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与月亮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都认为果戈里是怪胎。

    白色的头发、两只颜色不相同的眼睛、不像同龄孩子一般喜欢玩闹,反而总是望着天空发呆……

    这些与常人不同的特质,自然而然的将他与普通人划分界限。

    异端总是会受到人们的排斥。所以,果戈里遭到其他孩子们排挤厌恶,也是理所当然的。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有大有小,只有九岁的果戈里瘦弱异常,很难是马上成年的孩子们的对手。

    同龄者的嬉笑排斥,看管者的漠不关心,让果戈里不知何时生出一种游离于众人之外的感觉。

    他和他们,不是同类。

    儿童是纯粹的,因此他们的恶意也远比成年人想象中的锋利。

    将果戈里关进后山的笼子里,只是他们用来取乐的游戏之一。

    *

    如果直接用舌头舔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冰棍,舌头有概率会被粘在冰棍上。

    同理,如果有孩子不算温热的小手直接握住被冻得透骨的黑铁上,是一定会被粘住的。

    使劲挣扎着把手解决下来,代价是扯掉自己手心的皮肉,变得血肉模糊。

    可是如果不挣扎,裸露在寒冬下的手就会很快失温,最后寒冷蔓延全身,说不定就会被冻死。

    第一次被关进笼子里时,果戈里吃过一次这样的亏。

    那时他把嘴靠近粘住的手,用不断吐出的哈气让铁的温度短暂回升了那么一点。

    十分幸运,他的手被解救下来时没有变得血肉模糊。

    但依旧很疼,疼的钻心,因为被冻伤了。

    接下来的几次被关进笼子,果戈里都不会再碰这个漆黑的铁笼子一下。

    在笼子里,果戈里唯二能接触到的颜色就是黑与白。

    漫山遍野的白雪,以及同样厚密的漆黑干枯的树林。

    如果他照过镜子的话,他会知道自己有一只眼睛是生机盎然的绿色。

    但他从没照过镜子,也没有人会好心的告诉他。

    北方的冬天很冷,非常冷。

    他只能尽可能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保持体温的同时等待着孤儿院管理员的到来。

    一般早上被关起来的话,等林子里彻底变得漆黑后,就可以等到管理员的到来了。

    管理员会用脚踹开笼子,然后骂骂咧咧的弯腰把果戈里扯出来,一边返回一边咒骂那群小崽子给自己找活干。

    管理员也曾无数次的质问过那群孩子,究竟是谁干的,并且警告他们不许再干。

    没人承认,并且下一次永远在明天。

    渐渐地,不耐烦的管理员只能把怒气撒在果戈里身上。

    于是他又会挨一顿打。

    可能果戈里追求自由的理想,就是在那座漆黑的巨大的笼子里诞生的吧。

    铁笼子是牢笼。

    孤儿院是牢笼。

    甚至世界,也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他想突破牢笼,他想获得自由。

    某一天的机缘巧合之下,果戈里得到了一件斗篷。

    理所当然的,他发现了自己的异能。

    那时的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给全孤儿院一个惊喜。

    现在的他已经拥有了突破孤儿院这座牢笼的力量,那么,用什么来庆祝他离开孤儿院牢笼呢?

    果戈里陷入了沉思。

    他决定思考出结果后,再突破这座牢笼。毕竟对于当时的他,想要离开那里只需要动动手而已。

    第二天,他又被那群大孩子关进了后山的笼子里。

    果戈里没有反抗,因为孤儿院太吵了,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思考。

    除了寒冷之外,那座漆黑的铁笼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一天,他见到了除了白和黑以外的第三种颜色。

    起初,是铃铛的声音。

    果戈里的耳朵很灵,总是能很早的听到远处来寻找他的管理员的咒骂声。

    虽然铃声很细微,总是被埋进深深地雪里,但果戈里不会听错的,就是有一道铃声突兀的响起了。

    声音由远及近。

    没多久,铃声的主人慢慢的出现了。

    是个很矮很矮的小姑娘,穿着鲜红色的棉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近了。

    果戈里见到的第三种颜色,就是那个小姑娘衣服的红色。

    是他看了第一眼,就莫名觉得温暖,再也忘不掉的红色。

    小姑娘显然对被关在笼子里的他相当好奇,努力加快脚步凑到他面前,隔着笼子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他一会儿。

    小姑娘观察果戈里,果戈里也在观察她。

    发现她两个脸蛋都被冻成透红的那种粉色,他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因为他觉得很滑稽。

    小姑娘却以为这个笑容是友好的信号,于是她也扬起笑脸:“你好呀?为什么要待在笼子里?”

    果戈里不笑了。

    因为他发现他听不懂小姑娘的语言。

    小姑娘又重复问了两遍,发现他无论如何都不开口回答后,失望的不再询问这个问题。

    “你想出来吗?我帮你把这个笼子打开吧?”

    小姑娘把手缩进袖子里,双手隔着袖子握住了笼子的开口。

    小镜月被老师嘱咐过很多次,冬天,尤其是在室外,绝对不能用皮肤直接接触铁制品。

    小姑娘使劲向后拉的动作,让果戈里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想救他出来。

    其实对于那时的果戈里来说,想离开不过是挥一挥斗篷的事。

    但是莫名的,果戈里就只是静静的看着小姑娘的动作,不帮忙,也不阻止。

    这个笼子的锁是需要掰开的那种,仅凭果戈里自己的力气是打不开的,只能依靠管理员自己或者是那群大孩子合力才能打开。

    如今只有一个比果戈里还小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打得开?

