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采风到底没去成，曲随风去找乔津远取余秀敏寄来的东西，乔津远非要拉着她出去吃饭，任凭她怎么推脱都无济于事。
曲随风觉得很疑惑。
明明都是医学生，为什么崔承硕那么忙，而乔津远却整天无所事事的。
她和乔津远去实验大楼接姜舒予，没想到在那里又见到了崔承硕。
实验楼一层有个休息区，崔承硕穿着白大褂，身边还有两个曲随风不认识的人，三个人坐在那里讨论着什么。
不过基本都是另外两个人在说，崔承硕只是咬着根棒棒糖，双臂环胸，靠着沙发椅背，垂着眼皮在听。
隔着一层玻璃墙，曲随风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她倒是看出另外一件事了。
——这人喜欢甜食。
上次买奶茶还是要的加糖。
那两个人似乎也认识乔津远，看见他来隔着玻璃墙跟他打招呼。崔承硕懒懒撩起眼皮，目光触及到乔津远身边的曲随风时，牙齿咬住嘴里的糖，“咔”一声，整颗糖碎成好几块。
“走了。”把白色的小棒扔进垃圾桶，他站起身，从休息区出来。
那两个人也跟着走出来。
他先是朝乔津远点了下头，然后问曲随风：“不是说要出去采风吗，怎么没去？”
话落，在场其他三个人神色各异。
曲随风眨眨眼。
她也没说一定要去吧？
但人家问了，她就照实说：“我哥要请我吃饭，就不去了。”
“哦。”他点点头。
“那我们先回实验室了。”这话是对她和乔津远一起说的。
他转身沿着走廊往里走，那两个人连忙跟上。
其中一个嬉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问：“老崔，那姑娘怎么回事儿？”
崔承硕唇角勾起：“什么怎么回事儿？”
那人：“啧，别跟我们装昂，冲你跟人说话那劲儿，关系不一般吧？”
另一个人说：“不对啊，我怎么觉得她和乔津远关系更好呢？”
崔承硕看了他一眼，略一挑眉，“你没听人说嘛，乔津远是她哥。”
“呦呦呦，”第一个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这就急了？哎，你说实话，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崔承硕眉眼弯起，没说话。
身后，乔津远问曲随风：“你和崔承硕很熟吗？”
曲随风：“也没有很熟，就是偶尔会一起打游戏。”
乔津远点点头，随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他忽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大概过了半小时，姜舒予和她朋友才下来。
见到乔津远，她立刻笑得双眼眯了起来，快步走过来，一下扑进乔津远的怀里。她的朋友在后面忍不住起哄。
所有人都在笑，曲随风也跟着笑。
只是指甲嵌进肉里，很疼。
乔津远和姜舒予似乎没有过冷淡期，在一起一年多，一直保持着热恋期的激情，每次见面都像是小别胜新婚。
三个人去了校外的一家川菜馆。
等待上菜的空档，乔津远问起曲随风计划暑假什么时候回家，“我可能要晚一周才能回，要不你等等我，到时候咱俩一起回。”
姜舒予在旁边直点头，“对对对，随风你和阿远一起走，你一个人不安全。前几天有个新闻你看到了吗，有个独自回家的女大学生在车站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山区，被警察找到的时候精神都出问题了，太可怕了。”
她边说着，边低头在手机上翻找那条新闻。
“好啦，”乔津远把她手机拿过来扣在桌子上，柔声说：“不要找了，你别再把自己吓着。”
“我已经吓到了。”姜舒予小声嘟囔。
乔津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猫，“摸摸毛，吓不着。”
坐在对面的曲随风艰难地扯了扯唇，想说话却觉得喉咙仿佛被堵住一样。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好不容易把那股从心底涌上来的酸涩压了下去。
“我暑假不打算回去了。”她对上那两个人的目光，表现得若无其事，“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那个摄影比赛就在暑假举办。而且，我前几天在杂志社找了个实习工作，我想趁暑假多学习学习。”
“这样啊。”乔津远说，也没过多纠结这件事，“那也好，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嗯嗯。”
菜上来以后，曲随风低头干饭，偶尔回复一句，大多数时间都是听乔津远和姜舒予聊。
饭吃到一半，姜舒予猛然想起一件事，“我刚才听钟驰说，崔承硕暑假可能会一直留在学校。”
“是吗？”
乔津远顿了下，看了眼对面猛扒饭的曲随风，和姜舒予互换了个眼神。
吃完饭，三个人回学校。
把曲随风送回北校区，乔津远和姜舒予回本部。曲随风看着他们十指相扣、有说有笑的背影，不由长叹一声。
这样的生活真的很累。
她应该再洒脱一些的。
