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承舟和解原对视一眼，继而说道：“辛淮岚辅佐魔道强盛，至今没遭到袭击，一是隐居归咒渊多重保护难以下手，二是仙道忙于失落之地的事，没空理会。”
“但她总归是仙道的眼中钉。”
南晏默默听着，心中已有决定，等这次回去，就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而屋里其他三人从进屋就开始暗中传音。
绍祈年提醒过他们南晏身份后，在桌上扶着额头，对他们递眼神偷偷摇头。
“接受不了的，谁都没法接受。突然告诉你，你是另一个人，你能接受？”
“早晚要接受！早点面对也好早点接受！”
“你别吓着孩子！慢慢来！”
“真的，肯定会以为我们是骗子的……再忍一忍吧……”
在卫承舟紧张抬手阻拦时，解原已一意孤行开了口：“你这身衣裳，哪买的？”
这回换作卫承舟扶额。
南晏左右看了看，确定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一头雾水，“怎么了？”
被口水呛到的绍祈年边咳边抢着解释，“我帮他定做的，做梦梦到的一身，就这样。”
梦到的？
卫承舟和解原看着南晏，眼中惊讶，连解原也忍不住地旁敲侧击，“听闻贵派擅长占卜知命，道友可否为我算算前世？”
南晏感到奇怪，“世人多爱算未来，前世已成过往，前辈何必窥探？”
两位元婴散修如同石化一般呆滞，房间安静得诡异。
绍祈年见状，连忙说别的，“轮回嘛！之前你给我补习的时候还讲过呢。轮回定数，每一世因果注定，知前世明今生嘛！”
卫承舟和解原两眼无光，已被南晏那随口的一句伤到了，颓唐地佝偻着背。
南晏沉思片刻，实际上门内功法对这些知识只是浅尝辄止，提到关键处就戛然而止。
他自言自语般地问：“万一此生是第一世呢？”
“你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时候？”
回答他的人是解原，他叹口气，声音低落很多。
“有。”南晏没好意思说天天都似曾相识。
“那就不是第一世。”
解原接着说，“第一世所在的界面注定比今生的更高阶，在上界轮回耗尽三生三世，甚至将六道轮完，才会跌入下界。”
“我们周游仙魔两道，看过不少书籍。”看到南晏狐疑的神色，卫承舟急忙解释。
解原一心只想传授知识，全然不顾另外两人快把眼珠子飞出来的使眼色，继续把话说完。
“也有种可能是，上界之人安排好自己的转世，直接进入下界。当然这只是猜测，毕竟连转世都能控制的话……那便是神了。”
这些新奇的观点，南晏身为归咒渊掌门亲传，竟然从未听过。
他震撼地看着对面两个散修，匪夷所思，“你们……”
见解原还想说话，卫承舟面带微笑，摁住了他，对南晏真诚道：“都是从仙道听来的，还有更多的大胆猜想，道友若感兴趣，论道之后我们可以带你亲眼目睹。”
南晏自然不会同他们去仙道，只好尴尬地笑笑。
虽然预感告诉自己他们没有恶意，但他们对自己的善意，南晏想不出由来。
他还是下意识地把他们当做是行骗之人。
他们实在奇怪，南晏已不想与他们有来往，寒暄扯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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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芜小筑。
夜已深，暮言在睡前挎了一篮月光石，挨个放在庭院长桌上，吸收调配丹药所需的月华。
听到草地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她抬眼看了下，是南晏。
她早已习惯他突然出现在身边，便没有在意。
“我要睡觉了。”
暮言将月光石一一摆放好，提起竹篮时掌心忽然刺痛，抽回手来发现手上被扎破，鲜血缓缓冒出。
她疑惑地看着这个竹篮，用了这么多天，提手光滑，怎么突然有倒刺？
她转身要回屋去处理伤口，又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缓缓回过头，看到南晏杵在旁边，跟二愣子似的。
暮言捧着还在冒血的手，站在他面前打量他。他仍是不为所动，冷漠得像在斗法台对待别人。
“你瞎了？”
南晏淡淡地瞟了眼说话的暮言，哼出鼻音问：“嗯？”
暮言眯起眼，深吸口气，说：“滚出去。”
南晏转身便走。
他离去的背影干脆，暮言不可置信地在夜色里站了许久，一口气堵在胸口，咬紧了后槽牙。
回屋包扎后，再到庭院拿竹篮时，暮言为防万一，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提手，确实不见任何尖锐之处。
她正奇怪着，旁边又传来南晏的脚步声。
“你还没睡？”
这话问得越温柔，暮言刚压下去的怒火便燃得更旺，气不打一处来地甩了个重重的“滚”字，拎着竹篮进屋熄灯。
南晏懵得呆站原地，绞尽脑汁也猜不出她的心思，只好听话退出去。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暮言站在窗边，望了眼空无一人的庭院，蹙眉回身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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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裴沉岚第一次没有来叫她起床。
