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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祭坛仪式被迫中止,众人全部循声而望。

    地上的人满脸青肿,因身上衣衫破裂而透出身上的一道道血痕,他视线在人群里寻找,寻找一个能救他的人。

    气氛凝滞。

    宁驰率先上前询问道:“你是何人,怎敢擅自攀爬房顶?”

    蘧青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就给他磕头,他哀声道:“求大人救命,求大人救命。”

    只磕了两个响头,他的额头就红了。

    宁驰赶忙扶起他,因他家大人仍在昏迷,他也拿不定主意,便回身看了一眼王袖婉,他道:“夫人,是否唤王大人前来——”

    此言一出,蘧青就抓住他的胳膊晃了晃,他神情怯生生的,语气却有些急切,他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宁驰回身看他,正欲询问为何,这时荀睦从他那住处远远走过来,问道:“发生何事?”

    宁驰喊了一声“荀大人”,而后禀道:“此人方才从瓦檐上摔落,口口声声喊着救命。”

    荀睦还未开口询问,蘧青便跪着爬向了荀睦,他听见了宁驰的称呼,想必这位是个能救他命的,他又磕了几个响头,道:“听闻从京城来了两位大官,草民冒死前来求救,求大人开恩救救草民吧。”

    四周人多眼杂,荀睦吩咐宁驰暂时封锁消息,然后他看着地上的蘧青,道:“你随我来吧。”

    蘧青重重扣了两个响头,激动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外面的仪式又重新响起节奏,思冕关上房门,隔绝了一些声音。

    室内一根银烛照亮了各个角落,蘧青跪在地上,影子被折射成一片黑色轮廓,映在地面上。

    烛火微微晃动,预示着此时并非静止的。

    荀睦在静谧中率先道:“你说你冒死前来求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蘧青垂下身躯,满脸的青肿也晦暗下去。

    他道:“草民是被冤枉的。”

    荀睦有些摸不清头脑,他道:“何出此言?”

    蘧青抬起头来,那骇人的青紫色又呈现在荀睦眼前,他道:“草民就是近日被官府通缉的蘧青,那县令收了张平的贿赂,不曾给他判刑,还为他开脱罪名,反说我哥哥之死是自身发生了意外,可张平乱棍打死我哥哥是大家有目共睹,我自然对此判不服,可我也不至于丧失理智去勒死那个县令复仇,如今莫名其妙被人背了锅,求大人明察,县令被杀害一事,确实与草民无关呐!”

    荀睦问道:“你说与你无关,为何不早到官府说清楚?”

    蘧青哀声道:“不可啊大人,那王师爷与他们是一伙的,草民去官府就是自投罗网啊。”

    荀睦疑惑道:“他们?他们是谁?”

    “是张平他们,他不仅贿赂了县令,还买通了王师爷,他们合起伙来要置我于死地啊!我这浑身的伤,就是他们打的,为的是将我打死后好让官府给我扣一个畏罪自杀的帽子。”

    荀睦铺展开一张白纸,沾了沾笔墨,道:“详细说说。”

    蘧青道:“几日前,我得知县令被杀害的消息,本来有些幸灾乐祸,认为那是他的报应,可这之后就听说了官府把我当成了杀害县令的凶手,我心知这是张平斩草除根的计策,就连夜出逃,可刚逃了两天我就被张平的人抓到了,因听说京城来了两位大官,他们怕事败不敢把我直接抓到官府,就把我关进了一个柴屋,对我进行鞭打,说把我打死之后就告诉官府我是畏罪自杀,方便利落结案。”

    他想了想,补充道:“这期间,草民听他们说起那县令的死,是与县令府内一家养小厮有关,但张平不想我活,便和师爷商量,把这害死县令的罪名扣在了我头上。”

    他边说荀睦边记,记完之后他脑中的线索便清晰了起来。

    如此,就是王晋整理出的那些都是假的。

    他与张平暗中谋划,一手操纵整个故事,然后想要瞒天过海。

    的确,他成功了。

    因为荀睦的确对那卷案宗无异议,他都想抓获凶手后便草草结案了。

    他道:“那王晋也收了张平的好处?”

