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陆翊心中有疑,直接上手要去掀他袖子。

    她自己手上的玉米落了一地,秦遇安听到响声,艰难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陆姑娘,这是怎——诶?”

    陆翊几乎是有些着急地掀起他的袖子,露出秦遇安光洁的手臂。她不信邪,再次扯住秦遇安的另一只手,掀开袖子看。

    还是没有。

    ......太奇怪了,陆翊想,恐怕,系统这次并非程序错误这样简单。

    陆翊长出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思虑太多。她只是个来到这里的打工人,不想太多、踏踏实实做事,才是她应当做的。

    陆翊蹲在地上,沉默着将玉米捡起来。

    秦遇安虽然有些无措,但也是个懂些察言观色的。见陆翊面色不佳,便也不多想方才陆翊突兀地想要看他的手臂这件事,蹲在她身旁乖乖跟着捡。

    只是最后,他还是没忍住问道:“陆姑娘,怎么了?”

    陆翊正想说些什么糊弄他一番,却又想起自己才说过的话,不免失笑出声。

    她笑了一会儿才说:“我误会了,以为你受了伤。”这话自然是骗人的。

    当初陆翊签的合同里就有一条“不可告知主角后续剧情,避免影响剧情发展”。

    陆翊方才说了“人长着嘴就是要说话”“不要做个拧巴人”,这回自己就栽了进去。看来,人还是不能把话说的太笃定。

    秦遇安下意识展扇:“在下无事,多谢姑娘关心。”

    然而他的扇子早已残破不堪,秦遇安低头一看,眼泪又一点点沁了出来。

    陆翊:......家中有个娇娇公子就很足够了,实在无需再多。

    “别哭了,”她几乎是叹着气说的,“你是水做的么?”

    “呜。”秦遇安将眼泪往回吞了吞,闷着头,苦哈哈地捡玉米棒子。

    最后还是陆翊没忍住,想到这一地的“罪证”都是自己做的,无声息地又叹了口气,站起身,从树叶上找了找,不知捉了什么东西下来,叫秦遇安伸出手来。

    秦遇安抬起眼,眼泪早就被他藏住了,是余下满脸的委屈:“怎么了?在下没有受伤。”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手却还是乖乖伸了出来。陆翊将自己手心里的东西给他:“这是能解决你问题的好东西,你得好生照料着。”

    秦遇安低头一看,一条瘦得有些干巴、还在缓慢蠕动的小东西,在他手里不安分地扭动起来。他顿时起了半身汗毛:“拿拿拿拿——拿走!快把它拿走!!”

    陆翊咦了一声,从他手里又拿了回去:“蚕而已。怎么,你怕这小玩意儿?”

    蚕像蛇一样,柔软而冰凉。想到秦遇安最后的结局,陆翊不免多想了几分。

    她一把那小东西接过去,秦遇安顿时退避三尺,与她保持距离:“我最怕这种......软软的,凉凉的东西了,小时候我与师兄没留神滚进数千条蛇的洞窟中,得亏师兄藏了引火符,不然,在下怕是涨不到这么大了。”

    ......所以,方霁昀是知道秦遇安怕蛇的,人家是爱屋及乌,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带着害怕起这娇小无害的蚕宝宝来,可见那件事给他带来的阴影有多深。既然如此,方霁昀最后还是选择将秦遇安推下蛇坑。

    陆翊捏起蚕,摘了片桑叶,将它放了上去:“那可如何是好?你怕这小东西,可你修复扇子,又正正巧需要这小东西。”

    秦遇安眼含复杂地看了一眼桑叶上的蚕,又看了一眼陆翊:“......一定要这样么?”

    陆翊鼓励他:“为了扇子,为了师兄。”

    秦遇安捏着鼻子,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要来和蚕打声招呼,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又缩了回去:“等等,还是先等等......烦请姑娘替我将它带回去,在下实在是有些......”

    陆翊哦了一声,又在树上找了会儿,终于还是在这一片树上只找到了两三个。恐怕是因为秦遇安害怕,加上野生蚕本就数量不多的缘故。

    这也不奇怪,倘若这满树挂下蚕来,别说秦遇安,连陆翊自己都要有些害怕了。

    可是......

