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别离

    翌日清晨。

    阿九在壁石旁仰首,上空团团雾气笼罩,难以望到尽头。山脚青藓湿滑遍结,岩石嶙峋形成道道沟壑,如无数动脉延伸而上,其危陡险峻可见一斑。

    她看了身后的萧浔一眼,他颔首回望,凤眸坚定。

    阿九信心倍增,又想起一事,“你不是中了碧落,可好了。”

    萧浔将封禹剑负在身后,“这毒只是一时封住人的内力,药效过了自然就好了。”

    “那就好。”阿九玩笑道:“万一我们上去,那老头还守在那里,你又打不过他,我再掉落一遭,恐怕就没命了。”

    “你放心,我保证他早就离开了。”萧浔嘴角微扬着系好剑。想到那时闫武陵阻拦他跳下去,被他情急之下一掌打伤,那人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令他现在还印象深刻。

    “那我们走吧。”阿九刚说完,那道挺秀的身影便立于她的身侧,腰肢被他揽住,他轻声道:“得罪了。”

    阿九伸出手臂,一阵游移,不知道落在哪里,最后僵硬地抱住他的腰,道:“我也得罪了。”

    语音方落,她的身子一轻,便被他偕着跃到悬空的山石上,向下看了看,大约几十丈的高度,她却并无不适。

    萧浔看了她一眼,足尖轻点,借力凌空而上。耳边风声呼啸,天地徜徉,这种失重的感觉令她莫名久违。

    “这次真的要抱紧我了。”他突然沉声道。

    再无山石供人停驻,轻功如何高深都难以为继。阿九觉得他们就要直直坠落下去,身子本能地贴紧了他,滑落几丈后,她耳边铿然一响,身体立刻顿住,原来萧浔已拔出短剑插入岩石。

    得以喘息片刻,阿九双臂圈住他的颈项,浑然不觉她整个人已挂在了萧浔身上,两人胸膛紧贴,心脏擂动如共鸣。

    她瞧见他耳尖一缕薄红,好奇道:“萧浔也会紧张吗?”

    那双凤眸低垂,错开她审视的眼神,他未答她,紧了紧手臂,两人贴得更近了。

    阿九只觉得鼻间缠绕的淡淡冷香似乎升腾了温度,浓郁了几分。

    萧浔即使一只手抱着她,跃起时仍灵敏矫健,停留时另一只手以短剑楔入山石,借力而上,鹰翔鹄落般,如此往复,终于带她攀至崖顶。

    立在崖边还未站稳,便被他拦腰抱起,她推辞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这山路崎岖,你带着伤要走到什么时候?”萧浔客观分析后,不由分说抱着她下山。

    他步履稳健,阿九窝在他的胸前,萌出几分不自在,不知怎地,自从她受伤醒来后,与他每次触碰都有些心旌摇曳。

    这种感觉,陌生新奇却不受控制。

    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纠结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山下。

    “如今我可以自己走了吧。”阿九不自在道。

    大道上人来人往,已有行人看了过来,萧浔轻轻放下她,“是我思虑不周,有损姑娘清誉。”

    萧浔一言不发走在前头,腿长步子也大,不久就拉开了一段距离,见她没有跟上,又放慢了速度。

    阿九知道他误会了,但她不欲解释。

    “萧浔。”她快步走到他的身侧,下定决心道:“我有话和你说,我想……”

    “前面有家酒肆,”他打断她,“你也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再说吧。”

    阿九在袖中掏出一块巾帕,蒙住脸后随萧浔走了进去。

    两人落座后,萧浔为她倒了一杯茶,随口道:“阿九介意被人看到与我在一起吗?”

    “啊?这个……”她抚了抚蒙脸的巾帕,无奈道:“宁王府之事恐怕已传得沸沸扬扬,若是被人注意到你与我有牵扯,沦为谈资于你名声有损。”对面那双凤眼直视着,清澄如水,明灿如炬,她不得不道出真实想法,“况且你我之路终究不同,日后我独自行走,无人过问,也落得清静。”

    “你……便是这样想的?”他晦涩道。

    阿九点头,沉默。

    一时两相无言。

    直到酒肆闯入两个人,“老板,把你们最好的酒拿上来。”

    阿九看去,酒望下走来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子,身着绿衣黑带,像是某个门派的弟子,样貌倒还周正,不过态度甚是倨傲,对酒肆老板吆五喝六,毫不客气,自恃高人一等的模样。

    其中那高个男子进来后,见有女子打量过来,他虚虚回看一眼,便呆怔住了。

    “唉,回神了。”矮个男子拍了高个男子的脑袋道:“就那种姿色,也值得你看痴了。哼,面纱下说不定长得有多丑。不过她身边那个男子,龙章凤姿,倒是不错。”

    妄议他人,还毫不避讳,真是粗鲁无礼,阿九心生不悦。

    “这你就不懂了,看她那双眼睛顶美,容貌必定是不差的。”高个男子反驳道。

    “再美也比不上……”矮个男子声音渐低,“你可知当今武林最美的是哪个?”

    “莫不是江湖第一美人连碧华?”

