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随风怕崔承硕一冲动做出不好的事，急忙拨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几乎秒接。
“承硕，你——”
“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像是要宽慰她，他开玩笑般说道：“不是跟你说好了吗，我还要陪你去看山川湖海呢。”
“我不会做傻事的，你放心吧。”他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好，”曲随风说，“我相信你，承硕，我是相信你的，所以你要保护好你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崔承硕“嗯”了声。
曲随风觉得这个气氛有些沉重，想缓和一下，便跟他说：“我刚才在你店里点了一份外卖。”
崔承硕：“以后不用点，想吃什么直接打电话让段成给你送过去。”
曲随风坐到沙发上，“不用付钱？”
崔承硕：“不用。”
“哦。”曲随风说：“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刚才打赏了他五块钱，我现在才想起来，你们这种商家自配送的店，打赏的钱应该是到你的账户吧？”
崔承硕轻哼。
芝麻在她身旁躺下，曲随风摸了摸它的毛，说：“你记得把这五块钱给段成。”
“凭什么？到了我的账户就是我的。”崔承硕嘴里好像咬着什么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下一秒，曲随风听见打火机的声音。
“五块钱你也贪？”曲随风骂了句：“黑心老板。”
崔承硕轻轻笑了声。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崔承硕催她去睡觉，殡仪馆那边还有好多事儿，他今晚估计又得熬一晚。
放下电话，曲随风把餐桌收拾了下，又去厨房给猫猫狗狗弄了点儿吃的，然后洗澡睡觉。
***
第二天是赵响下葬的日子，天气依旧不好，灰蒙蒙的，很是压抑。
曲随风请了一天假，陪着崔承硕去送赵响最后一程。
中午时，天空又落下细密的雨丝，雨越下越大，曲随风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人群最后，随着众人一起行礼。
仪式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开，温素闲也在自家女儿和蒋珊的搀扶下走出墓园。没多久，整座墓园只剩曲随风和崔承硕两个人。
崔承硕没撑伞，伫立在墓碑前，宛如一尊雕像，任由雨水从头顶滑落。过了几分钟，他对曲随风说：“我想跟老师再待一会儿。”
曲随风明白他的意思，应道：“那我出去等你。”
崔承硕没出声，她便独自撑着伞，沿着长长的阶梯，往墓园外面走。宗澍去而复返，大概是想叫他们一起走，中途遇到曲随风，被她拦下了。他仰头往上看了看，隔着雨幕，他看见师兄跪在了老师墓碑前。
宗澍的心颤了颤，别过头不忍再看。
曲随风越过他，继续往下走，宗澍跟在后面，忍不住问道：“你不担心师兄吗？”
沉默了几秒，曲随风头也没回，说道：“他不会有事的。”
……
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崔承硕却像感受不到，靠着赵响的墓碑，轻声跟他说话。
“您之前说，我是您最得意的学生，”他自嘲地笑笑，“也不知道您后没后悔说过这句话。”
“说实话，我挺后悔，早知道就听我爸妈的，去做大明星了。”
“这样的话，您也不用总替我操心了，也不用替我把命搭上。”
“老师，”崔承硕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冰凉的雨水拍打在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声音也变得哽咽，“您这个学生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了。”
连罪魁祸首上门挑衅，他都只能忍着。
他的说话声被此起彼伏的雨声掩盖，若有似无。墓碑上，赵响在风雨飘摇里依旧微笑着。
崔承硕絮絮叨叨跟他说了好多话，从15岁那年第一次被他叫到家里吃饭一直到他去世前的这段时间，他想把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都跟赵响说。
“您也不用担心我只有一个人了，我女朋友，您见过的，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提到曲随风，他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真切的笑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继续说：“以后有她在我身边，我不会孤单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眼前突然出现一把伞，那个刚刚被他提起的姑娘此时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弯腰朝他伸出一只手，温声对他说：“承硕，我们回家吧。”