    “这也不够啊,”陆翊说,“既然这样,就只能将它们再养大一些,成蛹化蛾后,再交/配产/卵,再生一窝,大概就够了......秦公子,你与这小东西缘分未尽,还能多待上许久,高不高兴?”

    秦遇安夹着哭腔:“我高兴。”

    陆翊:“是不是自愿的?”

    秦遇安藏泪:“我自愿。”

    陆翊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指了指边上的树道:“这小东西金贵得很,只吃桑叶,你以后要记得来这里摘。”

    秦遇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从地上跳了起来:“什么,我......我养么?!陆姑娘,可否——”

    陆翊打断他的话:“不可以,你要修师兄给你的扇子,怎么能这样不诚心?”

    秦遇安闷哼着将头埋进手臂里。

    陆翊只好耐心劝他:“你看看,这些不是蛇,它们这样可爱,却被你这样厌弃,多可怜那。”

    光是用说的还不够,陆翊跟着唱上了:“小蚕儿,树上凉,一两月,没了娘......”

    秦遇安:“......”

    秦遇安:“这一点也不押韵......不像首曲子。”

    陆翊摊手:“我的库存早就用完了,忍忍罢。现在脑袋里只有几个顺口溜了,你难道想听什么九点上工五点起,老板夸我好身体?”

    秦遇安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只能云里雾里地接下了这一任务。

    陆翊拍拍手:“好了,先把玉米都带回去。”说罢,她带着蚕先行离开了。

    看着那软绵绵的东西走远,秦遇安这才出了一口气。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等等,陆姑娘、陆姑娘,这么多玉米,在下一个人带不住啊!”

    陆翊朗声道:“秦公子,我替你带走这小玩意儿,相信你一定又可以了。”

    看着那满地狼藉,秦遇安认命地蹲在地上慢慢捡,又开始怀念自己的亲亲师兄。

    没等他伤春悲秋一阵,突然感觉到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裤脚。秦遇安低头一看,是风行之。

    他像是还没睡饱,被人强行从被窝里拽起来。他这回没戴那黄金面帘,而是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卷毛道:“我,帮你。”

    风行之眼睛还是半闭着,整个人像是没睡醒一样,一手便将秦遇安怀里的都接了过去,转身便走。

    秦遇安匆忙地跟在他身后,等走回屋中,将东西都归置整齐,才走到风行之身后,将自己挂在一旁的大氅给他披上。

    方才他便觉得风行之穿得太过单薄,只是他走得太快,秦遇安跟不上,只能这时候给他多披一件衣服。

    秦遇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你这是......还困着?要再去睡么?”

    然而他的手方才碰到风行之的肩膀,就感到有样东西裹挟着风,冲自己脖颈来。秦遇安动作迅速地从腰间一抽,扇骨与那东西抵死相接的一阵,秦遇安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是风行之那把镶满宝石的重剑。

    秦遇安感觉到一股浓重的视线,他低头一看,才发现风行之正死死盯着他看。他目光炯炯,像是饿狼盯着落单绵羊的神情,叫秦遇安背后生寒。

    “好好地,怎么打起来了?”陆翊方才安置完那三条“新新祖宗”,回头便看见另两位祖宗在厨房里大打出手,秦公子的赤色鸳鸯肚兜——不是,宝蓝色缀珠大氅,还挂在狂徒风行之的背上。

    重剑对折扇,看上去便是风行之压着秦遇安揍,陆翊当即叉着腰:

    “风行之,方才你怎么说的,‘汤,好喝,谢’,是不是你说的?这汤是秦公子做的,你一声不吭的喝了,答应我去接秦公子,以示谢意,现在又打秦公子做什么?”

    她学风行之的语气说话,学的惟妙惟肖,听得风行之动作迅速地收起剑,当即给秦遇安鞠了个将整个人都折过来的躬,大声道:“对不起!”

    秦遇安见他上一秒还眼含杀意,现在又乖的不行,顿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翊见状走了上来,以为他生气了,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好了,行之也不是故意的,估计是你从背后碰人家,把他吓着了。”

    她顺手将风行之掰回了人样,只是风行之才站直了身子,便又提起重剑,眼底泛着光:“打,想打!”

