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男人是专业的电工师傅，不到五分钟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电表后的电线烧了。”

    曲随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崔承硕面前，到底没把那句“该怎么办呢”问出口，就怕又被他鄙视了。

    他肯定会用那种“说了你能听懂？”的眼神鄙视死她。

    这人现在变得一点都不可爱。

    胖男人回办公室拿工具箱，他们俩就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曲随风尴尬得不行，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一脸纠结。

    好在持续时间不长，胖男人很快回来，朝他们笑了笑，把工具箱放在地上，又在里面翻翻找找，然后举起一把曲随风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工具，走到电表前鼓捣。

    几分钟，也有可能是十几分钟，他往后撤了一步，扭头跟他们说：“好了。”

    崔承硕微微点了下头，说：“麻烦你了。”

    胖男人嘴角抽动了下：“……”

    你他妈还知道麻烦到我了，啊！

    刚刚威胁带恐吓地把他从床上叫起来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在麻烦他。

    心里憋着一万句草泥马说不出口，他收拾好东西，顶着一张一言难尽的脸回员工宿舍了。

    目送胖男人离开。

    曲随风舔舔唇，刚要张嘴说话，被崔承硕抢先一步，“回去看看有没有电。”

    “哦，好。”

    两个人沉默着回到1402，崔承硕进门把电表的开关拉上去，屋里瞬间灯光大亮。

    重获光明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曲随风心情舒畅了，也就自动忽略了他们之间那点儿尴尬的小氛围，热情地招呼崔承硕，“这么晚麻烦你了，你要不吃点儿东西再走？”

    她是真心实意地邀请，但貌似崔承硕并不领情。

    “我还要去送外卖。”

    言外之意就是他很忙，没空。

    说完，他迈步往门口走。

    曲随风赶紧跟上，他这反应也算在她意料之内，所以她愉悦的心情没受到任何影响，眉眼带笑地送他出门，“那我就不耽误你了，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崔承硕幽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转过头，淡淡地“嗯”了声。

    送走崔承硕，曲随风回到客厅，继续享用她的火锅。

    ***

    第二天去上班，她又在便利店遇见了孟康，兴许是她之前拒绝的态度很明显，这次他倒是没有上前，只是对她点了下头，就扭过头去结账。

    曲随风乐得自在，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就差哼歌了。

    到了五月初，要结婚的人数暴增，工作室一下忙了起来，曲随风他们几乎每天都忙到脚不沾地，轮休的日期一拖再拖。

    他们摄影组忙，后期组更忙，差不多每天都要熬夜修图。

    在连续加了四天班后，盛佳楠捂着心脏瘫在椅子上，“不行了，我明天一定要休息，再这样下去我要猝死了。”

    丁零拍了她一巴掌，嘴里连续呸了好几声，“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她和曲随风难得今天能早点儿收工，打算回来还了设备就各自回家休息。

    盛佳楠从半死不活的状态里挣扎出来，起身去倒了杯咖啡，回来重新坐进椅子，跟她们闲聊，“你们还记得上次过来拍婚纱照，要过金婚纪念日的那对老夫妻吗？”

    丁零坐到曲随风的办公桌上，随口问：“记得啊，怎么了？”

    盛佳楠叹了口气，说：“老太太和她女儿前天来看成片了。”

    曲随风原本在摆弄手机，闻言抬眼看向她。

    那对老夫妻是上个月中旬来拍的照片，按照他们工作室的安排，客户一般都是一周左右看成片，但到了时间，那对老夫妻没来，客服那边打电话过去沟通，说是家里有事要推迟。

    这种情况挺常见的，没人会多想——他们的岗位职责已经履行了，客人怎么安排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但曲随风的心理活动不太一样。

    工作五年，她是第一次遇到这个年纪的客人，接触一天后，从夫妻俩那里见识到不一样的爱情观和处事观，印象深刻。

    盛佳楠把椅子拖过来，凑近她俩，小声说：“当时老太太一看照片眼睛就红了，她女儿觉得不好意思，跟我道歉，说他父亲上个月突发疾病去世了，所以老太太看到照片情绪激动。”

    “啊？”丁零有些错愕，“这么突然。”

    惊诧过后又带着惋惜说道：“他们本来这个月要过金婚纪念日的。”

    盛佳楠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听了心里都酸酸的。”

    两个人又惋惜了几句，然后才注意到曲随风出神地盯着电脑，从始至终没有出声。

    丁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随风，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曲随风回神，“在想晚上吃什么。”

    丁零：“……”

    盛佳楠：“……”

    面对两张同时被哽住的脸，曲随风扯了扯唇角，“好啦，人各有命，你们俩别在这感慨了，赶紧把工作收收尾，下班回家了。”

    盛佳楠鼓起脸，拖着椅子回到工位。丁零一动没动，坐在那儿怅然若失的，“老太太一定觉得特别遗憾。”

    她是三个人中和老两口接触最多的人，化妆的时候，老太太一直拉着她聊天，所以她也是最能共情老太太的人。

    曲随风沉默了几秒，说道：“英国剧作家艾伦?米尔恩说过，『我能够拥有告别时会痛彻心扉的东西，是何其幸运』。虽然金婚纪念日不会再有了，但至少，他们白头偕老了。这五十年的风风雨雨，他们互相扶持、一路踏踏实实地走过来了。”