    蘧青道:“不止,他二人原本就算作连襟,只是王晋的上一任妻子早死了,而后来又续了弦,这两家近几年才疏远了。”

    这倒是荀睦不知道的。

    那也难怪了,他原本就觉得那王晋怪怪的,看来这一切反常都有迹可循。

    他大致又梳理了一下故事脉络,而后吩咐思冕道:“去给蘧青找一间房间住下,给他请一个郎中来看看身上的伤,然后让宁驰公子今夜关注一下他的安全。”

    思冕领命,带着蘧青下去了。

    门一打开,外面的动静又毫无顾忌地传进来,荀睦抬头朝那边瞥了一下,见那装神弄鬼的人还在手舞足蹈,他深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喧闹才平息下来。

    王袖婉让那卦师万灵在此处住下,自己满怀希望地去照顾孙斌去了。

    此时宁驰得到消息,便去荀睦那里询问详情,乔月也跟了去。

    他们一齐跨进门槛,宁驰粗粗行了一个礼,而乔月不管不顾地率先道:“刚才那人怎么了?”

    荀睦低头细捋整个事件,他一时没有答话。

    如果蘧青说的是真的,那之前记录下来的案卷将会全部推翻,这是小事,只是要抓住王晋的把柄,又会有些麻烦。

    不过首先他应该查出真正杀害先县令的凶手是谁,往后的问题或许便都迎刃而解了。

    他去抬起头来,道:“害死县令的另有其人,本案要重新审理。”

    宁驰道:“那刚才那人是?”

    荀睦道:“他就是本案被通缉的蘧青。”

    乔月叹了一口气:“那他岂不是跟我一样?”

    唉。

    同是天涯冤枉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荀睦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他二人一看,他道:“这是他交代的案件细节。”

    乔月仔细看后,怒道:“我就说那个王晋有问题!”

    她倒不是为整个案件而怒,她是为有人像她一样平白蒙受不白之冤而怒。

    不过她是幸运,找到了孙大人这样的靠山,暂时无人敢动她。

    这个蘧青就没她这般幸运了。

    荀睦叹了一口气,道:“这城内都是他的人,恐怕不好查。”

    乔月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她愁眉苦脸道:“这可怎么办呢。”

    想了想,荀睦吩咐宁驰道:“宁公子,需要你帮我查一下先县令府内有多少小厮,而又有几个是在县令出事之后离开了他府上,要是有出了城的,就重点关注一下,不过这事儿尽量要隐蔽一些,我们要瞒住王晋的耳目。”

    宁驰应道:“是。”

    *

    第二日天不亮,王袖婉就醒来了。

    这在往常,是不常有的事。

    她原以为醒来后就有好消息,可孙斌还是老样子——

    面色略微比前几日好看了点,但仍旧未醒。

    王袖婉握着他的手,又流了几滴眼泪。

    这时她想起昨日请来的卦师,便擦了擦眼泪打开了房门,想去质问一番。

    明明他承诺祭祀完毕,她夫君就会醒来,可为什么,她都睡了一觉醒来了,他都未醒。

    一开门,日光在清透的雾气中上升,她恰好看见宁驰在朦胧胧的清晨跑来,他走近了,禀道:“夫人,那卦师昨夜趁着天黑无人看守离开了驿站,走时还揣着您准备好的那些金银。”

    王袖婉眼前一晕差点昏倒过去,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被人骗取点银两是小事,可那人欺骗了她孙斌会醒。

    如今事实作证,她就是被骗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吩咐宁驰道:“把这个叫什么万灵的卦师捉回来,而后打死了事。”

    宁驰惊了一下,他那素日好脾气的孙夫人此时俨然变了一个样子,他犹疑道:“这样不好吧。”

    毕竟孙大人是朝廷命官,即便她作为孙大人的夫人也无权随便处理一条人命,朝廷有律法,岂可枉顾。

    好在王袖婉也只是狠心了那一瞬,经宁驰提醒她便清醒过来。

    她沉默了会儿,收回了成命,道:“那就将他送到京城关侍郎处,直接以谋杀大臣罪论处。”

    宁驰想了想,应了下来。

    也只好如此,怪就怪那人点背,骗的是他们家夫人。

    这个卦师大约是没有想到灾祸即将来临,他还有心情在城内闲逛,没有两个时辰宁驰就把他抓住了。

    万灵急急喊道:“朝廷命官竟无故捉人,真是反了天了!”

    街上的人被他这一嗓子吸引,纷纷看过来。

    宁驰哪里管他说什么骂什么,在他嘴里塞了一块脏抹布就吩咐人将他送往京城。

    为了让他死得明白点,宁驰还好心解释道:“捉你不算冤枉,你说你骗谁不好,竟敢骗我家夫人,骗金骗银就算了,你还骗她我家大人会醒,你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怎么能轻易放过你!”

    “你骗人的时候,可曾想到这一点?”

    万灵有口难言,他呜呜地被送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那里,有他最终的归宿。

    宁驰望着他逐渐远离的背影,低声骂了句:“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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