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默把林海棠带到在郊外的别墅。
南方的秋天早晚温差大,晚上泳池的水十分冰冷,担心林海棠着凉,曹默把她抱进浴室,放进浴缸里用热水给她驱寒。
见她的头发上沾有枯草和污泥,他又取下花洒帮她清洗头发,乌黑的长发紧贴在精致的脸上,湿透的长裙将她玲珑的身材勾勒无遗,稍稍一动,胸前有风光忽隐忽现…
他的目光有些许发烫,手也变得僵硬,好不容易清理干净,他刚想收回手,林海棠忽地抓住他的手,“ 别走,别走…我怕…”
无意识的惊恐在海棠脸上晕开,晕进曹默的心脏,某处隐隐作痛。
现在他终于明白,那天在山上林海棠为什么只讲述她高中的经历,因为那些是徐安心的经历。
他拨开她的手指一个个检查,许多疤痕隐藏在手心,指尖,他心疼得像被巨石压着,无法喘息。
她没有人护庇,被人欺负,她疲于生计…
难以想象,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曹默下意识握紧海棠的手,直到她又沉沉睡去,才将她抱起来,叫来佣人给她换衣服。
佣人帮海棠换好衣服,曹默把她抱到自己的床上,看她呼吸均匀,睡得很安稳,他才放心地进入浴室换掉自己身上的湿衣服。
换好衣服,曹默靠在床头,安静地看着眼前熟睡的女人,失而复得,他有眼中有泪光闪烁,手情不自禁地将她的手紧握于掌中,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她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年了,徐安心又出现在他面前,一切宛如做梦,恍惚得不真实。
一阵刺耳的门铃声,曹默缓缓地睁开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竟靠在床头睡了一夜。
铃声仍在持续,曹默揉了揉发紧的眼睛,起身下楼,能找到别墅,除了白宇明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白宇明,曹默还没站稳,白宇明一记拳头抡过来,狠狠地砸在他的鼻梁上,顿时眼冒金星,鲜血直流。
曹默顾不上疼,抱住白宇明的腰,两人在门口扭打起来。
白宇明发疯一般找了曹默一夜,此刻,他双眼通红,气急败坏。
他一个反手扼住曹默的脖子,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 你明知道我喜欢林海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没说完,白宇明又一记拳头过来,打在曹默的后脑勺,曹默痛得咧开嘴,忍无可忍,他一拳狠狠地打在白宇明的脸上,趁他不备逃出钳制。
“ 你真想知道真相,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好好听着…”
血流进他的嘴巴,带着苦涩的腥味,他腾出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咬紧牙齿,“ 她不是林海棠,她是徐安心,她是安康健和徐蔓的女儿,你听清楚了,她叫徐安心。”
“ 你骗人,你分明在狡辩,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叫林海棠,徐安心早就死了。”
白宇明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样的解释,林海棠怎么可能变成徐安心,整个S市的人都知道,徐安心十年就落水身亡。
眼看白宇明的拳头又要挥过来,曹默一晃身,双手从身后抱住他。
“ 白宇明,你给我冷静,其中缘由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件事应该跟白叔叔有关,你最好回去问问他。”
“ 不可能,不可能…”
白宇明拼命摇头,这事绝对不可能跟自己的父亲有关,可仔细一想,他又不得不承认,林海棠的所有矛头都指向白家——他和白莹。
难道其中真有什么的隐情?
如果林海棠真的是徐安心,那反倒变成是他横刀夺爱了,一定是曹默在推卸责任,他绝不能相信。
白宇明用力挣开曹默的手,曹默抵死不放开他,两人僵持不下。
这时,白宇明的手机急促响起。
曹默松开他,“你先接电话,接完电话我们再打也不迟。”
白宇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电话,电话里传来管家焦急的声音,“ 少爷你快回来,家里出事了,小姐,她吞了安眠药,现在正在送去医院抢救的路上。”
白宇明眸光一沉,“ 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他恶狠狠地瞪一眼曹默,咬牙切齿,“ 你等着,我很快会回来找你算账。”
白宇明的车驶出大门,曹默转身回屋,发现林海棠站在门边。
久久凝望,彼此目光中浸润着丝丝欣喜。
曹默柔声,“ 安心,你醒了。”
徐安心点头,“ 你都知道了。”
“ 我跟着你去了墓园。”
她走近,伸手抚摸他脸上的伤口,低声问,“ 疼吗?”