    想到这混蛋孩子吃了自己的电子鸡,这两日自己忙的昏天黑地,方才一开门,便看到傻孩子睡得找不到东南西北,枕头都踩到脚底下,陆翊一面微笑摩拳,一面道:

    “自然是好呀,不过,我们得到外面去——也不能带你的重剑,咱们空手来过!”

    风行之自然是百分百答应,当即抛下重剑,飞也似地出了屋子。

    外头二人打得正欢,陆翊身上的伤在强大的自愈能力下早已治愈,拳拳到肉,丝毫没有手下留情。风行之和她对了几招,越发觉察到自己占不到上风,有些着急地寻求突破口。

    这下又是被陆翊拿捏住机会,逮着他就是一个侧踢,风行之也不甘示弱,挡下这招后也一记直拳直冲陆翊面门。

    秦遇安出身世家,最多见过几位师兄师姐以木剑比武,从未见过有人这样赤手空拳地打,还打地这样激烈,不免有些咋舌。

    等他也出了门想跟上去仔细看看,便见到叶澜蹲在一个小箱子前,似乎在看着里面的东西。

    秦遇安蹲到他身边,先向叶澜打了声招呼,又往箱子里看了看——很快,他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将目光收了回来。

    那正是先前陆翊带回来地蚕,不知陆翊从哪里找了个纸壳子,将顶上大开着,底下不知铺了什么东西,又在边上钻了些孔。

    里头那群“吃白饭”的高高兴兴地窝在纸壳子里,吃它们专属的“绿饭”。

    “想不到,陆姑娘还懂这些。”叶澜回了招呼,感叹道。

    秦遇安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与那纸壳子保持距离:“这究竟是什么?”

    “蚕,”叶澜解释道,“是一种会吐丝的动物,吐出来的丝可以制成蚕丝被,柔软非常,几乎一沾就能睡着。蚕丝也能缫成扇面,我师姐有一把蚕丝扇,上头还绣了朵花,很好看。”

    “注意到秦公子的扇子似乎坏了,想来陆姑娘找到这几位小家伙,应当是为了你。野生蚕少得,陆姑娘当真有心。”

    秦遇安从未听说过会吐丝的动物,听叶澜这样说,只能忍着害怕,凑上来小心看了一眼:“很难得么?我见陆姑娘只找了一阵,便有这样几只了。”

    叶澜声音轻柔:“极难,那一片本就没有多少桑树,蚕更是要少了。陆姑娘这样用心,却被秦公子轻视,咳咳......实在叫人难过。”

    他这样说,秦遇安不免生出了几分愧疚:“是在下不对。方才的话,公子听过就是,万莫同陆姑娘说起。”

    叶澜道:“咳......咳咳,自然,叶某......咳,不是多嘴之人,秦公子放心。”

    见他咳得这样厉害,秦遇安想起自己先前舀的四碗面饼坨子,就算被风行之吃了一碗,还留了三碗,当即转身进了厨房,奉到叶澜面前:“叶公子,请。”

    叶澜双手接过,轻声道:“多谢。”

    没等他喝下几口,他的手像是突然拿不稳一般,手颤了颤,整只碗摔在地上,那“阖家团圆”的面饼坨子,就这样跟着碗一块摔了个“四分五裂”。

    秦遇安心头一惊,正想拉住他问问怎么了,却被陆翊挤开:“工资,我的工资,你这是怎么了?!”

    叶澜虚弱地倒在陆翊怀中,伸手道:“陆,陆姑娘......”

    陆翊热泪盈眶:“公子,叶公子你怎么样?”

    她有心学话本中的那些暴虐帝王,再传上几位顶顶好的太医,说那经典的“治不好他朕要你们的脑袋”,然而边上只有笨瓜瓜的秦遇安,与傻愣愣的风行之,只得作罢。

    秦遇安在一旁低声道:“方才见叶公子咳嗽不止,我就给他端了先前做的汤,不想才喝下去,人就这样了。”

    陆翊:......

    就算是世间最顶级的毒药,也得有一时半刻的时间扩散,不想叶澜一触就倒,当真是适合试毒的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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