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颇

    锦荣街庄府门前,豪华马车扎堆的往前挤,车里下来的老爷们身着锦服,身后缀着的小厮手里大包小包的拎着各式精美的礼品。

    “哟,这不是刘大人吗?”

    “唉……王大人,这么巧,你也是?”

    “是是是……”

    两人相视一笑,前后脚叩响了庄府的门。

    “吱呀”一声,朱红色的木门缓缓的推开,小厮从里面出来,挡在一众大人们面前,赔礼笑道:“各位大人请回吧,我家老爷说,春闱在即,为了避嫌,他就不请各大人进府了,等以后在朝中,自会与各位大人相见。”

    小厮说完,又冲门前的众人行了一礼,就闭门谢客了。

    一众大人们看着紧闭的大门,面面相觑了半晌,最后都灰头土脸的打道回府了。

    夜晚,初春的风吹过稀疏的树叶,那老叶垂死挣扎了一瞬,极不甘愿的飘落下来。一道黑影从墙上一晃而过,落地无声,如风的叹息,轻轻的拂过地面,黑影在夜色下拉得老长。

    几窜间,跃入南边的书房。

    房中的桌案边,庄培提笔在纸上一圈一点的画着什么,庄十鸢斜倚在一旁的软靠上,头一点一点的,黑影慢慢接近,烛火明明灭灭的跳着,来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微不可察的颤动了两下,小姑娘酣甜入梦,丝毫没有察觉。

    “来了?”庄培放下笔转过身来,看向来人。

    “嗯。”顾星澜将背上背着的包裹放到桌案上,道:“先生怎知是我?”

    她打开包裹,将一套上品的文房四宝呈到庄培眼前。

    “除了你,还有谁能不动声色的走进我这书房?府里的侍卫又不是死的。”庄培倪了顾星澜一眼,拿过那方端砚看了看,手指抚摸着湛蓝墨绿的砚心,像是在看一个妙龄的女子。

    名仕就没有不爱砚的,顾衡送的这方端砚砚面湿润,不易干燥,是难得的好砚,很得庄培的心,不似那些俗人,净用一些黄白之物污他的眼。

    顾星澜一辑道:“恭喜先生重回朝堂,这是我家公子送先生的贺礼。”

    春闱当头,顾衡自是不好亲自过来的,就连他拜庄先生为师这事,现在都不能宣之于众,以免他日中榜时,朝中有心人的悠悠之口。

    庄培嗯了声,将端砚放回盒中,又拿起那支宣笔打量起来,他另一只手点了点桌上的宣纸:“看看这画如何?”

    顾星澜看向桌上的水墨画,那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民生百态市井生活图,百姓们富足安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与当年蔡荀画的千里江山图虽不同,但其意境上是差不多的。

    无非是希望大盛的百姓们能衣食无忧,天下海清河晏。

    庄培的笔触细腻,人物活灵活现,市井气息跃然纸上,给人一种人在画中,身临其境的感觉。

    “先生的画很传神,是不可多得的好画。”顾星澜由衷赞叹,“希望有朝一日,大盛的百姓真如先生画中这般,安乐富足。”

    庄培看着窗外的朦胧的夜色,意有所指的叹道:“夜色深重,前路晦暗啊!”

    ***

    “唉?这是干嘛啊?前几天不是才开过考吗?”一灰袍骑装的人路过问道。

    “兄台这便不知了吧,听说今次的科考出了舞弊案了,天子震怒,前两天可抓了好些人呢?”另一人小声道。

    “就是就是。”一旁卖混沌的小老板也小声接话道:“我有个小舅的表外甥的小姨子的姐夫在刑部当差,听说主考官涂大人都被下狱了,还抓了好多考生呢,天子这才下令重考。”

    “真的假的啊?”灰衣人问。

    小老板一拍胸脯道:“我以我媳妇的身材发誓,真的不能再真,我要是说假话,就让我媳妇胖十斤。”

    贡院外,一排排的学子排成三纵列挨着个的接受巡检,虽然春寒料峭,但这些考生的精神面貌都十分激昂,谁也没想过还能有次机会再考一次。

    那些头次没中的考生一扫几天来的沉闷与郁郁不得志,都精神雀跃的接受检查,心中还大赞天子圣明,对寿德帝的敬仰达到了空前绝后的高度。

    一瘦弱的花甲考生抹着泪啜泣道:“吾皇圣明啊!学生一定要好好考,好报效陛下大德。”

    顾衡站在队尾隔老远听着那老秀才表忠心的话嗤笑了一声,呢喃道:“且让他再得意一阵子吧。”

    顾星澜站在一旁捅了捅顾衡,将一对护膝递给他,道:“那个……道边一老媪卖的,天太冷,老人家怪不容易的。”

    那是对毛色极好,针脚细密的护膝,贡院里很多学子都会被家里人塞上这么一副,以免在贡院里受凉。

    这护膝哪里是路边的老媪能做出来的?也不知顾星澜在哪个皮货店里选的,还要弄这么一副说辞来骗他,顾衡原本阴郁的脸倏地绽出笑意。

    他接过护膝,盯着顾星澜和煦的笑道:“是……那老媪定是不容易,也就我家星澜心好,才成全她。”

    顾星澜打了声嗓,不自然的将目光转向别处,就是不看顾衡黑亮的眸子。

    “沈兄,这呢。”潘明朗和颜诀隔着人山人海冲顾衡这边奋力的挥着胳膊。

    “让一让,让一让,劳驾,借过。”潘明朗拉着颜诀一路护着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喘着粗气道:“沈兄来的好早,倒是我和诀弟耽搁了。”