那柔弱的声音宛若来自梦中,一时间,曹默竟分辨不出是梦是真。
他双手环住她腰间,将她抱紧,他的手越收越紧,紧到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成为他的一部分。
“ 疼,” 徐安心微微喘息。
曹默的手缓缓松开,看到她赤着双脚,他打横将她抱起,抱着她上楼,把她放回床上。
他坐在床沿,理了理遮挡她眼睛的刘海,眸光定在她脸上,“ 我想知道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
徐安心深吸一口气,不管过去多少年,那些记忆的伤疤再次被撕开,依旧痛彻心扉。
那天下午,她原本和曹默约好一起出发去河边,曹默下午两点到她家楼下和她汇合。
吃过午饭,她打算看一会书等曹默,刚拿出书,保姆过来告诉她,有个男生打来电话,说临时有事,不能和她一起去河边,让她自己一人去,男生一点半在河边跟她汇合。
从家到河边骑车至少要40分钟,她看看钟已经快一点,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发,又听见保姆在叫唤,“ 小姐,你的电话。”
以为是曹默打来,她迅速来到客厅,拿起听筒只有电波的声音,好一会,对方才支支吾吾自报姓名,“ 安心,我…是…林海棠。”
林海棠是安心参加学校帮扶活动时老师安排给她的帮扶对象。
从初二开始,她几乎每个星期都会给海棠写信,了解海棠在学习和生活上的困难。
渐渐地,她和林海棠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得知林海棠家里贫穷,她经常给林海棠寄文具和书籍,有时还会在书籍里夹一点钱。
林海棠也每个星期都给她回信,除了学习上的事,海棠还告诉她村里和学校发生的一些趣事。
后来,在徐安心的提议下,她们互相交换了照片,看到照片上林海棠的体型和自己差不多,徐安心每次买衣服都会多买一套寄给林海棠。
来电显示的是滨城的号码,徐安心连忙问,“ 海棠,你现在在哪里?”
林海棠怯生生,“ 我..在滨城,我可以和你见一面吗?”
“ 当然可以,你告诉我你的位置,我现在去找你。”
“ 我在沿河路…”
林海棠大概说了自己的位置。
林海棠所在的位置离河边不远,徐安心决定先去找海棠,见了林海棠再折回河边等曹默。
徐安心很快见到林海棠,第一次见面,两人都格外兴奋。
林海棠告诉徐安心,她无意中得知妈妈在滨城打工,便瞒着爷爷奶奶偷偷跑到滨城来了,她想找妈妈。
可是,亲戚也不清楚妈妈的具体地址,只给了她一个大概的范围,她找了一个上午,腿都快走断了,也没找到亲戚说的地方。
她第一次到滨城,听不太懂滨城话,连问路都吃力,“ 安心,我…我想请你帮我一起找我妈妈。
“ 好啊,不过你要先跟我去见一个朋友,见完朋友再陪你去找妈妈。”
徐安心爽快答应,她想着先带海棠一起去见曹默,说不定曹默还会帮她们一起去找人。
她领着林海棠来到河堤上,看看手表,差不多一点半,想着曹默估计也快到了。
保姆说曹默让她在河边的大石头等,她和林海棠爬下河堤,来到最靠近河边的大石头,注意到林海棠发型和自己差不多,身上的衣服也和自己一模一样,她脑袋里倏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让林海棠假扮自己吓一吓曹默一定很有趣。
于是,她把手链取下来戴在海棠手腕上,又把帽子给她戴上,她让海棠抱着玻璃瓶,坐在石头上等曹默,自己则拿着林海棠的背包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观望。
林海棠刚在大石头坐下,河里忽然传来求救的声音,见到有人落水,林海棠爬下石头,来到河岸边。
徐安心也听见了求救的声音,她正想冲出来和林海棠一起救人,却看见林海棠刚在河边站稳,落水的男人伸长手,一把勾住林海棠的双脚,硬生生把她拽进河里。
林海棠在水里挣扎着浮起来,很快又被男人摁到水里…
发觉情况不对,徐安心又缩回草丛,从小保姆总她在耳边念叨,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很容易被坏人盯上,让她时刻提高警惕,可是林海棠的处境非常危险,她不能弃林海棠不顾。
徐安心又一次准备冲出草丛,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身影渐渐清晰,认出是保姆的那一刹,她心中惊恐万分。
保姆为何出现在河边?
难道是来找她的?
可是,保姆从来不管她的行踪,时间已经过了一点半,她左看右看仍不见曹默的踪影。
为何会这样?
唯一的可能,保姆在撒谎,故意骗她提早到河边。
保姆为何要这样做?
重重疑问在缠绕着徐安心。
林海棠仍在河里挣扎,看到男人又一次把她往水里压,徐安心想求救,可保姆晃动的身影像一块大石堵住她的喉咙,哪怕发一丝细微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看着林海棠在水里挣扎,自己却束手无措,恐惧,焦急,自责,她抱住海棠的背包失声痛哭。
河岸上终于有人看见水中的林海棠,大呼救人,听到声响保姆迅速消失,她这才敢从草丛里钻出来。
河面上,林海棠已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原先在水里呼救的男人也不见了踪影,她还没走近河边,一个漩涡卷来,海棠被卷进深水之中,顷刻在视线里消失。
“ 海棠,海棠…”
她沿着林海棠被冲走的方向,边跑边嚎啕大哭,快跑到桥墩的地方,看见先前落水的男人从水里爬起来,她慌忙躲到河边的乱石后面。
男人站在桥墩上,对着河水失神,他哆嗦着声音,“ 小姑娘别怪我,我也是被逼的,要怪就怪白氏的老板,是他要索你的命,你要是觉得冤屈,你去找他,求你别来找我…”
白氏,徐安心听说过,好像是父亲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
原来真是有人要害她,无辜的海棠却阴差阳错地成了她的替死鬼。
如果不是她一时兴起让林海棠假扮自己,海棠也不会遇难,是她害死了海棠,她才是杀害海棠元凶。
意识到林海棠再也回不来,前所未有的恐惧像一张密实的大网,紧紧地包裹着她。
她瘫坐在河边,双手抱膝,彻骨的悲痛令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她咬住拇指关节,任凭泪水倾泻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