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殷勤3

    将离殿。

    太阳把瓦片晒得如碧波浮动,屋顶的青鸟一根根地梳着油光的羽毛,檐下日光斜射进阁窗书案。

    戚祥左手紧握玉镯,右手持笔作画,双眸依旧呆滞黯淡。

    暮言坐在地窗槛上,在阳光下看着第七封信,轻颦含笑,眉目缱绻。

    信上说暮言老爹的生辰般得很盛大,皇上亲自前来贺寿,裴沉岚和白容在今日便启程去仓望城了。

    暮言仰头望着明媚天边,厚云雪山般拔地而起,去仓望城就不能再传信了……

    若是天山的蛊毒能稳定压制,带徒弟来,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白容要和她阿姐复仇,不然请来将蛊彻底解除,那就更完美了。其实也可以聊一聊的,反正他们的共同敌人都是仓望城,她答应司青遗不动聂容妤,不代表白裳不能动呀。

    暮言想着想着,感觉未来太美好了,自己忍不住地笑得带上傻气。

    书案前,戚祥和前几日一样,稳稳地停下最后一笔,将画笔放下。

    听到笔落笔搁的声音,暮言依然望着外面,等着戚祥回到榻上再过去。她慢慢地烧了手中信纸,隔了会儿,却再不见身后有任何动静。

    暮言回过头,看到今日的戚祥不再回去榻上,而是端正地跪坐在色彩绚丽的画前。

    他闭上了双眼,像是一尊静默石像,独坐天地之间,身处世间却与世间再无交会。

    暮言起身过去,目光被案上那幅耗时多日终于完稿的画吸引,看形状是一张折扇面。

    纸上秦淮河畔夜灯靡靡,花树纷纷,河上囍船映红,落花急若鸿羽。

    这是……

    暮言记得,是钰王府遗书里曾提到过的初见。

    画边题字——赠吾妻寒梦。

    暮言忽然在余光里发现,始终被戚祥紧攥在手的玉镯,滑落在地。

    收到消息,司青遗和昆仑五人立即赶回。

    见到面色焦急的暮言,司青遗急忙上前查看戚祥的情况。

    “是魂魄离体之症。”

    这种明显的大问题极易辨认,只是暮言没有灵气,还未摸索出探知凡胎□□之外的病症的方法,她不敢确定。

    既然司青遗也这样诊断,她便按千初所著医籍的理论,去找高于魂魄的法则之物。

    抱着不语剑回来时,她看见戚祥已经被他们摆在了殿外榻上,正要把他肉身火化。

    “等下,还有可能!”暮言虽认不得修真界的东西,但至少确信仙魔器凌驾于此界之上。

    昆仑五人看她还在努力,眼中不由闪过心疼,说:“魂魄离体,宿命之结,神也救不了。”

    “彻底离了吗?有没有剩点尾巴?”暮言跑来,边问着,边把不语剑放到戚祥怀中。

    只要魂魄没有彻底与肉身断开,就能用拥有法则的灵器附着回来。戚祥不醒的几年,是魂魄沉寂,既然已经醒来,就离治愈不远。

    “放弃他吧,再找另一人拿不语,也是一样的护你。”

    司青遗劝道,伸手要拿回不语,却拿不起来。他下意识看向昆仑五人,然而下一瞬,平躺榻上的戚祥睁开了眼。

    暮言看着他在转动眼珠打量四周,俨然是活生生的模样,如释重负地长舒口气。这一出简直快把她吓死了,还以为耐心等他做完想做的事,结果等到的是一具尸体。

    见戚祥死而复生,昆仑五人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庆祝和放松。

    “好了好了,万事大吉。”

    “我们可以回去放心躺着了。”

    距离服用解毒丹那日越久,他们已明显感到蛊毒的侵蚀,行动和思想日渐迟钝。

    若是戚祥不醒,他们是真的会和司青遗争夺不语的掌握权。

    如今所有事情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们也可以回去歇一歇,正要告辞离去,却听见暮言突如其来的低声惊呼。

    “他不是戚祥。”

    他们回头看去,榻上的人想要起身,浑身抽搐似地不协调。

    “我是啊……”戚祥怀疑地看着自己,不停地说,“我是啊!我是戚祥!我是戚祥!我是戚祥!”

    司青遗皱眉,“刚把你救起来,你还敢说话?”

    这话听着是还认同戚祥的身份,暮言盯着他们,摇头后退,“他绝不是戚祥!”

    “我是!”

    戚祥终于让自己坐了起来,盯着暮言,目眦尽裂地重复。

    “他刚醒,神魂不稳,别刺激他。”

    暮言被司青遗护着拦开,见他们都不信自己,跑回殿内,拾起那只被遗忘的玉镯,又拿起那幅画。

    回到外面,她看着戚祥,说:“如果你是戚祥,那你应该记得她。”

    戚祥想要证实自己,不等暮言把画展开,先瞥见她手里的玉镯,目光一触碰到那抹翠绿,他就发狂似的想从榻上冲过去,跌滚在地,一会儿哭得双目泣血,一会儿似见仇敌般满眼畏惧。

    “把它扔掉!那东西摔碎!拿走!”他声音沙哑,趴在地上喊叫着,像不会用身体似的,四肢僵硬笨拙。

    反而不语剑随他心意,灵活地砍向暮言手中的玉镯。

    瓦上霜抵挡不了不语,在场之人当初都亲眼所见,几人立即联手替暮言挡下。

    “精神失常了,别让他看到这些东西。”

    “听他的,扔掉吧。”

    他们回头劝着暮言。

    暮言警惕地盯着地上双眼通红的人,把玉镯和画收进储物袋,他怎么舍得,他绝对不是戚祥。

    他在地上踉跄,手掌被尖锐冰块划破浑然不知,对身体的不熟练像是刚化形成人的妖族。

    暮言怀疑地问司青遗,“不是夫人安插过来的?”

