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上霜1

    山顶楼房庭院外,春树葱葱,花鸟相映。

    牌楼下的灌木前,洛知疏叉着手已候多时,笑吟吟地恭迎来人,不等他们发问,先开口,“辛先生料到各位会来看望,特让我来传话,她一切如常不必挂心。”

    见他们欲言又止,他接着说:“若是非要看的话,先生也说了,请鸩行少岭主进去一叙。”

    宿未白微微一愣,上前对同行而来的几位恭谦拱手,随后对洛知疏点头,“那晚辈便叨扰了。”

    结界破开一道光华流转的缝隙,待他进入后便合上。

    自辛淮岚来到魔道,除去归咒渊的一干人,其他人实际上都未曾见过她。只听闻这位神医脾气极差,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冷眼相待。

    跟随师长的年轻弟子面露不忿,他们的师父在门内居高位,所见之人无不是毕恭毕敬笑脸相迎,从未见过这边有人连门都不让进的情况。

    修真界里以修为论资,就算辛淮岚为魔道炼丹,那她也只是个凡人。

    各派前来论道主事的长老掌门,个个是摸爬滚打几百年的老江湖,见识了她脾气,只当路过此处般毫不在意。

    向洛知疏问了两句先生状况,束魂教和朔吟门的主事者,端扶和阮空山便先行离去。

    这两派乃魔道数一数二,他们带头走得潇洒,剩余几人意思两句后也跟着作别。

    齐怀微被迫沦为一谈,走上前向自家的洛堂主苦笑问:“我也不能去瞧一眼?”

    洛知疏门神一样地守在牌楼下,撇嘴眯眼嫌弃,“人家探讨病情,咱添什么乱啊。”

    目送掌门远去,洛知疏回过头,门前还站着朝里担忧张望的红衫大汉,是洪景。

    “洪岛主别过于忧心了,信不过先生医术,还能信不过鸩行岭的?”

    洪景愣了愣,院里就有个鸩行岭的,又不能直白地说魔道第一医宗哪里能与先生相比,嘴唇翕动憋出一句,“这说的什么话!”

    洛知疏抓抓头,“哈哈”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在门外等了会儿,闲聊几句后,洪景疑惑问:“洛老弟不会是……从早到晚给先生守门做传话使吧?”

    洛知疏在阳光里伸懒腰,说话时神采奕奕,高兴得不得了,“掌门和长老忙,首席弟子刚出关毛手毛脚,这才轮到我!不然我一个小堂主,哪能接到这么荣耀的差事?”

    洪景眼角抽动,被他为凡人服务的骄傲模样搞得一时接不上话。

    结界内,庭院芳草如茵,前方无山遮挡,望海的视野开阔。

    把完脉的宿未白收起脉枕,说:“不是大问题,不像昨日弟子所说那般无力,还是有些细沉。”

    暮言抚摸自己的手腕,点点头,“以你见解,我的症状是由何引起?”

    “依我所见……乃心官遭遇外力破裂导致,但先生实际却未受伤。我和齐掌门探讨过,应是来源于梦里。”

    暮言没有再多问,起身送他出门。

    行至牌楼前,宿未白又忍不住地忧心回头,“先生多保重贵体。”

    暮言耷拉着眼皮,懒懒道,“死不了就行,凑合活吧。”

    宿未白皱眉,眼里堆上失望之色,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

    门外只剩提着食盒的洛知疏,二人互相点头示意,宿未白便化作遁光离去。

    洛知疏送食盒进去,边走边说道:“都对姑娘关怀备至,没什么异样。”

    食盒被放在桌上,暮言揭开盖子看了眼,又见到了两颗皮裂的芋头。

    她把盖子盖回去,“在外面逗留挺久的那个,多注意他。”

    “人家最担心你,你倒怀疑人家。”

    “不喜欢被人太关注。”暮言敲敲食盒,“南晏呢?”

    她对他的认知,好像有任何接近她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这次名正言顺的送饭,竟然芋头到了人没到。

    每次她主动说起南晏,洛知疏就下意识地心里一凛,他淡笑道:“论道一甲子一次,微哥主持不了几次就该进阶化神退隐了,南晏得赶紧跟着学学,夜里也没空过来了。”

    “晚饭不用送了,吃不完的我热热就好。”暮言垂下眼,又要把相识的人熬走了。

    虽是炼丹和庇护的利益交换,但她也被照顾得事事如愿。想到这种事,她也不免怅然。

    洛知疏发现她眼底的黯淡,揣测莫非不要晚饭的原因是南晏不能来?

