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刚才的那些插科打诨的话都被谈错听了去，安悦窝在沙发里总觉得别扭，低头捏着手机玩，也不和人搭话。
李剑拿了个干净的杯子给谈错倒水，找了话题主动攀上去，问她考得如何。
谈错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眼神都落在远处的舞台上。
见她冷淡，李剑脸上原本雀跃的神情慢慢淡下去，不再说话。
卡座上的气氛愈加的冷。
林朔唱了三首歌，末了，又有人给他送花环，谈错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看到还是那天那个人，卡座里还有一个，是这儿的酒吧老板。
肖季往身旁挪，让出一个空位示意林朔坐过来，满眼带笑。
“你们乐队看着年轻，没想到丝毫不输科班出生的音乐生。”
林朔客气的笑。
“爹妈看我喜欢音乐就请了老师教，书念得糊涂，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
肖季随意问道。
“请的谁？”
林朔说出一个人名，肖季愣了下，随即认可的点了点头，语气意味深长。
“家里条件不错。”
林朔挠头笑，不置可否。
肖季倒了杯酒握在手里却不喝，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林朔，像只老狐狸盯着满意的猎物。
“这些日子我常来，老陈也给我说了你们的想法。”
林朔闻言偏头看自己老板一眼，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肖季看着他。
“你知道，现在的唱片行业受数字音乐的冲击，都不太好做，与其说我们是搞音乐的公司，不如笼统的称我们是一家经纪公司。”
“作为独立音乐人，要签约公司，还是厂牌，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提得有作品。”
他问林朔。
“你有什么独立创作，比较有流量的作品吗？”
林朔摇头。
肖季停顿了下继续说。
“没有作品在我这里签约的人也有、比较少，要么就是自带流量，可是你连流量都没有，没有话题，不好包装。”
他看着林朔似有所思。
“当然你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现在已经不是光靠唱歌就能横行的年代了，只要你长的好，公司再包装努努力，也是有希望的。”
“但是、”
他紧接着说到。
“我办不到签约你们整个乐队，你外形好，又是主唱，我只要你一个，进了公司，组乐队的其他成员由我来定。”
他问林朔这样答不答应，林朔抿着嘴失了笑不说话。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他。
“只是在谈合作，别那么严肃，还有时间，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
林朔回卡座时脸色不太对，倍思和靳成远远忘了眼肖季的卡座问他怎么了。
林朔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将谈错没喝的那杯酒一口闷了。
他烦躁的扯起座位里的谈错。
“走、回家！”
谈错坐得好好的，莫名其妙的被扯起来，不满的剜了他一眼。
酒吧外，照常停着那辆招风惹眼的红色杜卡迪。
林朔刚跨上车，钥匙就猝不及防的被人抽走。
“你喝酒了、不能骑车。”
谈错站在车前，一脸理所当然。
林朔正为肖季的话烦着，一脸不耐的瞪她一眼。
“给我！”
谈错不肯，拿着手里的钥匙扭身走了。
林朔气急，撑地的长腿一掀，火急火燎的从车上下来追了上去，扯着她手腕将人强硬的扭过来。
“你到底在跟我闹什么！这几天吃错药了？”
他弯腰去抢钥匙。
谈错在他手里跟条泥鳅似的滑不溜秋，愣是让他抓不到，一脸的正气凛然。
“我说了，你喝酒了不能骑车！”
她梗着脖子警告他。
“你再抢我就把它丢到河里去。”
林朔的身体突然一滞。
视线从她手中的钥匙上收回来，盯住那双瞪大的杏眼瞧了瞧，两秒后认命的退后半步。
知道这种事她做得出来，无可奈何的朝跟上来的安悦摆摆手。
“自己打车走，今晚不送你了。”
不远处的人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顺手叫住正巧路过的出租车，和倍思他们一块钻了进去。
夜半的街道顿时只剩下两人，谈错抬手招出租车，被林朔打了下手背。
“算了。”
他声音里透露着疲态。
“走回去吧。”
夜风冰冰凉凉，将白天的酷热消去不少，昏黄的路灯在地上拉出两道倾斜的影子，随着走路的步调左右摇摆，碰碰车一样相撞又分开，分开又相撞，黏黏腻腻。
“今天考得怎么样？”
他问她。
谈错走路的动作不规矩，一路都踢着颗小石子玩。
“还行。”
看着矮自己一头的毛茸脑袋，柔软得跟个绒毛玩具一样，林朔心里的火突然一下又没了。
抬手亲昵的拍了拍她的头顶，语气肯定。
“那就是可以。”
谈错讨厌他这个动作，一闪身躲开了。
“想好去哪个学校没？”
“就隔壁。”
隔城相望，他们市紧邻省城，那里有多所双一流大学，林朔的分数绝对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跑不出这个省，所以谈错也不想离家太远，早就想好了学校和专业。
“学什么?”
