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寻史册2

    **

    崇山峻岭的线条在远方被淡灰色的云雾柔和抹去,附近若隐若现的绿树被盛雪淹没,巴掌大的半山腰上,洋洋洒洒的雪花安静落下,碰到脸颊就化成小滩水。

    “想杀了我吧?来啊,忍了多少年了,动手啊。”

    说话的人身着玄青大袖,坐靠在山腰的竹屋边,眼睛半虚有气无力。说完话他就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孱弱无力,仍冲着面前的人笑得狰狞。

    缓缓向他走去的短发男人眼神冷厉,余光中瞟到竹屋前一棵盛开的罂粟花,随即果决道:“你确实该死了。”

    一股灵气猛地将安静的落雪激荡凌乱,短发男人身影一闪便悬停在上空,同时,刚才所站之地凭空刺下一柄墨色长剑。

    “终于有点本事,不用躲在你师父背后了?”

    地上的病弱男人撑地喘息,阴沉沉地仰头笑看天上挥着黑翅的对手,“我可记得,她站在你身前那天,脸上是那样果决。她从来是和我并肩的,竟然为了你,站在我的剑前。”

    “可是你好晚啊……晚到她已经保护不了你了,也不需要你保护了,哈哈哈,你有什么用?”

    四周墨意初现,剑芒乍露,浓黑暗光在雪中交错闪现,宛如一副泼在天地间的水墨画。

    短发男人看到脚底渐成的剑阵,才发觉自己被这些言语扰心误了时机。

    他眉宇紧拧,割掌逼出精血,施展法诀爆血入体。

    弯曲双角如笋般在参差短发下冒出,纹路古老苍劲,他眼眸嗜血般通红,浑身骨骼咔吧作响,肩胛骨生出几丈宽的洁白羽翼。

    眨眼间,短发男人便完成了顶阶妖化,躯体膨胀成半座小山高。

    化神后期的剑阵攻击簌簌落下,凛冽暗光密不透风,竟没一道剑光能够刺穿他裹着金光的强韧妖体。

    待第二层攻击蓄势待发时,短发男人扇动羽翼,挥起日轮般硕大的拳头砸碎了阵法边界,随后身影便鬼魅般瞬间消失,连雪花的下落都没受到惊扰,恍若此人真的不在这里。

    “咳。”

    在他出现在病弱男人身后时,头顶也随之劈下了那把仿佛挟了水墨的长剑。

    但剑主人的胸口已经被一只尖锐黑爪贯穿,墨剑在斩至他头颅前,嗡鸣一声便消失不见。

    竟连护体真气都未施展,短发男人不可思议地攥出了手中真切跳动的心脏,警惕地环视四周。

    病弱男人软软地翻过身来,还剩一口气,血水从胸口的洞喷涌而出。

    “她早晚会是我的,哈哈哈哈……”

    他对自己的死毫不在意,张着被血染红的牙齿,诡异地笑着,雪地里的身躯缓缓从世间消失。

    门外的罂粟花瞬间弯垂了枝茎,凋谢枯萎。

    短发男人见状,连忙推门朝里看去,果然在屋里的竹榻上看到了白发逶地的暮言,她安然闭目,眉毛眼睫都似覆了寒霜般地洁白冰冷。

    三片粉白杏花瓣从她的手中滑落,跟随闯进屋里的风雪飞舞不见。

    他快步过去,卸下妖化状态,漆黑的眸里染了光似的,仿佛一瞬间回到少年时期的欢喜。

    “阿言。”

    一声唤出,他蓦地踉跄,跌跪在距竹榻一寸远的路上,丹田碎裂般猛然脱力,莫名的鲜血从口中涌出。

    他只当是适才被剑阵留下的内伤,简单运功压制了一下,异样感便减退了几分。他起身走到榻边,榻上人呼吸平缓,伸手去想碰碰她的脸,看到手上的血迹又怕脏了她。

    “阿言,醒醒,我带你走。”

    他收回手,轻声道,随即一股剧烈痛意不知从何处而来,喉咙里也涌起猛烈的腥甜。

    这次他察觉到了不对,强忍疼痛在地上打坐运功仔细查看,最后在丹田处的元神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异物。

