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热忱1

    **

    临近黄昏清风微凉,小河边的砂砾被余晖晒得暖烘烘。

    暮言身穿绿布短衣,坐在水边清洗新挖的草药茎块,汗水濡湿了乌黑鬓边。

    “和池魔头玩得好的那个美人医师,每天这时候都在这条河边,我跟踪很久了。”

    “切,我还知道她平日去的晒药石在哪座山呢。”

    暮言刚把今日药材搓洗干净,听到对面传出两个猥琐的粗鄙男声,抬头望去,河对岸的树林茂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晒药的时候池女魔从来都是跟着的,你还敢有想法?有什么可说的。”

    这种事暮言近年遇到太多次,慌忙又熟练地在竹篓底铺上棕榈叶,把东西扔进去,披上医馆每人都有的低阶隐匿法器,踮脚悄悄地躲进了一旁的茂密树丛里。

    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地上没有留下丝毫水迹。

    不多时,河对岸出现了几个观中炼气男弟子,他们在河边找寻了一会儿,便悻悻地向其他地方寻去。

    在旁隐匿的南晏默默看着他们离去,收起手中凝聚的灵气。

    此时正是四月天,花期交叠,馥郁芬芳。

    暮言又在树丛里待了会儿,不见他们回转才收起法器松了口气,抬脚准备出去时,缀满繁花的垂丝海棠勾在了发髻上,一扯疼得她倒吸口气。

    她反手拽了几下被发丝缠住的花枝,因看不见却越捋缠得越紧。

    南晏见状,抬手正要替她摘下,那根纠缠的枝丫就被她干脆地折断。他望着背着竹篓往回走的暮言,她一点点扯下发间的花瓣树枝,他的手僵在空中,感到时空相隔的无能为力。

    随着暮言的远去,梦中画面在她的脚下渐渐变成青石白玉铺就而成的广场。

    暮言走在场边小路上,揉着酸痛的胳膊,头上还是花瓣花枝乱成一团,奇怪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扫来。

    身后突然有人出现,轻轻按住了她的肩。

    “你脑袋好花呀,干嘛去了呀?这样回去又要被那些人阴阳怪气了!”

    池安烬站在暮言的背后,手指轻巧地拎开她浓密黑发,仔细地挑着被禁锢的碎花残叶。

    听到她的声音,暮言放心地停住脚,只温温柔柔地说:“花开得太好。”

    地上被摘出零零碎碎的花,池安烬并不在意她到底干嘛了,专心挑完了所有的零碎花叶,却有一根坠了三朵半开花苞的枝丫被发丝箍得紧紧的,试了好些法子都取不下来。

    “这根怎么扯不出来!”

    池安烬有些急了,叉腰瞪着它,不信邪地噘起嘴,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对它掐指施法。

    一道银光盈盈的灵力蔓延过去,花枝便成了一根簪子。

    “池安烬!给我回来!”

    一声怒喝从空中的浮台楼阁上传来,把两人和旁边的南晏都吓得一哆嗦。

    “马上马上,吓死我了。”池安烬慌乱地把海棠花簪子戳进暮言乱糟糟的头发里。

    “你还在听课?”暮言回头抓住她还在扒拉头发的手,“怎么又逃课,快回去吧,我自己弄弄就好了。”

    池安烬毫不在意,仿佛是司空见惯的事了,说:“哎呀没事!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早回去晚回去都一样,不就是挨个骂受个罚嘛。”

    暮言想想平时路过她举鼎罚站的样子,周围总有朝她做鬼脸的幸灾乐祸的弟子,想着就替她心疼,“多丢人啊。”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觉得我丢人,只要你不这么觉得,我就不在乎。”池安烬大大方方地骄傲着,笑靥如花,说完却又蓦地红了脸。

    “哎呀我回去了!先生要骂我了!”

    她扭捏地搪塞一句,就化作剑光逃得无影无踪。

    云雾渐渐散去,西坠下去的日轮从空中楼阁边露出,在仙家的结界外温暖耀眼。暮言站在原地,抬头望着浮台,慢慢温热了眼中泪花。

    “啪嗒”一声,青丝中变得光滑的花枝歪斜着滑落下来。

    暮言蹲下,拾起这支摇晃着三朵垂丝海棠花苞的簪子,含着笑用它把长发简单挽起,接着向山下走去。

    原来是她送的,南晏默然。

    梦境里广阔的仙家道观模糊不见,重新凝成一间深夜寝屋,床头明珠照亮屋中。

    打起帘子的床边,两个妙龄女子贴在一起坐着,紧闭房门说着悄悄话。

    南晏打量了平平无奇的房间,从暮言身上的鹅黄衣裳和身边的池安烬,看得出是在妙花坞。

    “我送你的簪子呢?”

    “怕弄坏了,收起来了。”

    池安烬皱眉,“弄坏了我再给你变嘛!”