***
往后一段时间曲随风为了比赛和杂志社的工作到处采风，每天下了课就往校外跑，直到快宵禁才回来。
两周下来，她被晒黑了好几度。
她忙，崔承硕似乎比她更忙。
那几本书在她那放得都快落灰了也不见他来取。
他过不来，她就想着送过去，顺便把自己的雨伞拿回来。前几天她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对方过了十几个小时才回：【最近忙，先等等吧。】
她倒也没认为对方是故意不回，因为林涵说她也两周没见过她哥了，发信息总是第二天才回。
“这都很正常，”林涵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他们医学生要做课题，忙起来两三天看一次手机都是常事。”
“不过，”她话音一转，笑容坏坏的，“风风，你最近对硕哥有点过分关注哦。”
“能不关注吗？”江岁岁说：“她那把限量版雨伞还在崔承硕那里呢。”
“啊？就是有你妈妈签名的那把？”林涵问。
“嗯。”曲随风正经脸点头，那把伞是定制款，上面有高婧的刺绣版签名。
“…好吧。”
也许是母女间心有灵犀，中午提到她妈妈，晚上高婧就打来了电话。
这是继五月那次匆忙的通话之后，母女俩第一次联系。
彼时曲随风刚吃完晚饭，正和江岁岁、林涵一起在操场散步，看到来电备注后，她一个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通电话。
高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语气中透着深深的疲惫，“随风，妈妈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我和室友在外面散步呢。”她答。
“抱歉啊，妈妈最近都没顾得上联系你。”
“没关系，你忙嘛。”曲随风用脚尖踢着路面上的小石子，眼睛看着它们被踢进草丛。
高婧忽然叹了口气，似是对她们之间这么客套的对话感到无奈，“你长大了，心思比以前细腻了。”
是这样吗？
可能吧。
曲随风想到很久以前，妈妈刚去新西兰那段时间，她才刚上初二，因为没有人管，她活得像个野孩子。
初三升学考试前，班里开家长会，其他同学的爸爸妈妈都到了，只有她，被班主任赶出教室，站在走廊一遍又一遍拨打妈妈的电话，最后得到一遍又一遍“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结果。
那天晚上，妈妈给她回电，接通后，她只来得及喊了声“妈”，就被高婧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随风，妈妈跟你说了，我工作很忙，你不要一直给我打电话。”
“你如果没事做的话就去图书馆看书，去做题。”
“随风，妈妈拜托你，懂事一点儿好吗？”
那会儿她正值青春期，心思敏感，认为自己真的拖累了妈妈，所以即便心里再委屈，也不停地跟她道歉。
只是从那以后，她很少再主动给高婧打电话。
她是知道的，父亲去世，妈妈一边承受失去丈夫的痛苦，一边还要担起养家的重任，妈妈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过得要比她艰难。
而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学着懂事一点儿，不给妈妈惹麻烦。
曲随风许久没说话，高婧大概觉得她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便转移了话题：“你那里生活费还够不够，妈妈晚点儿给你转一些。”
“不用了，妈，上次转的还剩好多。”曲随风说，“而且，我找了个实习工作，以后你不用经常给我打钱，我可以试着养活自己了。”
“那是什么样的工作啊？”
今天高婧的空闲时间好像很多，居然有空和她聊闲天了。
曲随风说：“兼职摄影师，帮杂志社拍一些插图。”
“那不错啊，和你的专业也对口。”高婧似乎笑了，语调变得轻松，“不过你出去拍照一定要注意安全，别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晚上也尽量不要一个人到处跑。”
曲随风“嗯”了声，“我明白的。妈，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要好好吃饭，也要好好休息。”
已经很久没有和女儿这么平静地聊过天了，高婧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千言万语到最后说出口也只是化成了一句感慨：“我的随风啊，在妈妈没看到的地方，长成一个大人了。”
听到这句话，曲随风眼眶突然变得很酸，差一点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两个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不知不觉过了四十几分钟，挂断电话之后，曲随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