    正是适才打斗时消失的那把墨色长剑,名唤“不语”,乃三大魔器之一。拥有它的代价与名字相同,从此不可言语。

    元神已经被剑刺破,正随着剑的下落,逐渐碎裂消散,他眼睁睁看着,毫无还手之力。

    难怪那人根本不设防,原来是自知时日不多,故意将不语让给他,拉他同归于尽。

    可榻上的人依然安眠,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他用尽法力抵抗不语的反噬,凝视着朝思暮想、如今终于近在咫尺的面容,几百年的逞强倔强,顷刻崩塌决堤。

    他绝望地攀在榻边,眼圈泛红,低沉的哭腔颤抖,苦苦哀求:“阿言,睁眼看看我,我是你的徒弟,你再看看我,我快死了,你快看看我……”

    和从来的冷血模样判若两人,他在死亡边缘,忽然觉得铺天盖地的害怕,狼狈地趴在暮言的身边,鲜血汩汩地从七窍淌出。他还是连她的手也不敢握住,不舍得脏了她分毫。

    “师父……我叫你师父了,你再看我最后一眼……”

    一声师父,如惊动了冰封千年的雪山,无数被高山遮蔽的日光从崩塌的山后照射进暮言沉睡的昏暝。

    元神已被不语彻底刺穿,他压制了很久以后,仿佛冷静了下来。

    满脸流下的血划过脖颈,温热粘腻,他缓缓撑起身子,半跪在地上,已无力抬起被血覆满的眼。

    “这辈子,我拼尽全力,最后证明的只有无能为力。”

    他所有的知觉也失去了,在猩红的世界里,死得最彻底的是那颗固执无畏的心。他听不见声音,眼前的红色也熄灭了。

    阴森冰冷的风裹在四周,凛冽激乱,仿佛无数亡灵尖锐啸叫,拉拽着他,朝着黑暗地狱坠落。

    过往或悲或喜的碎片从逐渐褪色的脑海中哗啦啦飞过,他徒劳地站在其中,一片也留不住。

    “下辈子,我们各自放过,不要再见了。”

    刹那间,梦魇捆绑暮言的锁链尽数断裂,短发男人再也撑不住不语的反噬,灰飞烟灭。

    仿佛从漆黑深海中冲破水面,暮言豁然睁眼,终于从永眠中醒来,却只听见空无一人的屋里响起剑跌落在地的轻脆声。

    她睡了太久,久得再心碎悲恸,眼睛也干涸流不出一滴泪。

    花了良久的时间,暮言才攒够挪到榻边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翻身下去,一脚跌倒在地上的血泊中,还未凝结的血液缓缓爬上她的白衫。

    白发逶迤,沾满血迹,她的惨白肌肤像破碎在地的瓷胚,她哀恸地抓起一把把血水,颤颤巍巍地往怀里送。

    “你前路坦荡,何必寻我……”

    暮言闭眼呢喃,胸口无力地颤抖,落下的泪混入血泊了无踪迹。

    “徒弟……”

    屋外是半山腰刀削似的悬崖,黑夜沉寂,无月无星,雪花飞蛾般扑脸,细碎风声割破静谧。

    刚挖成的墓坑边,暮言抬头望着安宁飘落的雪片,脸上的泪水已结成冰。

    自主飞舞的白纱将沾满泥土的不语剑从土坑里拔出,割断了她血色斑驳的长发。她脱下染红的血衣,身上单单裹着那片长度无边的白纱。

    她将这两样,沾了他在世间仅剩的东西,平整放入又覆满落雪的土坑中。

    暮言跪坐在旁边,和数道白纱一起,把寒冷的泥土一捧一捧地盖回去。

    木块削得平整,上面歪歪斜斜地镌刻着几字碑文——

    裴沉岚之墓。

    把最后一把冻硬的泥土摁实在木碑脚底,暮言精疲力尽,抱着不语剑缓缓站起身,立在鹅毛大雪里,一身雪白恍若雪砌冰塑。

    花白的眉毛挂上寒霜,白睫低垂,她的指尖抚摸着剑身上褪不去的精血,残碎发丝润湿在苍白的脸庞,虚弱的声音宁和无虞。

    “等我把欠你的还了,我们就再也不见,你……”

    “你自己要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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