    “在这呢。”

    暮言从枕头后面掏出一个储物袋,拿出精心扎起的包裹,小心打开,里面放着拇指大的小蓝瓶、镂雕梅兰竹菊的深黯石盒、栩栩如生的垂丝海棠发簪。

    “咦,这是什么呀?”池安烬的目光被石盒上的“言”字吸引过去。

    暮言笑笑,将沧海石捧起来,说:“裴沉岚送我的生辰礼物。”

    池安烬一听,更加好奇,兴冲冲地凑过去,“里面是什么呀?”

    “用个隔音罩。”暮言小声说。

    池安烬立即打个响指,无形的隔音罩从二人向外蔓延,包裹住整个房间。

    暮言视若珍宝地将石盒打开,随着几声“咔哒”响起,里面的两枚风铃无风自动,扬起清脆声音。

    看着它,池安烬沉默地眨眨眼,不确定地看了看暮言闪着星星似的眼睛,实在忍不住地发出疑问:“就这?你也当个宝?”

    她心想这东西在惔淡那里一抓一大把,十颗低阶灵石就能买一对,挂树上打个法诀能自己摇一晚上,还附带引诱低阶灵兽的功能呢。

    暮言嘴角仍是噙着笑,将它好好地收进去,声线温柔,“他笨不会挑礼物,我知道的。他心思我明白的。”

    明珠光线柔和,南晏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不知不觉跟着一起漫起笑意。

    他自顾自地把送的发冠得来的那句“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不喜欢”抹去,换成此时深坠他心间的笑颜话语。

    池安烬呆愣地看了她许久,等她将储物袋细心放回枕头后面,贴近了悄悄问:“你们俩真的只是师徒吗?”

    然后她的脸蛋就被暮言瞪眼揪起。

    “又要胡说了!”

    被掐着嘴,池安烬还是倔强不停地说:“可是你们两个……看起来真的很般配诶!反正又没什么人认识你们,你们趁现在别做师徒,在一起得了!”

    暮言松开手,两脚蹬在床沿圈在胳膊里,低声嘟囔,“师徒是一辈子的,恋人是很容易就断了的……”

    南晏愣住。

    “他那性子,如果不是我的徒弟,他怎么会理我,你看他对他妹妹都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暮言轻笑着,接着说,“也就是仗着师父这个身份,每次和他说话,他就算爱搭不理,下次我也敢再去找他。”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屏风,却仿佛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自说自话着,“只要我们之间有师徒关系在,万一未来相别多年,我们重逢相顾无言了,他又和刚开始一样像不认识我,我也能借着师父身份,假装我们还是老熟人,不至于生分。”

    池安烬歪头回想自己和师父的相处,挠挠头,“听不懂,但是感觉你这个师父当得好憋屈啊。”

    暮言抿嘴笑,说起这个就忍不住和她控诉,“刚开始做他师父的时候,我可后悔了,他好冷漠的,好多天都不会理我一声。”

    只是照着想象一下,池安烬就受不了地咧嘴,“遭罪啊……你怎么好好的遇上这么个人当徒弟啊!还好现在他对你像个人样了,不然我给他踹进地里抠都抠不出来!”

    看她的脸皱成一团,暮言笑着伸手去揉搓开,等她眉头舒开,方才苦笑着继续说:“而且我对他好,是因为我是他师父,要不然他那性格,我避之不及。”

    “就算像你说的,他喜欢我,那喜欢的也是对他提心吊胆所以才对他百依百顺的师父。”

    暮言将深藏的心事与朋友诉说完,最后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我们要不是师徒啊,那就是陌路人了。”

    可池安烬仍是固执地觉得不对劲,捏着下巴认真思索,缓缓说:“应该是喜欢这个词太笼统吧,我就感觉他很愿意和你在一起,至于你呢……”

    暮言抱着双腿,心里安静地想,当然啦,谁不愿意和顺从自己的人在一起。

    “你很舍不得他。”

    池安烬的话音落下,梦境忽而震荡。

    恍惚间,南晏看到一座尘埃落定的荒芜佛堂,遗落的木鱼被突然敲了一下,旧昏光里腾起沉寂多年的尘土。

    暮言呆呆地怔忡着,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地方,无动于衷地仍由尘封的木鱼响亮悠远,又陷入冷清的寂寥。

    梦中顷刻变幻,撑船人从桥下摇摇晃晃过去,深秋时节的姑苏城枫叶似火,明媚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雪。

    鼻尖有清凉感,南晏左右环顾,自己正附身在裴沉岚身上,循阶上桥。青砖拱桥上立着暮言,她眺望满城火枫,迎着落雪的方向。

    “徒弟,第七场雪了。”

    她的声音温柔落寞,划破梦里的寂静。垂挂霜柿的轻雪姑苏随着她的回眸,一寸一寸地变换成冰天雪地。

    天山未点灯的寝宫开着隐秘角落的窗子,窗外雪影纷纷坠崖。

    幽暗的房间里,暮言被趁夜色闯进的裴沉岚抓住了手腕。

    他眼眸闪着暗光,形似逼问:“对我的好,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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