    “夫人夫人……”戚祥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站起,朝外面走去,“我去把她杀了……”

    司青遗大惊失色,将他拦住,飞快地说:“我们体内蛊毒已经增多,即将沉湎,他们随时可以操控。谁都无法证明容妤是幕后黑手,你杀她,天山必会愤然群起,我出面会让天山寒心,这样只会陷暮言于危难中!”

    昆仑五人面面相觑,他的话说得确实没问题。但这样的激烈反应,比起为的保护暮言,倒更像是为了聂容妤。

    “就这样吧。”

    说话的人是暮言。她的背影在雪地里,疲惫地走回殿去,声音颓然如心死。

    “要么被他杀,要么你们被控制,他不是戚祥,我被聂容妤杀。都一样,就这样吧。”

    她一步步地走回属于自己、也囚住自己的长老殿里,是她疏忽了,未来怎会变好,只可惜在死前不能再看一眼那些美好得像是梦一样的信……

    所幸徒弟去的是仓望城,还没有来这里。

    **

    魔道的论道盛会即将结束。

    最后的两家门派论道完,所有人连带着海城的商人们也忙碌起来。

    比试没有弟子受伤,暮言就没什么忙的,收拾了两日的书籍和剩余药物,两个夜里也清净没有梦到过去。

    论道前四的物资分配,只有无相宗和归咒渊需要交接,其他门派和往年一样。只等着四家抽取束魂教说好的失落之地消息,其他三家就等着打探出个靠谱的,再决定加入哪家队伍。

    讲经台的容量有限,除各派主事和内门弟子,剩下的各派外门弟子悬飞在浮台外。

    讲经台中央,端扶亲自将包含着失落之地消息的四片竹简放到平台上,随后飞回前四家主事者所在之地。

    四人正要遥遥施法,随便各自抽选一份。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击中放置竹简的平台,将浮石中央贯穿出合抱粗的洞。海风吹散灰烟,四份竹简已被毁去。

    外门弟子们不知何事,诧异惊呼,议论纷纷。

    黑雾翻涌,秦素腾空而起,笑看上空云层,眼尾红纹血般鲜艳。

    “鱼休,不会以为能瞒得过我吧?”

    “老怪物,还没死。”

    随着一声咒骂,看不出任何异常的白云渐渐缩起,白光散去,显出一名卷发暗红的男子。

    “你可还记得自己对不起我姐?若不是你怯懦失约,她岂会沦为鬼物!”鱼休区区一个元婴初期,对着秦素,脸上毫无惧色。

    他的容貌有几分鱼崖的影子,秦素挪开视线,畅然笑道:“对不起她的到底是谁?事情已经过去,今日再提起,是想与束魂开战?”

    “你说对了。”鱼休自信地说,“毁掉失落之地的消息,我们已经被准许加入仙道,而无相宗加入的条件,就是让他们协助我除掉束魂教,替我姐姐报仇。”

    讲经台内外的无相宗弟子听着老大的话,齐齐发懵,想向左右两边的同门询问什么情况时,才发觉不知何时已少了一大批人。

    留在场的无相弟子们面面相觑,猛地发现,不见的那些同门弟子,都曾在和束魂教比试时出现过心魔之症。

    秦素摇头,抄起胳膊缓缓叙述:“仙道已经衰微,与魔道抗衡都难。你说想除掉束魂教,可惜仙道的洗尘涧刚被我收入门中,这事你也实现不了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们都是老朋友,没必要搞成这样。”

    此话一出,在场除了束魂教弟子,所有人都震惊无言。

    本来束魂教在保证第一的情况下,又能顺便探查内应,已暗中威慑了各派。如今才得知,他们竟然在参加论道的弟子之外,还有足以跨域仙魔之遥去收服一个小门派的实力。

    各派惊讶之余,又不禁疑惑,洗尘涧再弱,也是仙道七派之一,怎会不声不响地被收进束魂教。

    鱼休自然也被惊到,还有些不信,但万一是真的,就容不得他磨蹭了。

    “魔道已容不下无相,我们的新仇旧账也早该清算。”

    话音未落,暗红卷发的男子便从众人眼前,堂而皇之地渐渐消失。

    一道法术将他击穿,那自始至终只是一道幻影罢了。

    不知内情的外门弟子纷纷蠢蠢欲动,要去追无相宗消失的弟子。

    “不用追了,敢出现在这里,必是有万全的离去之法。”端扶语气平缓。

    得知了束魂教的滔天实力,无论哪家弟子,都乖乖听话,收起怒气回到原位。

    还留在这里的无相弟子们宛如被母亲丢弃的孩子一般,茫然地看着周围其他六派之人,丧家之犬般呆滞沉默。

    六派各自坐得远远地,看向剩余的无相弟子的眼神怜悯又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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