林朔问她。
算好角度，脚下的石子猛地踢飞出去，准确无误的撞上远处的电杆，谈错满意的抬头冲他笑。
“计算机。”
林朔闻言皱眉。
“这玩意儿不是男生才读。”
谈错白他一眼。
“你这是性别歧视。”
“工科学校里都是男生吧。”
搞不懂他什么意思，谈错抬头云里雾绕的看他一眼。
“‘都’字算不上，但应该大部分都是男生。”
林朔闻言点点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也好，大学里优秀的男生也多，试着交个男朋友吧谈错。”
他这口吻带着一种劝慰还有几分感慨，也许是怕谈错急眼，他又继续解释。
“或者不是男朋友也行，你应该多交点朋友，不论男女。”
谈错不说话，过了半晌才黑着脸慢悠悠的开口
“朋友这东西本来就是假的，我不在乎。”
林朔闭嘴不再说话。
自从两人经历过小时候那些事后，谈错似乎就对朋友这种东西绝缘了，任何友情都走不进她的心。
这么多年，他倒是没什么异常，但是谈错性格却越来越偏执，似乎她的世界总是围着他转，时间久了，林朔倒是觉得没什么，但总觉得这样的谈错很孤独。
那些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欢声笑语、同龄人之间温暖的友谊和情感，她从源头上拒绝去感受，这让他很着急也很心疼。
“世界上不是人人都那么坏和没良心，当初废了半条命逃出来，但凡回头看一眼都该死。”
“这么多年了，谈错你要向前看，不要老往后面想，行吗？”
林朔停下脚步，无比认真的盯着她瞧，好像很期待她口中的答案，像是等着她做出什么承诺似的。
谈错和他对视一眼，将头偏开正视前方，一秒后又扭过来，语气和动作都透露着俏皮，一点不把他的话放心上，倒和他开起玩笑来。
“好了、朝前看了”她虽然在笑，但是已经不满林朔提这个话题“你不要再说了。”
走了这一阵，林朔醉意上头，冰凉的夜风已经不足以冷却身体里不断发散出来的潮热。
双手交叉动作利落，身上的无袖T恤被他兜头脱下来随性的拿在手里，整个人赤着上背走在谈错前面。
他瘦高，体型却不柴，谈错从后面看过去，能够看到他肤色晒分层的手臂，上面肌肉紧实如同小山丘般分布，肩胛骨的线条勾连脊柱线一路延伸到底，最下面有着两个腰窝，随着走路的动作时隐时现。
腰围有些大，竟不用皮带，随意找了根球鞋绳系着，随意又散漫，跟条不修边幅的野狗似的。
整个人流里流气吊儿郎当，一股子痞气，又透露着一股朝气和潇洒。
两人慢慢走，林朔在前头像个大哥关照自家小妹一样叮咛。
“上了大学交男朋友呢，不一定要多优秀，也不用完美无缺，只要他对你好就行。”
他说完这句，回味一下又觉得不对。
“不过男人这种东西都有劣根性，他说什么承诺你听听就好，千万别轻易相信，也别轻易陷太深，最爱你的人永远是你自己，女生嘛，自由独立和内心成长才是最重要的，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
谈错听完饶有意味的盯他一眼。
“你也是？”
林朔愣住，没明白。
“什么？”
他转身看着人，谈错低下视线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没什么。
她很想问他，当年那句我不会抛弃你，现在还算不算数，或者是不是他所谓的劣性承诺，但最终还是没提。
走了两步到他跟前站定，半开玩笑的问他。
“那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我陷进去了怎么办？”
前面的人身形一滞，垂下眸子看她，夜色下的眸子越发漆黑，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突然高扬的语气有些奇怪，说不出是关心还是质问。
“谁？”
谈错不说话。
突然的沉默猝不及防的在两人之间蔓延，悄生一丝不易觉察的尴尬。
林朔又习惯性的拍怕她的头顶，口吻重新变得松快。
“那我就去把你拔出来，再揍他一顿。”
谈错继续往前走，对他的那个问题避而不答，却开口说了些在他看来似是而非的东西。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教师院楼下那颗老梧桐，尽管它不会说话，每天出门前我们也不相互问候，但是我知道它在那里，它会一直在那里，我每天回家，我就能看到它，不会倒、不会抛弃我、也不会不见。”
