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同学三三两两出去，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沈念楚这才摸进口袋。
是一张纸条，上面只有龙飞凤舞的四个字——放学天台。
她揪着纸条将这几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半晌，将纸条收回口袋，走出教室。
教学楼楼梯宽而长，一共五层楼，沈念楚跨每一步阶梯都更心紧一些，她很想失忆，可偏偏记得比谁都清楚。
记得那天的穿堂风；
记得许恩齐看向她时的眼睛；
记得自己点头，对他说“是”。
爬上顶楼，视野开阔起来，两旁是年久失修斑驳的墙壁，许恩齐站在夕阳里，背影颀长，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光，影子斜斜的照在地面上。
她无端想起，那天在KTV听到的歌：“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没有叫他，沈念楚无声的走到他身旁。
明明是他把自己叫来的，现在却一句话不说。
她盯着他侧脸，这会像是一直战战兢兢不敢上战场的逃兵终于到了前线，反而平静下来，视死如归。
沈念楚随着他的视线看向楼下，郁郁葱葱的树木在阳光下枝繁叶茂，桃城的树好像不会有枯黄掉叶子的那一天。
盯了一会她说道：“你怎么还没回家。”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许恩齐直直的看向她，眼底神色不清。
“躲我？”
这人，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直接，一点前摇也没有。
不过沈念楚现在也不想想那么多了。
“知道我躲你还非得把我叫上来。”她语气带了一丝幽怨，但是没有看他。
许恩齐怔了一秒，勾了勾嘴唇，他看着少女额前的碎发在阳光下呈现温暖的茶色。
语气是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温和：“为什么躲我。”
“你不知道？”沈念楚真的破罐子破摔了。
“我不知道。”许恩齐退后一步，双手插兜，好似整暇的眼含笑意看着她。
沈念楚长长哦了一声：“不知道算了。”
两人站在天台上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安静了良久，许恩齐突然开口：“沈念楚，你好傲娇。”
沈念楚怀疑自己听错了，茫然的看向他：“什么？”
和她相处的人无一不说她脾气好，对待谁都是温和有礼的，从没人对她的评价使用过“傲娇”这样的词。
这句没有回应，两人一左一右都扶着护栏。
许恩齐看着太阳完全淹没在云层里，转过身。
少年的声音沉沉的：“沈念楚，要不要跟我试试？”
“什么！？”
面前的人表情像听到了什么骇人惊闻。
于是许恩齐兜里的手用力的蜷了一下。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人说这句话，他谈的恋爱不少，无一不是女生主动，因为他其实是一个很冷淡的人，没什么非要不可，遇上漂亮身材好还主动的谈谈恋爱也算是生活的调味品。
他看着好像多情，却凉薄，内心对恋爱中的大小事都不耐烦。和他分手以后的女生无一不说他薄情寡义没有真心，这些评价他照单全收，甚至可以说毫不在意。
近期他发现自己开始频繁的想起一个女生。
佛洛依德认为，人类心理有两层：意识层和潜意识层。意识层是人类可以自觉感知和控制的部分，而潜意识层则是人类无法自觉感知和控制的部分。
潜意识层中的欲望、冲动和情感在清醒时会受到压抑。
但是在梦里不会。
那天晚上，干完活许恩齐挨着枕头就睡着。
梦里灯光闪烁，音乐躁动贴着耳膜，震的人心烦，他臭着脸走进这个包厢。
里面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却不违和坐到一旁，看着台上扭的像水蛇一样的女人，又或者只是看着台上的音响设备。
兴致缺缺偏头，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坐的很近。
女人黑色长发垂下，身穿一条酒红色的紧身连衣裙，身姿奥妙。
连脸都没有看清，他却断定那是沈念楚。
靠着她的男人更加大胆，猥琐的几乎贴在她身上，一双手不老实的往大腿根部摸。
梦里的沈念楚没有任何拒绝的动作，手指间燃着一根烟，眼里尽是妩媚。
