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言早料到，继续平淡地向前走。
“所以，你先去看一眼，确定是不是再说。我也不太确定，是从别的地方推测出来的，推测的那个事情不能和你们说。”
她说得温婉柔和，毋庸置疑，可裴沉岚还是自顾自地为她担忧起来。
“如果真有妖族踪迹，那仓望城定是被妖族占据，能掩人耳目至今，实力不容小觑，你和你姐姐千万不要妄动。”
她为别人考虑得全面，自己的事却全然不提，裴沉岚插话问：“你呢？对你有影响吗？”
暮言微微一怔，眨眨眼，笑着看他，“我比较想学蛊毒的解法。”
裴沉岚仍是不放心，“没别的了？”
暮言点头，叹息道：“天山里，就差这一种治病的本事了。”
白容见她说得像真的，不由动摇，仔细一想又感到为难，“去仓望看一眼倒没什么紧要的，只是我们修士从不涉足凡间，而且近年听闻仓望城封锁城池……我又不是散修，妙花坞的人突然出现在附近，万一里面真是妖族，肯定一下就察觉到不对了。”
裴沉岚说：“隐身过去看一眼。”
“你又不认得，妖族化形和人族一模一样，得留在那里调查才行。”白容见识过他那神奇的隐身本事，甚至能瞒过左自蹊那样的元婴后期。
“你也要去吗？”暮言忽然抬头，看着裴沉岚。
裴沉岚点头说：“她一个人去太危险，我陪她去认一下，如果真是妖族，等白裳来了，我就去天山找你。”
暮言惴惴不安，不由嘱咐，“到时候记得提前在外放好传送阵，防御法宝多带点，在这里接委托攒够一个顶阶的了吧？不过你筑基用顶阶也挡不了多少，在城外就发觉不对的话，就别深入了，等你们调查出确切的证据，恐怕你们也走不了了。”
白容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所以地问：“阿言姐，你怎么像完全确定了似的？”
“没有没有。”暮言对她笑笑，转头却问裴沉岚，“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
裴沉岚凝视着她，从花海一路跟到这里，之前还不知是为何，此时便懂了。
他双手扶紧她的肩头，盯着她的眸子，说：“你在天山等我，我会回来。”
暮言忽地躲了目光，仓望城和天山哪里更危险呢，至少天山不是好地方。
“好。”她垂眸淡笑，想起白容对身份容易暴露的顾虑。
仓望城在与天山结亲后，一同封闭。若仓望凡城真是妖族，从血洗白家的情况来看，也不会和凡人和平相处，凡间不会有他们的耳目。
暮言思量过后，说：“既然修士不涉足凡间，来我家待一段时间再去仓望吧。到时你们就伪装成从凡间刚得道的散修，阿容把妙花坞的特点收起来，应该能瞒上一段时间。”
得知要去她的家里，裴沉岚心头一颤，慌乱偏头，掩住不自然的眼神。
白容没有多余的心思，听了就欢喜雀跃，“好呀好呀，多谢阿言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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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十几层隔音罩重叠在一起，无形的灵气也堆积出了隐约的轮廓。
最里面又覆上一片亮紫色的噼啪电弧。
“这下绝对没问题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听不到！”
池安烬和暮言蹲在屋里，两只小老鼠一样左右提防地瞄来瞄去。
“这个东西，不会劈咱俩吧？”暮言瞧着满头的雷电，有种没来由的担心。
“它也算是法宝，听我的话，怎么会劈我们嘛。”
暮言姑且放下心来，又说：“你那个开树的牌子，丢到隔音罩外面去。”
池安烬不能理解，但还是照做，拿出挂着红绿穗子的玉佩，扔了出去。
做完这些事，池安烬见她神叨叨半天终于要说了，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你和左自蹊是怎么认识的？”
“就这事啊！”
池安烬无语瘪嘴，“就是他刚建立启神盟的时候，我加入了。
“你也知道的，在这里要赚修炼物资，得加入组织才能接委托。那时候这个地方刚修起结界，我来得比较晚，是个能发布委托的组织都加满了，就他这个新建立的没人稀罕去，我就进去凑合了。”
暮言紧张地问：“他没有对你很特别？对你殷勤邀请？”
池安烬回想了一下，“一般般，他对每个女孩子都很殷勤，就算是魔修。哦，除了水魅殿的女孩子。”