“这是一种沉稳和确定的爱意，只是树不会说话，我想要的也大概都是这种感觉。”
她转头盯着林朔，问他。
“这种感觉你懂吗”
她说得认真，林朔却把目光避开了，像是躲避什么。
他从兜里摸出打火机，顺手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斜着眼睛看她。
“你今天来酒吧做什么？”
“看看你。”
谈错问道。
“你签约的事谈的怎么样了？”
她一提这话，林朔肉眼变得烦躁。
“不说这个。”
他话风一转。
“我爸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老关机，联系不上，我给我妈说了法院传票的事，让她试着联系他。”
她问谈错。
“你爸呢？能联系上吗？公司里没出什么事吧？”
谈错刚想搭话，脑中一闪而过谈书平叮嘱她的话，眼神一暗，随即撒了个谎。
“不知道，没联系。”
谈错看向他手里的半截烟，皱起两道秀气的眉。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抽烟了。”
林朔没理她，不回答，但是姿态熟练，看样子已经有一阵儿。
谈书平这件事没由来的让谈错觉得心堵，看了几秒鬼使神差的向林朔伸手。
“给我。”
林朔不肯。
“最后一根，你别给我扔了，再抽两口就掐。”
谈错笑。
“我不扔你的。”
她说到。
“给我试试。”
林朔震惊的看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这句话的可信度，最后犹犹豫豫的递过来。
谈错学着他的样子吸了一口，立马被呛到，大声的咳嗽起来，林朔看乐了，在一旁弯着腰大笑。
谈错心中邪火窜起，突然爆出了一句粗口。
“什么鬼东西。”
说完顺势甩手，带着火光的烟蒂飞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哎！”
林朔措手不及想去接，扑了个空。
“你不说不扔？”
“女生的话也不能全信。”
林朔憋住火咬咬牙，原地做了个深呼吸。
忍了。
谈错突然想起酒吧里那些流水般送给他的花环。
“你在酒吧卖唱不只是为了想接触音乐公司老板吧，你很缺钱？”
林朔没说话。
组这个乐队，是他提议的，三个人里只有他经济宽松些，租工作室的费用，买设备的费用都不是一笔小钱，大头他承担了，但陆续的支持还需要另外想办法，凭林峰给他那些生活费和他自己的积蓄，坐吃山空根本撑不了多久。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偏头上下吧谈错打量了一遍，一般这种时候，谈错就知道他吐不出什么好话，果然，下一秒。
“你爸给你的生活费也不少吧，你是不是存了不少钱？”
他语气逐渐变得兴奋。
“你资助我一点，我当你是我们乐队的投资人，等以后火了，挣的钱我们三七分怎么样？”
谈话间远处走来一个老人，大晚上的带了一条土狗散步，那狗走到路旁的电杆抬起臀，岔开双腿散了一泡尿，随即又惬意的跟着老人离开。
那电杆上有白色的广告纸随风晃荡，夜风继续吹，走近了，谈错凑脸过去，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
“我拒绝。”
正当林朔失望的时候她又话锋一转。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来钱快的建议。”
她看了看广告纸上富婆重金求子的信息，朝林朔努努嘴。
“你可以试试这个。”
林朔好奇，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下一秒人就炸了，可身边的人早已跑远。
夜半冷清的街道紧接着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谈错！你给老子站住！你这次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