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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八个菜,七个都是清淡的,还有一碗是孙夫人特意嘱咐他二人要的乌鸡汤。可见,孙夫人这个人平日看着什么都不操心,实际却是最关心人的。

    乔月将碗筷摆放好,喊了孙氏夫妇一声。

    王袖婉应着,吩咐她:“快去把荀大人也请来。”

    “哎。”

    她小跑了几步,到荀睦住处,邀约道:“你吃饭了吗?孙大人要我来请你过去,应当是要问问你近日查案的事如何了。”

    荀睦埋头于书案中已有大半天了,他不只义梁县这一件案子要处理,层层叠叠的卷宗堆在桌案上,都是上一任监察史抛留下来等着他去做的。

    那从前的监察史趁这会子耍滑头,把这些得罪人的活儿全都推给了他,他正苦恼呢。

    他搁下刚沾过墨水的毛笔,舒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随后他吩咐思冕:“我到孙大人那处去一趟,你不必跟着我了,自己去厨房找些吃的吧。”

    时近午时,思冕便应着去了,荀睦则随乔月去了孙大人处。

    二人一跨进门槛,王袖婉就招呼他们:“荀大人,小月,你们快都来坐下。”

    乔月刚要摆手拒绝,王袖婉就看透了似的。

    她走过来推着她入座,道:“今儿孙大人好不容易从阎罗殿里跑回来,是个可喜可贺的好日子,我也不拿你们当外人,今日咱们几个聚在一处添添热闹气,谁也别客气。”

    听她这样说,乔月原本拒绝的话才又吞咽回肚子里。

    孙氏夫妇平日里倒是和善近人的,但用餐时从不喜有人作陪,总要把房里的人支了出去,而且像荀睦府内都有不少丫鬟小厮了,孙府的却少得可怜。

    时间长了,乔月悟出来一点,她夫妻二人不喜热闹。

    今日正如王袖婉所说,是孙大人初醒的大好日子,许是她真的高兴,竟也没这般诸多条件了。

    宁驰也被邀入座,只有孙斌,王袖婉担心他伤口便不让他下来吃,只拨出一点饭菜与了他,让他在榻上的小几上吃。

    孙斌摆摆手,拒绝道:“一点小伤而已,就何至于此呢,我还是自己下了榻与你们在一张桌上吃。”

    他撩开被子,就要下来。

    不等王袖婉伸手拦他,他胸口处的伤口被牵扯,“嘶”了一声。

    王袖婉替他垫了个软枕,风凉道:“自己知道痛了吧。”

    孙斌面色羞惭,难得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惹得几人轻笑出声。

    王袖婉坐回餐桌上,玩笑着招呼众人道:“大家快吃吧,别只顾着看他热闹了。”

    主人家发令,座上几人才拿起了筷子。

    乔月还随意一些,宁驰和荀睦就不约而同地拘谨了,只敢夹自己身边的菜,甚至他二人默契地举箸去夹同一片青菜,两人尴尬一视,都默默收回了手。

    不经意间,荀睦的视线就落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他抬眸悄悄看了乔月一眼,连孙大人问他话都没听见。

    乔月回过头来,与他视线相对,她莫名其妙道:“孙大人问你话呢,你看我做什么。”

    荀睦这才收回神思,看向孙斌。

    为缓解方才的尴尬,孙斌就问起了县令一案,荀睦一开始没听见,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王袖婉轻轻一笑,状似埋怨孙斌道:“人家正吃着饭呢,谁要听你谈什么公事,你要谈的那些公事难道要比小月还迷人?”

    荀睦有一种被人窥探到秘密的尴尬,他讪讪打了个幌子,而后从头到尾给孙斌讲述了一遍县令一案的经过,转移开了话题。幸而他还带来了两份整理好的卷宗,一份是王晋之前交给他的,一份是他根据蘧青的描述自己整理出来的,众人皆被他这话吸引了去,很快便忘了方才的事。

    孙斌看了两份卷宗,又默默收起来。

    他问:“孙大人是如何做的?”