好在暮言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赶去听讲台的时候只稍稍迟到了半刻钟。
离听讲台越近，暮言越发觉得外面的一排人眼熟。他们在人来人往的高台上扎着马步，双手举着巨鼎。
直到走到眼前，她才认出这群大清早就挨罚的人，是昨晚在训诫楼前一起吵吵闹闹互相暴露姓名的伙伴们。
除了妙花坞弟子惔淡、萧步和鱼崖，其余人都在这里，但又多了一个白容。
暮言疑惑又震惊地看着他们，走过时脚步迟疑。
裴沉岚乌漆的眼眸定定地盯来，暮言知道是让自己快走别露馅的意思。
池安烬那挤眉弄眼的整张脸，就更不用猜是什么意思了。
“昨晚是不是也有你？”江湖人称冲冠娘的妙花坞师长突然出现在面前，目光凌厉地盯着她。
暮言心惊不敢直视，她恐怕扛不住这样的处罚，凡人身份会因此暴露。
一个凡人竟然能被结界误认成修士，定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她的瓦上霜也难以隐瞒。
“那个胆小鬼，昨晚死活不和我们一起！”池安烬顶着一排里最重的鼎，呲着牙说。
暮言自知没什么撒谎的经验，只能低头不吱声。
昨晚人太多，气息乱七八糟，妙花坞师长只分得出几个明显的，像暮言这种炼气期还真不能确定，但依旧怀疑。
她问裴沉岚，“我记得你飞的时候带了个人吧？”
那个男人也不像个会撒谎的，池安烬连忙插嘴：“他带他妹呀！”
妙花坞师长以为她在骂人，柳眉倒竖，又听裴沉岚旁边的人说了话。
“对的，哥带我飞的。”
白容修为不高，顶着和裴沉岚一样的重量，累得满头大汗。
见是自家弟子，妙花坞师长没多说，转头怒喝池安烬，“话这么多！轻了是吗？”
说罢她抬手又加了两道法力在池安烬的鼎里。
暮言垂着头赶紧进听讲台。
秦素睨着冲冠娘，不服气道：“别欺负小姑娘，你要加就加给我。”
正咬牙撑鼎的池安烬眼睛一亮，扭头夸他，“好兄弟，够义气！”
妙花坞师长白他一眼，挥手给除了白容之外所有人都加了一道之后，又多给秦素加了两道。
暮言在听讲台里坐下，担忧地望着他们。
而后妙花坞师长进来，滔滔不绝地讲完妙花坞的宗旨和加入的好处，已过去了两个时辰。外面的一排人还在举着鼎，修为最低的白容开始站立不稳、摇摇晃晃。
妙花坞师长见状，又不好单独让白容回来，便冷着脸大发慈悲，放所有人回来。
暮言总算松了口气。
可池安烬刚进来坐下，又被师长一声怒喝，被命令站着。
“池安烬，昨晚在训诫楼外逗留，是你带头的？”
“啊？”池安烬愣愣地看着师长，她威严地盯着自己，仿佛已经认定。
池安烬纳闷地瞄了眼一声不吭的左自蹊，想着反正谁挨骂都是挨骂，就应了下来，“嗯，我带头的。”
接着她就被师长劈头盖脸地怒骂一通，说什么玄玉观的名声都被她毁了，说她仗着资质好无法无天，不把人放在眼里。
这些话池安烬来火宅几年经常听到，这还是第一次总和在一起，听着怪难过的，好像自己真是师长说的那样。
但她心想，反正师长要骂的是带头人，带头人又不是她。
于是她想象这些话都骂在左自蹊身上，低头抿紧了双唇，师长骂得越狠，她就越想笑。
听讲台里除了师长的破口大骂，鸦雀无声，不敢吭声之外，还有许多人不为苟同的沉默。
“哐当”一声。
秦素狠狠一脚踹歪了前面左自蹊的凳子。
“你踢他干什么？起立！”
秦素站得很干脆，“昨晚那事我带头的。”
师长一愣，立即瞪起眼，转头指着他鼻子骂：“放你们魔道进来……”
话还没说完一句，左自蹊又自己站了起来，承认道：“是我带头的。”
师长噎住，面色难看地盯着他，随后目光又扫过秦素，最后落在池安烬身上。
“怎么？想压妙花坞一头？左盟主都出面袒护她了？你我就说不得了？她跟着魔修不学好，你也跟着混？”
真正罪魁祸首出现，池安烬正看戏，等着坐下歇脚呢，纳闷怎么转一圈又骂到自己头上了。
她在心里嘟囔，他们昨晚不就是贪玩吗？骂了这么久怎么还没结束呀……
果然是老一辈，对魔修的偏见这么深，素素比左老大讲义气多了！师长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你什么表情？不服气？我说的不对了？”
师长眼尖地看到池安烬微微蹙起的眉头，回头呵斥，“玄玉观把你捧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整个仙道对你寄予厚望，你在做什么？整天和魔道那些不三不四的厮混……”
池安烬听不下去了，低着头小声辩解：“魔修也有不坏的，他们比我们都……”
“什么？”话未说完，就被师长尖声呵止。
“你在说什么？仙魔势不两立，现在只是互相利用，你倒交上朋友了？仙道里没有和你臭味相投的了是不是？只能在魔道里捡污秽东西作伴？”
因为尊师重道从小刻在骨子里，池安烬被辱骂得生气，垂头直掉眼泪，也没想过还嘴。
挨着小腿肚的凳子被小小地踹了踹，她疑惑地侧头看后面。
只见萧步趁着师长走远，为了躲开师长的视线，用着极其别扭的姿势扭着身子缩在她的身面。
“我已经和师父传信，让她找玄玉观叶长老了，你别哭！冲冠娘今晚就要被妙花坞责罚！”
他说得信誓旦旦，义愤填膺的英俊脸蛋安放在搞笑的身体姿势上，毫不在意自己美男子的形象。
池安烬看他说得跟真的似的，愣愣地眨眨眼，心里涌起莫大的感动，于是哭得更狠了。
但他姿势实在好笑，她回过头去，一边哭又一边憋笑，憋得双肩直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