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两厌5

    还有几人围在身周询问事情,齐怀微抽不出身来,只能唤了立在不远处的紫衣女子,“麻烦小令,替为师带一下师兄,给他找些关于失落之地的书看。”

    南晏抬头看向她,这位师妹名为倪昭令,原本是名散修,资质极佳又勤奋刻苦,被掌门看中收作入室弟子。

    她朝掌门点头行礼,便走来南晏身前,说了一声“师兄请跟我走”,就化作暗紫遁光向外飞走。

    南晏向师父行礼告退,连忙追上去。

    两人落在藏书楼前,行至史记分区。倪昭令径直走向列传书架,翻找着杂乱的书堆。

    南晏蹲下身来也要帮忙找,被她抬手拦住。

    “放着我来,师兄稍等。”

    南晏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他们修为同阶,甚至她还比他年长,只因为入门晚几年,就要管他一个十来岁的人叫师兄。

    他闭关十五年没见过多少人,倪昭令算是除师父之外见得最多的,因为她总是在忙。

    自从她入门服用了辛淮岚的丹药,轻松渡过困扰几十年的瓶颈,进阶到结丹期之后,就如同自发停止修炼一般,每日忙碌着门内大小事务。

    包括给南晏送丹药份例,月月不落。

    “失落之地细说起来太复杂,师兄你先看这两本最主要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倪昭令从世家书架走来,怀里抱了两本,应是被翻看太多,它们的边角破破烂烂。

    南晏道谢接过,倪昭令便离去。

    他低头看了眼,只见两本书分别是《启神盟》和《池安烬》。

    -

    水云居,雾霭蒙蒙。

    山顶古松高矮错落,松针簇簇繁密,垂在瓦片的青苔上,洒落影影绰绰的正午阳光。

    铺满青翠草药的箩筐被暮言端出来,守在库房门外的洛知疏笑得灿烂,箭步上前抢走。

    “我来,我来,放屋顶上晒着是吧?明白!”

    暮言手中一轻,抄起胳膊看着他飞身上房,等他把箩筐放稳在日光下,方才冷淡开口:“有话说,说完走。”

    作为最常和她打交道的人,洛知疏早料到这种反应,丝毫不影响他的灿烂笑脸,跃下屋顶说:“束魂那边今早传来消息,有些失落之地的线索……”

    话说一半,见她面纱上方的眼中漫起不耐烦,眉尾微微挑起。

    洛知疏在她身侧,加快速度继续说:“本来这事儿肯定不来烦姑娘,只是束魂教要把线索当成论道前四名的额外奖励,失落之地那么大一块肥肉,谁不馋呐。我们万年来一直排第六,万一这次突飞猛进挤进前四,只怕落在姑娘身上的目光也会不少。”

    “掌门意思是,若姑娘不高兴,我们就不……”

    “就这?”暮言嫌弃地眯眼瞥他,随后望向不见群山的天际,“若不是你们担心其他门派生事,我也不会多费工夫也给他们炼药,你们的丹药本就比其他门派的多,实力大增他们早该预料到。”

    洛知疏瞅着她,泪光涟涟,捂嘴吸了吸鼻子,说:“姑娘真的是……太感动了……”

    暮言皱眉侧目:“你可以滚了。”

    “好好好。”洛知疏脸皮再厚也不敢继续逗留,满面笑容地退下。

    走过曲折水廊,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见她还在原地,“对了,一会儿南晏要来向姑娘赔礼。”

    看他说得一副自己该认识的样子,暮言被这两天的梦搞得有些混乱,这个名字不是很熟但又好像听过,“南晏是谁?”

    洛知疏在门边张嘴愣了愣,隔着淙淙水声认真回答:“是掌门亲传弟子,叫齐怀微的是掌门,叫洛知疏的是我,是做阵法那个堂的堂主。”

    暮言记起街上那张阴沉的脸,和垂在后脑勺一甩一甩的小揪。哦,那个脾气不好的短发少年。想来是掌门得知了他在外遇到她的事。

    “都别来烦我。”

    洛知疏咧了咧嘴,收起平时的嬉笑嘴脸,正色恳求:“小晏八成是下一任掌门了,姑娘行行好,给他个机会。”

    暮言微微皱起眉头,怎么让一个冒失愣头青做掌门。想想以后要经常和他打交道,她就嫌烦。

    “门开着吧。”

    听到这句话,洛知疏放下心来,喜笑颜开地连声答应,将木门礼貌地半掩一扇,化作遁光离去。

    暮言进屋抓了半篮药材,拿着簸箕出来在院里石桌前坐下。药材只需留下花蕊,她边剔着多余花瓣,边等着不知何时才来的人。

    摘完最后一支,她撑着头静默等候,另一只手无事可做,拈起落在簸箕外的细枝。

    她百无聊赖地用树枝在桌上划拉着,胡乱画了各种无意义的线团圆圈。最后趁着她不注意,手中的树枝却写出来一个工工整整的“岚”字。

    枝尖勾完最后的一撇,执着它的手蓦地僵住,撇了树枝,慌张地将并无踪迹的字掩住。

    暮言平缓地呼吸着,眼底渐渐漫上水雾。

    树影婆娑,洒在石桌的光斑恍惚。

    撑着头的那只手也盖在了遮字迹的手上,她缓缓将头倒下,侧倚在双手交叠处。将不愿想起也不敢想起的那个人,再次安安静静地埋进她的心底。

    拂出层层涟漪的山风,撩起苍白发丝与黑纱,吹开不远处半掩的木扉。门口天光乍破,短发少年身姿卓然,立在飞舞的残叶花瓣里,向她拱手鞠躬。

    暮言心头一窒,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弟子南晏,前来谢罪。”

    嗓音不像,暮言的眼皮微微垂下,盖住眼中的失落。

    她直起腰向外望去,门口的南晏也抬起了头。他眉鼻硬挺,漆黑眼眸里,是无情无欲的深邃,暮言只一眼,心就钝痛。

    曾经也有过一个这样眼神相同性格的人,与她是师徒,所以暮言对他格外包容迁就,就连他对自己说了句话、喊了自己师父,都受宠若惊般地惊喜。

    暮言从那时候就知道,如果以自己与他的脾性,没有师徒这层关系,别说后面的事,就连相识都是不可能的。

    看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她的心里生出许久未有的兴趣,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故意开口惹他:“不先汪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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