    两人顺势插到顾衡身前,颜诀瞥了潘明朗一眼,抱怨道:“来晚了怨谁?要不是你临走时非要同丫鬟扯,也不至于耽误时间。”

    潘明朗不管不顾拉着顾衡道:“沈兄,我院里的大丫鬟非要给我塞护膝,你说我一习武之人,哪能像只弱鸡似的用那种玩意啊?那多有损我男子气概啊?高低不能怎么能同意?这就扯了两句,这也不怪我……”

    絮絮叨叨的抱怨声戛然而止,潘明朗看着顾衡手中的纯貂皮护膝,长长的抻出最后一个字“……吧。”

    顾星澜尴尬的就想伸手往回拿那对护膝,被顾衡一下躲开:“星澜,我冷,送我的东西怎么能往回要呢?”

    说着说着,顾衡还缩着脖子跺了两下脚,以证明他是真的冷,然后当场就撩起袍子把那对护膝套上了,生怕某人后悔似的。

    顾星澜摸了摸鼻尖,道:“兄长既有潘兄颜兄一路,那我便先回了。”说完,她火烧屁-股似的蹭蹭几下穿进人群便不见了。

    潘明朗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沈兄?你冷?”

    顾衡看着消失在人群里的顾星澜出神的笑道:“对,冷。”那脸上的开心都能开出朵迎春花来。

    潘明朗看着人高马大,肩背挺括的顾衡满脸的疑惑,他抓了把头发嘀咕道:“不应该啊?不过沈兄别怕,回头你让星澜教你些拳脚功夫就好了,身体就是要锻炼,才会越来越壮实……”

    他在那一个人吧啦吧啦的说着,颜诀却心思细密,不像潘明朗那个二愣子,他神色复杂的看向顾衡道:“沈兄与星澜不是亲兄弟吧?”

    顾衡这才回过神看向两人,就见潘愣子还在滔滔不绝,顾衡没有隐瞒的点了点头,道:“对,我与星澜算是患难的兄弟,不是亲的。”

    颜诀别有深意的看了顾衡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拍了对方肩膀两下。

    贡院高耸的墙垣里,顾衡和颜诀潘明朗分到相邻的几间号舍,学子们鸦雀无声,主监考官庄培高举着黄封试题站在最前方,身边缀着两名副考官,礼部右侍郎谭显忠和户部左侍郎李浩之。

    谭显忠是齐王顾文稷的人,而李浩之则是李氏宗族的人,长治七年的榜眼,也是左相李延的族兄,说起来与顾衡也算沾点远亲,也能算是他的堂外祖父了。

    但因两家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所以顾衡对这位李大人也谈不上有什么印象。

    “此次加考,得蒙圣恩,望诸位学子能用心答题,戒骄戒躁,将自己真正的水平发挥出来,也不枉十年寒窗。都听清楚了吗?”

    庄培花白的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紫红的官袍笔挺熨帖,他扫了眼场中乌泱泱的学子,在一众人中很容易就看到了高挑的顾衡,他目光没有停顿的掠过。

    “谨遵老师教诲。”众学子齐声道。

    “开卷。”随着庄培一声气沉丹田的高喝,巡考们依次喊道:“开卷……”一张张簇新的试卷从前往后传到每个学子手中,春闱大考正式开始。

    顾衡展开试卷一看,这题出的竟是史论五篇,‘前朝外重内轻,本朝外轻内重各有得论;’诸如此类等等。

    这就是想让天下学子夸一夸寿德帝的丰功伟绩,表一表忠心,这题不难也难,既要引经据典,又要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还要不同于其他学子,要脱颖而出。

    要如何答当今陛下所治不难,但如何考得与众不同,又要有所依据才难。

    全看谁底子厚,脸皮厚,心细巧,文笔华丽中又不能失了朴实。但文人也都是有骨气的,又有多少人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顾衡意味深长的扯了下嘴角,平铺开纸张,提笔悬了半天也没有下第一笔,而一旁的颜诀已经写完大半页纸了。

    庄培从前往后依次走来,走到顾衡这里,看到干干净净的纸后,眉头微蹙,他看过顾衡的文章,这孩子的文采不说惊为天人,那也是出类拔萃的,进一甲不成问题,这会儿怎么会还是白卷?

    他刚要开口询问,便见顾衡终于动笔了,漂亮的官体字不一会儿,就洋洋洒洒的写了大半张,一气呵成,顾衡面无表情的写出这些溢美之词,仿佛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庄培咽回将要出口的话,驻足看了半晌,顾衡的文章写得确实是好,可言词之间,总有股说不出来的戾气,单看文章并不能看出来。

    但庄培却能感觉到,这孩子似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他叹了口气,向后走去。

    太阳升了又落,会考考了三场,前后整整七天,一个个学子灰头土脸的从贡院出来的时候,有的人才出来,就被书童扶着走了。

    十几名考官紧张的分房阅卷。谭显忠拿着一张圈满红圈的卷子,放到庄培面前,“庄太傅,这是经房今科的魁首,您看一下。”

    庄培一看,便看到了顾衡满脸痛苦的写的那篇文章,字体虽都是重抄过,名字也是糊的,但奈何庄培记性好,记住了呢。

    作为一名学士,他觉得定顾衡这篇虽也实至名归,可他的心却总觉得,这篇还不行,还欠点火候,他不会因为顾衡是他的学生而有所偏颇。

    庄培从旁边的最上边抽出一张也画满圈的卷子递到谭显忠面前。

    “谭大人看看这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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