她说完又眼神劳累地瞅着暮言，说：“不会就为了问这事吧？他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啊！哎呀，我不喜欢他呀！他也不喜欢我呀，他谁都喜欢呀！”
“那他为什么要给你独一份的开树令牌？”
“哇，给我独一份的活干，也是好事吗？
“刚开始启神盟连个接委托的地方都没有，我寻思来都来了，那就卷起袖子开干呗！帮了他很多忙之后，他就彻底当个甩手掌柜，把最后的开树权也丢给我了。”
池安烬解释完，大大地叹了口气，愤愤道，“早知道我就不干这么多事了！这盟到底是他的还是我的啊！
“一天到晚就顾着勾搭女孩子！也不发展发展盟，天天追在屁股后面念叨，才多加两个奖励更好的委托！从委托的奖励种类来说，都被别家甩出八条街了！就吃神血和带煞气的便宜货老本！
“人都走了不少，淡淡都走了！”
暮言沉默思考着，可他在火宅的时候为什么会对小烬露出那样的眼神。
她想不明白，决定还是直接问出口：“你在火宅说看到偈语的时候，左自蹊看你的眼神非常诡异，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看起来还对你有什么打算。”
“啊？”
池安烬两眼发懵，“他别把盟丢给我就行了，要是素素他们也走了，那我也走。”
暮言愣住，左自蹊只是想把盟丢出去，自己去自在逍遥？
她又回想了一下火宅里的那个眼神，绝对没有这么肤浅。
“不是！”暮言拍拍池安烬天真的脸蛋，“你要小心他，他不对劲！”
池安烬奇怪地看着激动的暮言，反问：“他对劲过吗？”
“我说不出来他那个眼神……”
暮言快被她不温不火的态度急到头晕，努力思索着要如何去形容那种诡异，“就像、就像……像是做出决定，要把心爱的东西献祭给遥远的理想。”
池安烬望天疑惑：“他的理想不是妻妾成群吗？”
“小烬，我要走了。”
暮言缓缓说着，她果然一听就大惊失色地看了过来，于是接着再次叮嘱，“一定要小心左自蹊。”
池安烬胡乱地点头答应，瘪着嘴快哭了，嚷嚷道：“你们刚出来就要走啦？你们不会一个一个都走了吧，就留我一个人呀？”
“以后会再见的。”暮言抱住她，浅笑如花。
池安烬不舍地贴在她的怀里，还是不高兴，“回去干嘛呀，我们在这不是很快乐吗？干嘛非要分开呢？”
暮言总不能说自己有必须要做的事，说了她必定要追问到底。
“小容和我徒弟要去仓望城看看，我准备送他们到我家，在凡间换个身份再过去。”
“你真觉得仓望城里面有妖族呀？”
池安烬仰起头，忽然脸色一喜，直起身来，摇头晃脑，“那我送你们去你家吧！我还没见过暮暮家里的样子呢！而且万一有人跟踪你们进凡间，换身份的事不就泡汤了！我能给你们清扫所有障碍！”
暮言一眼看破她，再得意洋洋的骄傲，也只是舍不得分离。说得那么多，哪有人会注意到两个筑基和一个炼气的去处。
暮言无奈笑笑，答应着：“好。”
池安烬便开开心心地收起紫雷障，戳破十几层隔音罩，扬出好几张传音符，对着她所有的好朋友们说道：“我先出去逛一圈，你们等我回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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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零落，泛黄柿果坠满细枝，雨水冲洗得仿佛更清瘦，挂在屋顶，搭在对面石墙。
墙角青苔垛饱满湿润，洇上灰墙。
从妙花坞出来的三人卸去修士身上的灵光，和暮言一样换上凡人衣物，走在街上。
自从暮言离开玄玉观后，池安烬就再没陪人下山过，好些年都没有看到凡人市井的小玩意儿。
白容从小流落在深山野林里，被妙花坞收养后也从未出过山，见到街边卖糖人、绢花、团扇的摊，比池安烬还兴奋。
两人激动地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各自买了一堆东西，凑到一起互相分享完，当个宝贝似的揣进储物袋，又冲去新的店铺摊位。
暮言记得听白容说的裴沉岚的过往，他也应该是没来过凡间。
可他依然走在身边，静静地跟着。暮言偷偷抬起头，却发现他在看自己。
“看我干嘛？”暮言感到好笑，天天都能看到，这时候还在看。
裴沉岚收起视线，低下头，看着脚下她儿时踩过的青石板，缝隙的黑土里冒出指甲大的小蓝花。
路边的茶树开出了她儿时开过的硕大的花，在她曾经的时日里，薄薄的一层花瓣也蘸足了雨水，摇摇晃晃地坠在河面。
胸腔里的心在无声地猖狂，他觉得这里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