩子，是被他们庇佑在羽翼下的学生啊。”
一字一顿地恨不得活剐了别人的气势。
“啧，算了，往好处想，”感受到氛围正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哈娜直接终止了此刻的话题，“等学生出现不可逆的伤害，我们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约翰的耳朵好像失去了接收信息的能力，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从口型里分析出哈娜说了什么。
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那些学生！？”
“没办法。”明明是说出残酷现实的人，却十分冷静。
在真正的大事和大危机之前，哈娜会进入一种理智超脱于情感的境地，整个人会变成一把出鞘宝剑一样锋锐，只冷静专注于劈向破开当前困难的状态。
情绪这种东西，暂且摒弃在一旁。
而在危急关头，能够保持如此理智决断冷静的人，无疑是会带给周边人莫大力量的。
“无论是你，还是我……”她古怪地笑了下，“都没有办法阻止啊……”
她已经测试过了，只能说相性太差了……无能为力地让她恼火！
哈娜只是平和的说：
“明天早上去找克洛诺斯他们吧，告知一声就该决战了。”
“就算是我，也快要忍不住了。”
说完，她松开了十代，转身就走。
徒留在原地的少年，歪着头凝视着哈娜的背影，慢吞吞地嘀咕了句：“火焰…”
“什么？”约翰问道。
“没什么哦。”十代双手向后支撑，仰着头笑眯眯地回道。
在另一个视角里，蓬勃的火焰剧烈地跳跃着，带着深深的不甘和愤怒，恨不得燃烧殆尽目视的一切。
走在回去路上的哈娜，后背是火灼般的剧痛，这也是为什么她提前离场的原因。
原本作战之前的兴奋也就此回到了平静，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被突然浇上了一盆冷水，徒留尘埃里的火星子不甘地闪烁着。
“为什么？”
她的困惑轻轻地化在冰冷的月光之中。
直到回到宿舍后，她才在镜子中看到了一切的答案——
庄严优美的龙印，龙爪之中的龙心消失了。
在一瞬感到喘不上气来的胸口发闷中，哈娜扶着洗漱台才稳定住自己，出于本能地挤出了几个字：“消失了？”
她的心没了……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红龙的力量开始消失了？
哈娜抬起头，凝视着镜面中的自己，眼眶甚至都有些发红，她异常执拗地问：“我错了吗？”
“我…”
她捂住脸，笑了几下，慢吞吞地将脱下的衣物穿了回去，苍白的脸上带着某种决然，眼神变成彻彻底底的冷酷。
“原来如此，那个约定是这样实现的……”
原来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呢，原来…当初许下的愿望是如此的贪婪和狂妄吗？
事到如今，最后的实验也该开始了。
她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很令人好奇。
……
哐嘡！
很响亮的一声，比起被吓了一跳的约翰，他对面的男孩老神在在地挥了挥手，“哟，晚上好啊，哈——娜！？？？”
只见灿烂明亮的灯光倒映在哈娜的眼眸内，像是微亮的泪光。
女孩眼圈亦带着红晕，呆呆地看着他。
被遗忘的约翰，很有眼色的收拾好残局，朝着十代挥了下手，施施然地离开。
“你…怎么了啊？”
男孩的语气轻柔得简直像捧了一朵棉花糖，水都不忍沾。
“十代。”
看着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哄自己的少年，哈娜轻轻往前一靠，头就抵在少年的胸口，来之前再多的话语都不记得了。
耳朵里很乱，脑子里更乱，没办法思考，什么都听不见。但是无所谓了，这都不重要了。
看到这个人以后，她已经确定下自己要走的路了……
月华般的长发流泻而下，十代只能模糊看到哈娜的侧颜，被染成一片起伏阴影。
这样的晦暗脆弱，让他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你……”
“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十代轻声反问了句，柔和的棕发和澄明透亮的眼底相互呼应出细碎的暖意，随着无害的眼型微微弯起，里面被温暖的神态充溢，他一字一顿的说，“别担心，明天我一定会解决眼镜蛇哒。”
埋首在他怀里的女孩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靠了一会，等她再抬头，那点脆弱就像是太阳下的露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明天见。”
“呃，明天见？”十代迟疑地回道，就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用他看不懂的复杂眼神仔仔细细地凝视了他好一会，才缓慢的、坚定地转身走掉了。
他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只觉得掌心下“噗通、噗通、噗通”一下下跳得厉害。
难言的心慌感，让十代眼中灿烂的光辉都暗淡了下来。
“……好像在哭一样啊。”
发自内心的、没有眼泪的哭泣声。
空茫、气愤、委屈、甚至还有憎恨。
痛苦的悲鸣带着久久不愿散去的回声，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他的感官。
太奇怪了…
他抹了把脸，不确定地又感知了下走远的哈娜，脸慢慢地皱了起来。
从门外走回来的约翰就对上这个奇异的表情，他挑眉问了句：“怎么了？吵架了吗？”
“没有…”十代不满地鼓了下脸，义正言辞道：“我才不会和哈娜吵架呢。”
“那你怎么这副样子？”
“我觉得哈娜在哭啊，”他小声地哔哔了句，又不确定地晃了下头，“但是，但是啊，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约翰：“……”
该说很敏锐，还是该吐槽十代都到这个地步也不清楚要做什么的迟钝？
“这么担心的话，追上去？”他试探性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唔，”棕眸的男孩犹豫了一瞬，就朝着他感谢地挥了下手，“那我去了哦。”
“去吧，去吧。”约翰靠门瞧着十代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个老母亲的慈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