许恩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怒不可遏，蹭的一下起身，不假思索冲到那个中年男人面前，对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拳，几乎用尽全力，在梦里他居然都感觉到了关节发麻。
那人好像是被他打跑了，于是他皱着眉坐到沈念楚的旁边。
沈念楚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两条修长的腿一览无余。
许恩齐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人。
她的脸一如既往白净小巧，嘴唇却异常红艳，水光涟漪。
随后，沈念楚居然攀着他的肩膀坐在了他的腿上。
那一瞬间他想的是，她肯定是被什么妖怪上了身。
他抓着她的手腕，想说什么。
但是还没张口，这人身前的的柔软贴了上来。
他感觉喉咙一阵发紧，手指更加用力。
沈念楚感觉到痛挣了一下没挣脱，她的手腕很细，许恩齐两根手指就可以圈住。
于是她放弃挣扎，彻底软了身子，媚眼如钩的看着他，另一只没有被禁锢的手顺着他的喉结往上，摸了一把他的脸颊，然后把手指送到自己唇边，吸了一口指间的香烟。
一口缭缭的雾气喷洒在他的脸上。
许恩齐是被自己的口水呛醒的。
他迷迷糊糊张开眼睛，室内一片黑暗，像是不存在这个世界的黑暗空间。
一时间让人从梦里抽不开身。
手心好像还紧紧握着什么。
啪的一下打开床头灯，他低头看到自己手里握着的手机充电头.....
这个就是梦里的手腕？
......
随手将充电头扔到床头柜上，身下感觉到一阵黏腻。
他低头皱眉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从唇缝里蹦出一句脏话。
梦里的脸和现实开始重合。
明明是一双眼睛，却判若两人，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沈念楚眼睛里只有满满的不可置信和惊慌失措。
但是许恩齐却和梦里那样喉咙发紧。
他想要，解梦。
于是哑着嗓子：“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沈念楚从他的眼神中没有看到类似于恶作剧的神情，她移开视线问：“为什么？”
“喜欢你，不够吗？”
许恩齐是带着笑意说出这句话的，随后感觉到自己脸居然有点发烫。
操。
他上一次脸红还是在小学。
还好他够白，面上看不出来。
楼下的桂花开得正盛，花香幽幽的飘上来，清雅芬芳。
沈念楚看着面前人清秀冷峻的脸庞，觉得他像是在海上航行烟雾中的海妖，专靠美妙的歌声引诱海手。
她连连后退几步，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怎么会喜欢像自己这样寡淡无聊的女生呢？还是因为得知自己多年的暗恋，挺感动的，英雄主义心理，闲着没事干？
思绪翻涌，良久以后沈念楚才开口：“许恩齐，我是喜欢你。”
“所以呢？”
她反问：“你要为我的喜欢买单吗？还是你觉得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招招手我就要过来？”
她用力握紧手，短短的手指甲嵌进肉，这是一个她情绪极度不稳或者紧张伤心才会有的动作。
许恩齐看她的表情像是以前某个没有思绪的数学题。
他不明白。
沈念楚看着他疑惑的样子，突然想到柳青婷那张勾人心魄的脸。
想到少女仰着头，坦率的说：“是我追的他。”
于是又说：“你是觉得新奇吗？以往的交往对象没有我这类的。”
说到这句，她无声的扯了一下嘴角。
“没有。”许恩齐这次很快的回答她。
要真要扯到新奇，也是对自己居然会对她生出想法而新奇。
沈念楚却好像不相信，深吸了一口气，说：“许恩齐，你要是想玩，你别找我。”
她见证过太多次他的恋爱了，许恩齐就像一阵风，没有人能够抓住他，当然包括她自己。
安静了一会，许恩齐低声问：“所以你这是拒绝的意思？”
“对。”
许恩齐花了一点功夫消化这一个字，这可以算进他的有生之年，有生之年第一次表白，有生之年第一次被拒绝。
撂下这一个字，沈念楚头也不回走出了楼梯口。
许恩齐在原地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越来越远。
他在秋风里立了一会儿，桂花香绕过树干，穿到他的鼻尖，太阳彻底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