    荀睦禀道:“下官让宁驰去查了真正害死县令的凶手,如今也排查出两个人,另外宁驰还查到那个张平手底下组织着一个祸害人的会龙堂,下官也让他重点注意着。”

    说起这个,荀睦突然想起方才在天香楼碰见那嫌疑犯之一的事情,他禀道:“孙大人,荀大人,属下方才和乔月姑娘去天香楼订饭菜的时候可巧就碰见了这两位可疑之人里的其中一个,是那个叫赵昭儿的。”

    “他穿戴华丽,与那店里的小厮订了个房间,说是后日与王晋相约。”

    孙斌合上卷宗,道:“那到时候便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还有,我醒了这事儿,对外只说我尚且能睁开两条眼皮子,要想恢复元气还需远处的一味药。”

    *

    夜色微凉,却已有蝉鸣。

    王袖婉就着明快的烛光替孙斌换上外敷的草药,可她动作起来又不十分专心,这让孙斌摸不着头脑。

    他问:“我都醒了,夫人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迎娶王袖婉时,是她下嫁,不让她愁苦忧劳是他洞房时发过的誓。

    不过王袖婉似乎早就忘了这话。

    她皱着眉替他穿好衣衫,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他,直言道:“前几日我一着急处理了个江湖术士。”

    那几日是她急糊涂了,竟相信了那江湖术士诓骗她的话。

    可是后来这几天她又在忏悔,总是觉得直接让人处他死刑是否太过分了。

    孙斌合上白日里看过的那两份卷宗,问道:“是因为何事?”

    王袖婉低垂着眉头,道:“你昏了好几日,吃药也不管用,我便想着找个术士替你消消灾祈祈福。”

    “可那术士仪式也做了,钱财也领了,让他办的事却没有效果,我便知道自己是被骗了。那天早晨我一生气,就叫宁驰把他抓起来送到关侍郎那里去了。”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孙斌拉着她的手安慰她:“说起来也是她骗你在先,这样的人死有余辜,你不必自责。”

    王袖婉点了点头,眉头仍旧未舒展开。

    孙斌磨着她的手指尖儿,继续道:“早先我接过这样一个案子,就说一个人谎称进京科举去骗村里另一人的钱,还跟那个人约定好三日后就归还,那个人老实,平日里又爱助人,就把刚凑来的钱借出去了,三日后上门要账才得知自己那笔银子被那个骗子拿去下赌了,骗子输了个精光一分也拿不出来,可是这笔钱呢,是那个人刚凑起来要医治他母亲的咳疾的,一下子失了这笔钱,他母亲半夜里就咳死了,这个人悔恨不已,也一头扎进了上了冻的河水里,最后也死了。”

    “所以你不必自责,这些骗人的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你这是在替整个人间产出祸患呢。”

    王袖婉倒是也没怎么听进去最后一句,她问:“那个骗子被处置了吗?”

    孙斌嗯了一声,笑道:“那个跳了河的有个年纪不大的女儿,那孩子遇到这样的大事竟也没有慌,而是带齐了证据报了官。”

    王袖婉赞叹道:“那丫头分外伶俐,想必以后不会是个俗人。说来说去,也是骗子活该。”

    这会儿她注意力转移,竟还平心静气地点评起别人来了。

    孙斌拍了拍她的手,道:“这样的事儿多着呢。”

    两个人今夜促膝长谈,竟不觉烛火燃烧了一大截,王袖婉打着呵欠开始犯困,她道:“今夜我可要睡个好觉了。”

    得知是她夜夜守着自己,孙斌感动之余,是有些埋怨的。

    他道:“为何不让宁驰他们来守?”

    王袖婉:“我哪里放心。”

    孙斌朝她拱手揖礼,像个书生一样,他道:“辛苦夫人了。”

    “对了,乔月呢?”

    王袖婉弯唇一笑,道:“想必是去荀大人那里了。”

    “阿嚏——”

    乔月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低声骂道:“哪个王八羔子骂我?”

    荀睦挑了一下烛火,没有搭理她。

    等乔月不再出声,他才说了一句:“说不定是某个人想你了呢。”

    他这话酸酸的,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乔月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道:“你一晚上不说话,怎么开口就这么怪怪的?”

    荀睦不理她,又继续埋头桌案,不发一言了。

    片刻后,待乔月没动静了的时候,他似乎是终于绷不住那根弦了,问道:“我看你前几日做了一个束腕。”

    乔月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扫了荀睦一眼,问道:“你也需要吗?”

    荀睦瞪大了双眼,问她:“什么叫‘也’?”

    乔月合上手里的书,道:“前几日做的那个送给宁驰了,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再帮你做一个?”

    她做这个还是非常拿手的,而且也用不了多少功夫,主要是还能卖个人情。

    所谓礼轻情意重嘛。

    荀睦摆了摆手,又低下头去。

    灯花噼啪,烛泪顺流而下。

    乔月觉得自己该回去休息了,她站起身来打了个呵欠,抻了抻后背的筋骨,道:“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时荀睦抬起头来,又看见了乔月头上那根莹透发光的簪子。

    他憋了几下,还是没忍住,道:“你收了宁驰的簪子,他也收了你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私相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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