    见他还不走,暮言顺便又吩咐一句,“跟南晏说,以后别烤芋头了。”

    “你和他说不就好了。”洛知疏吊儿郎当地说。

    暮言挑眉看他,最近谁都敢蹬她脸了,“我让你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试探完毕,洛知疏稍稍安心,做个收到的手势,大步流星倒退出去。

    等他走了,暮言想着他刚才说的话,是自己和南晏的关系在别人眼里很融洽了?

    论道事多,除去留守门内的管事,这里说得上话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单单一个洛知疏是照看不过来的。既然掌门又派了南晏来,和他多说几句话不是很正常?

    不过她好像确实,对他要特殊一些。

    暮言皱着眉,垂下眼睛,想起昨夜什么都没梦到的赌,苦笑一声。

    人家连赌约都不想理你,还对着相仿的人偷偷眷念什么,克制一点吧。

    **

    陡壁嶙峋,飞瀑湍急,打在凹凸石间,迸出细碎水珠。暮言站在石栈上,看着积雪时不时被浇出细密小黑窟窿。

    严冬时节,几乎每日都在下雪,今日却是晴好天气。

    溅响的水流声里多了道脚步声,暮言回头,看到司青遗孱弱无比,被戚祥搀着过来。刚救了她,短时间里又压制一次毒素,不知耗费多少修为。

    见她站在雪地里,还裹着门内几乎没见过的貂绒披风,司青遗哂笑,“本门独有的不畏寒暑体魄,在天山再多待一段时日,凡人也是能养成的。”

    “谢前辈关怀。”

    司青遗的笑容微微一僵,这个称呼,她还没把自己当天山人。

    “赐我辟毒玉的那位前辈,也给过我一颗丹药,能解毒。”

    这个被他禁锢在天山的女孩很少主动开口,司青遗朝她看去,她手中躺着一颗宛如麦冬果实的靛蓝色丹药。

    接过来细细辨认一番,以他的见识和修为,竟说不出材料和丹阶,只能肯定丹药无害。

    据戚祥对她的观察,就算是她讨厌的人,她也不屑背地里用龌蹉手段。

    司青遗迎上她澄澈的目光,高兴悲伤都能在眼里轻松读出,此时她的情绪便是毫无情绪。

    他不再犹豫,将丹药服下,还没运功炼化,就感到体内有什么消失了。他匪夷所思地运转了一番功法,又冥思了片刻,才敢确定自己的毒已经解除。

    困扰元婴后期修士整整三年的毒,在顷刻间就解了。

    看着愣住的门主,暮言担心磨蹭久了,会被幕后控制者发现,提醒道:“这个是解毒丹,不是辟毒丹。”

    听了这话,司青遗方从惊愕里回过神,如今和未来仍在天山的毒雾里,迟早还会被控制。

    但清除掉多年积累的毒素,日后再压制也不必那么困难,也算解决了半个心头大患。

    他按捺满心的激动,简单言谢后,用天山门主单脉相传的独有功法打开面前的结界,三人一同沉入山脚的跌水潭。

    戚祥祭出避水珠,司青遗与暮言跟随左右,到达深邃潭底。

    水流如风,吹鼓起一尾鲤鱼似的摇曳白影,在他们面前拖着宽大驰张的鱼尾游动在幽暗水底。

    来之前,暮言已经得知,此行是来取一样名为瓦上霜的防御仙器,应当就是眼前之物。

    她惊愕地看着它,她还以为是一碗白霜,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东西。

    戚祥走到她的旁边,写字道:“滴血就可以认主。”

    暮言有些诧异地把视线移到他身上,又回头看了眼门主,他正在后面闭眼打坐,抓紧着难得的复元时间。

    如此稀有之物竟然让别人来传话,真不愧是心腹。

    看着戚祥递来的匕首,暮言心里明了,收服了此物,她将彻底被捆在天山。

    可没有此物,她也无法活着离开天山。

    再次回望了眼不惜耗寿元救自己的门主,暮言暗暗轻叹,就算不是无路可走,也该报救命之恩,便干脆地接过匕首割了食指。

    滴下的血珠由戚祥施法向水中送去,没入缥缈似白绢花的瓦上霜,光华一闪血滴便不见了踪影。

    那似鱼尾又似花瓣的瓦上霜,不再只待在一方水域,向他们飘了来,穿过避水珠的护罩,温柔沉默地围绕在暮言的身边。

    暮言伸手摸了摸,才发现他们说得神乎其神的东西,竟是条朴素无华的白纱布匹。

    戚祥看到了她眼中的疑惑,正详细写着如何驾驭驱使。

    一个怒吼女声忽然间从天而降,隔着深厚的水域仍是震耳欲聋。

    “司青遗!你竟然!把瓦上霜藏着送给她!还说你们之间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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