    可有些人，大好年华，却连见自己爱的人一面都做不到了。

    ***

    周末，去新疆出差一个月的江岁岁终于回来了。她给曲随风和林涵带了好多当地特产，让她俩有空去她家取。

    曲随风连轴转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迎来了休息日，前一晚跟林涵和江岁岁约好见面的时间，第二天睡了个昏天暗地，到中午才磨磨蹭蹭地起床。

    洗漱完，曲随风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泡面，还配上一个煎蛋。简单吃了点儿，她回房间换衣服化妆，等收拾完毕，也快到她们约好的时间了。

    江岁岁现在和钟驰同居，住的地方离她家比较远，坐地铁要一个小时。

    从地铁站出来，曲随风跟着导航七拐八拐，江岁岁家离地铁站有点儿远，是个新建的小区，周围基础设施还不太完善，没有大型超市。

    曲随风第一次来，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点儿水果。

    这个小区进门要刷门禁卡，曲随风提前给江岁岁发了条消息说她到了，江岁岁回了个【OK】的表情包。

    她在水果店只花费了七八分钟，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江岁岁从小区大门出来。

    “你买水果干嘛？”她问。

    “第一次来，不好空手。”曲随风笑着走到江岁岁面前。

    江岁岁没好气地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啊？”

    两人没在门口停留多久，江岁岁带着她上楼。

    钟驰也在家，正坐在客厅打游戏，见曲随风进来，突然拔高声音跟她打了个招呼，“呦，随风学妹，好久不见啊。”

    曲随风：“……钟学长好。”

    江岁岁对他时不时干出的傻逼行为感到无语，翻了个白眼，把曲随风买的水果拿去厨房，然后走到沙发边，把他赶去了书房。

    两个人在沙发边坐下，扯了几句闲话，没多久林涵也到了。

    江岁岁把给她俩买的特产分了两包，整理好放在一边，三个人又坐下边吃水果边聊天。

    时间如流水一样飞快淌过，不知不觉窗外已经日落西头，夕阳的余晖投进屋子，三个姑娘浑然未觉。

    在书房待了一下午的钟驰忍不住出来，小心翼翼地打断她们，“几位小仙女，该吃晚饭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江岁岁立刻停止话头，问曲随风和林涵：“我们去哪儿吃晚饭？”

    曲随风没什么想法，“我都可以。”

    林涵最近在减肥，对吃晚饭的欲望也不是特别强烈，“我也是。”

    “那我们去崔老板家吃烤肉吧，”江岁岁提议，“我上次在他那儿办的会员卡里还有几百块钱。”

    曲随风想拒绝，但一想到刚刚自己说的话，便自动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钟驰眼睛一亮，巴巴地凑过来，满脸殷切地看着江岁岁，“媳妇儿，我也想去。”

    曲随风认为自己一定是眼花了，竟然在他身后看见了一条晃来晃去的狗尾巴。

    最终，在钟驰满含哀怨的目光中，江岁岁“嘭”的一声关上了自家的门。

    “哎呀，”林涵感慨道，“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居然能让人变成狗。”

    曲随风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三人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林涵今天打车过来的，所以江岁岁去开自己的车。

    车子慢慢驶出地下停车场。

    听着舒缓的音乐，江岁岁忽然叫了曲随风一声，“风风。”

    “怎么了？”曲随风坐在她后面，听见她叫自己歪头看向前座。

    “我们杂志社要招聘摄影师，你要不要来试试？”

    坐在副驾的林涵也帮腔：“你可以考虑考虑哎，岁岁她们杂志社在时尚界蛮有名的。风风，虽然你们工作室的待遇也不错，但拍明星可比拍婚纱照多赚好几倍呢。”

    “算啦，”曲随风说，“我呢，还是更喜欢拍婚纱照。现在的状态我还挺满意的，不想再费劲吧啦地改变了。”

    “行吧，”江岁岁说，“虽然我觉得很可惜，但是生活嘛，自己过得舒服就好了。”

    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带，三个人走去烤肉店。来之前林涵没有找崔承硕定位置，到了店里只能排号等位。

    曲随风没有看见崔承硕，暗自松了口气。

    林涵抓住在柜台帮忙取号的服务员，问：“唉，段成，你家老板呢？又去送外卖了？”

    服务员小哥把号码牌递给后面的客人，然后回答：“老板今天去参加婚礼了。”

    “哦。”林涵慢一拍地想起确实有这么件事。

    她们前边还排了几桌客人，一时半会儿轮不到她们。三个人出去等，继续聊起在家没聊完的话题。

    等了大概二十几分钟，没等来空位，倒是把外出的崔承硕等回来了。

    不只他，还有个熟人。

    两个人朝她们这边走，等离得近些，林涵也看见了，“啧”了声，“这个宗盼盼也太烦了吧，怎么哪儿都有她？”

    她的声音有点儿大，丝毫不顾及越来越近的两人能不能听见。

    崔承硕刚参加完婚礼，身上的西装还没换，内里白衬衫的领口微敞，嘴里咬着根烟，双手插兜，痞里痞气的。

    他迈的步子大，很快将身边的女人甩在后面。

    宗盼盼身穿香槟色抹胸小礼服，脚踩同色八厘米高跟鞋，艰难地跟着。

    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她委屈地喊道：“承硕，你走慢点儿。”

    崔承硕置若罔闻。

    他现在很烦，有一种要毁灭世界的冲动。

    近一年来，他很少有这种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这感觉竟有些陌生。他狠狠吸了一大口烟，烟雾缭绕间，居然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

    同时，林涵那道毫不避讳的声音落在耳边，他的脚步忽地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