    “连碧华倒是个美人,不过还当不得最绝二字。我听说雪饮教的那个教主,啧啧,那才是个绝世美女。”

    “呵呵,师兄你又说笑了,又有几人见过那妖女真容。”

    “你有所不知,她任圣女之时,每次下澹镜山都会招惹一些男子追随。甚至有些名门正道的男子为了她投奔雪饮教,纷纷要求自逐家门。若不是人间绝色,怎么迷得他们晕头转向。”

    “我听说的可与你不同。”高个男子撇了撇嘴,鄙夷道:“传闻那妖女修炼着什么采阳补阴的邪功,需要男子元阳,所以那澹镜山上脔宠无数。依我看都是被掳来的良家男子,供她交合而用。”

    “师弟你可真是无知。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一事你就信了。”

    这二人凑在一起,神神叨叨的,弄得阿九都有些好奇。

    “不可能!”那高个男子听罢,愤愤道。

    “怎么不可能?这件事在秣陵都传遍了。那可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奚家,那妖女再厉害也不能将他家少主掳走吧,依我看是那柔祇公子也被她迷惑,自荐枕席,春风一度。”

    “师兄,你越说越离谱了,我不信。”

    “那我再跟你说一事,不过先说好了,你可不准恼我。”矮个男子又附到他师弟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子。

    “你胡说!”那高个男子拍桌而起,环视一周后,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别人也就罢了,你怎能攀扯到素尘公子身上了。那薛公子,仙人之姿,品性高洁,怎会与那妖女有染?”

    那师兄一把摁住他师弟道:“你看,我就知道你坐不住,你一向崇敬那素尘公子薛怀殊,半分也听不得他的不是。可他是那妖女入幕之宾的传闻又不是我编的,别冲我撒气啊。即便是传闻,岂会空穴来风?”

    高个男子喝了一口酒平怒,疑惑道:“对了,那妖女不是已经和雪饮教少主律照玄成亲了,她夫君怎可容她乱来?”

    “哈哈哈……”矮个男子笑个不停,忍耐道:“你难道不知道律照玄是嫁给她的,这妖女行事岂能容他置喙。”

    “岂有此理。她娶人少主,霸占人雪饮教,这和坊间那些吃绝户的有何区别?”

    “师弟这话说得不错,这妖女娶律照玄恐怕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当雪饮教之主。而且这世间女子多是贪鲜薄幸,律照玄形貌丑陋,自然被那妖女厌弃。”

    “无人见过律照玄,他丑陋是从何得知?”

    “据说曾有人见过他之后,吓得口不能言,鼻目歪斜,浑身僵硬,自此卧床不起。你说他长得丑不丑?”

    那师弟很感兴趣,道:“你快与我细说细说。”

    “唉,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真是越来越夸张了。这番无稽之谈,她无端听得生气,后来又觉得好笑,险些憋不住,她看向萧浔,忍笑道:“我们走吧。”

    萧浔仿若未闻,他垂首看着杯中酒,凤眼凝沉,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才点头道好。

    走出酒肆,萧浔突然问她:“阿九觉得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虽然我不懂武功,但这采阳补阴实在匪夷所思。这两人是鬼怪话本看多了,才能编出如此荒诞的言论。”

    “的确没有。不过,有一门武功,至阴极寒,若有任何行差踏错便会被反噬,发作时痛不欲生,或许需要与男子交……交合来疏导内力。”萧浔若有所思,讳莫如深。

    “那又如何,我看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女子不过做了和男子一样的事,便受人指摘。”她靠近萧浔,求知的眼神纯洁无比,嘴上说的话却百无禁忌,“我问你,男子可会被女子奸污?”

    “什么意思?”萧浔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说……”她盯着他的下身,道:“若男子他自己不硬,又怎会被女子得逞?”

    “咳……”萧浔掩唇,脸色罕见的不太自然,“你说的是有道理。”

    “是吧,明明是两厢情愿的事,偏偏要把所有过错推到女人身上。”

    她眨着眼睛,毫不避讳地说着自己的一番理论。那双圆而长挑的明眸也染上了自得之色,仿若冰融后的春水,潺潺流淌,引人沉溺。

    他克制自己移开目光,突听得她叫了声“萧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萧浔道:“再与我走一段吧,就到那个界碑那里。”

    “我在宁王府之时就想好了,若能脱身,一定什么也不想,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阿九边走边道。

    即使两人走得再慢,还是到了终点。

    “如今重获自由,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游历江湖,走马观花,看遍名山大川。”阿九停下,摸着界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也该到了和萧大哥道别的时候。”

    这样也好,在还能抽身的时候……他勉力维持笑容道:“既然如此,萧浔送别阿九姑娘!”

    阿九回之一笑,错身欲行。

    “等等。”萧浔拉住她的手。

    阿九转身,两样东西递到她的面前,“这把短剑,还有这瓶易容的药物,送给你防身。”

    “我只要这个。”阿九仅收起那个药瓶,至于这柄短剑,她见识过,断金碎石,锋利无比,世所罕有,不免推拒道:“这是你贴身心爱之物,我不能夺人所好。”

    萧浔将剑放在她的掌心,合上她的手掌,沉声道:“你比我更需要它。”

    阿九不再推辞,她颔首收下。

    萧浔注视着那道背影,她走出一段距离后,停顿下来,并未回头,而是扬了扬手告别,之后慢慢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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