    小姑娘努力了一会儿,果然被累的够呛。

    果戈里眼看着小姑娘的半边脸颊鼓了起来,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然后小姑娘气鼓鼓的后退几步,又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你往后靠一点哦。”

    下一刻,小姑娘猛地冲回铁笼前,裹着袖子的两只小手使劲砸在铁柱子上。

    果戈里本以为她会被反弹的力度疼哭,可是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小姑娘接触的这一块铁柱,正在……消融?

    准确的来说,这其实是『分解』

    很快,间距很小的一根根铁柱逐渐消融,最后露出一个足以容纳果戈里出来的“洞”。

    “Такчто”

    原来如此。

    果戈里懂了,面前这个小姑娘,拥有着和他类似但不同的能力。

    他好像……找到同类了。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吗?”声音太小,小姑娘好像没听清。

    “好啦,快出来吧!”

    小镜月向笼子里的异瞳男孩招了招手,示意他快出来。

    哪怕果戈里听不懂她的语言,但是单看小姑娘的手势以及亮晶晶的眼睛,他也能理解她的意思。

    她希望自己出来。

    果戈里听话的乖乖出来。

    接下来小姑娘围着他转了几个圈,还帮他把只披了一半的斗篷包裹住整个身体。

    踮起脚努力使劲的样子很可爱,果戈里想。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是贪玩然后把自己锁起来了吗?”

    小姑娘从小就生活在一个老师关爱师兄师姐宠爱的环境里,小小的她只凭自己想象不到世界存在的那么可怕的恶意。

    果戈里看着她,不说话。

    “你的家在哪里?想回家吗?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果戈里看着她,不说话。

    小镜月也回望了果戈里一会儿,寒风一过,男孩毛茸茸的头发被吹的飘起来,看起来就像棉花糖一样柔软。

    小姑娘的手和心都在蠢蠢欲动。

    半响,她终于踮起脚尖摸了摸异瞳男孩的头发,“你很勇敢哦,被关进笼子里也不哭不闹。”

    果戈里愣住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么亲昵的动作。

    僵硬的等待小姑娘松开自己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自己竟然一直在屏住呼吸。

    “你的眼睛好漂亮。”小镜月有些艳羡的说,“头发也好柔软,白白的,像棉花糖一样。”

    小姑娘又说了很多话,但果戈里已经听不清了。

    全程,他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寒风吹得更凶了。

    就连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镜月都有些瑟缩起来。

    她看着面前的小男孩,虽然有一层薄薄的布包裹住身体,但是那层布实在太薄了呀。

    真怕他被冻死。

    可是如果让小镜月把棉袄让出来给他穿的话,小姑娘又有点舍不得。

    诶?

    小姑娘灵光一闪,想出一个绝妙的注意。

    她又靠近几步,张开双手“啪”的一下把面前的男孩抱紧。

    这就叫做——“报团取暖”

    小姑娘心里有些得意地想着,前些天老师刚教呢,没想到今天就被她学以致用啦。

    反观被小姑娘抱在怀里的果戈里,如果说刚刚被摸头他僵硬的像块木头,那么现在他僵硬的就像一个僵尸。

    直挺挺的,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

    两个小孩子就这样傻乎乎的在迎风口抱了很久。

    不知何时,更远的地方终于传来一声声呼喊。

    “小镜月!”

    “阿月!你在哪里?”

    小姑娘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松开果戈里。

    秉持着要对救下的人负责的观念,她把红棉袄脱下来扔在果戈里脑袋上,然后认真的对他说,“我老师来找我啦,你乖乖等着,我和他们一起把你送回家。”

    小姑娘转身就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声音里透着雀跃,边跑边说:“老师!快来这里!我救了一个小孩!”

    等她扑到老师怀里时,再回头。

    身后哪还有异瞳男孩的身影?

    只剩寒风将脱下外套的小姑娘吹得瑟瑟发抖。

    *

    当天夜晚。

    血液蜿蜒流淌,甚至浸透了孤儿院的地板。

    外面的白雪也被溅上了斑驳的红色血迹。

    偌大的孤儿院里还活着的,只剩下一位异瞳少年。

    白皙的脸颊上还留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这血迹无声的宣示了他并非运气极佳的幸存者,而是造成这一切的刽子手。

    异瞳少年坐在暖炉旁边,有些怔忪的看着怀里抱着的红棉袄。

    一开始……他也没想杀人的,可偏偏有人不长眼,想要抢走他怀里的红棉袄。

    第一个人就是这样被杀的。

    接下来,一切就仿佛失控了那般,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了。

    果戈里从杀人中感受到了自由的快.感。

    过了很久很久,暖炉里甚至只剩余烬。

    果戈里才迟钝的做下决定,他暂时不会离开孤儿院这座牢笼。

    明天,他还要回到“铁笼”的那座牢笼里。

    因为他还想再看见红色。

    ……

    空乘人员播报飞机即将降落的声音将果戈里唤醒。

    早在他睁开眼的之前,他的嘴角就凭借着肌肉记忆挂上了愉悦的笑意,就像小丑戴上假面一样熟练。

    按部就班的下飞机,终于落在许久未见的横滨地面。

    果戈里带着弧度丝毫未变的笑意走完了接下来一段距离不小的路程。

    直到望见了熟悉的身影,他嘴角的笑意才真实了些许,然后快乐的挥了挥手,冲着那道身影快乐地说:

    “镜月小姐!你的小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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