大概是淋了很长时间雨的缘故，他的脑子变得有些迟钝，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握住那只纤细、温热的手。
曲随风把他拉起来，将伞罩在他头上，转头对赵响的照片说：“赵教授，我先带他回家了，以后有机会我会陪他一起过来看您。”
说完，她牵着崔承硕往墓园门口走。
而自她出现之后目光就一直紧紧黏在她身上的崔承硕也没有反抗，乖乖跟着她走。
出了墓园，其他人都已经走了，路边只停着一辆车。本来宗澍不放心，要留下来跟她一块儿等崔承硕，后来接到局里电话说有命案发生，他就匆匆去了现场，留曲随风自己在这儿等着。
把崔承硕塞进副驾驶，曲随风上了主驾，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一路上，崔承硕一句话没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进了家门，曲随风推着他直奔浴室，崔承硕的手冰凉，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脸色苍白，整个人狼狈不堪。
“你先洗个热水澡，我去帮你拿睡衣。”
“嗯。”崔承硕讷讷应道。
曲随风对他的衣柜很熟悉，知道他的睡衣和内裤放在哪儿，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帮他拿内裤，心里仍是有些别扭，扭着脸从收纳盒里随便摸了一条夹进睡衣里给他拿了过去。
崔承硕把浴室的门打开一条缝，伸出手从她手里接过睡衣。然后曲随风又去厨房熬了碗姜汤，崔承硕出来后一口气喝完。
这些天，他都待在殡仪馆，基本没有休息过，这会儿只觉得身体疲累到极致，可脑子却很清醒。
曲随风催他回卧室去睡觉，“你休息吧，我先回家了，如果感觉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崔承硕攥着她的手不放，“你不陪我吗？”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看起来病恹恹的。
曲随风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体温似乎没有异常，可她不太放心，问道：“你家有没有体温计？”
“好像没有。”崔承硕摇头。
曲随风无奈，拉着他到卧室，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在床上，“你先躺一会儿，我去楼下的药店买点儿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
崔承硕起身就要往外走，被曲随风揪着衣服拖了回来。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粘人？
最后她是在外卖软件上买的体温计，以防万一，她同时下单了退烧药和感冒药。过了半个小时，药送到了，她取出体温计，让崔承硕测了下。
还好，没发烧。
但崔承硕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回家，缠得曲随风没办法，答应留下来陪他。
两个人躺在床上，崔承硕从后面抱着她，炙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料传递过来，他身上还隐隐带着些沐浴露的香气，曲随风莫名安心了许多。
“曲随风。”自躺下后两个人没说过话，就在曲随风以为崔承硕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身后的男人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嗯？”
“以后，我只有你了。”
“……”
她想转过身去面对他，可环在腰间的手却像一道锁，紧紧禁锢着她。崔承硕把脸贴在她脖子上，没过几秒，曲随风感觉到有灼人的液体滴落在她皮肤上。
她没再动，安静地躺着，手伸进被子里抚上崔承硕的手臂，被他反握住，十指紧扣。
“对不起。”他说。
明天以后他不会再让她为自己担心。
所以今天，就允许他脆弱一点儿吧。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身后的男人渐渐只剩下呼吸声，可抱着她的力道一点儿没有放松。
曲随风动不了，索性也闭上眼，酝酿睡意。
睡到半夜，她被渴醒，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她想去厨房找点儿水喝，便伸手，要把崔承硕的手拿开，可是刚动了一下，身后的男人立刻察觉到了，收紧手臂，问：“你去哪儿？”
听他的声音，不像是刚醒的。
“我想去喝点儿水。”曲随风说。
“那你快点儿回来。”说完，崔承硕放开她。
曲随风掀开被子下床，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开手电筒的时候看见手机上有两个高婧的未接电话。
她睡得很沉，居然没听见。
曲随风边往厨房走边回拨过去。现在是晚上十点，高婧那边是下午。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曲随风正好也走到厨房，刚才熬姜汤时煮的热水已经完全凉了，她只能用水壶重新煮。
“喂，妈，有什么事吗？”
这是自除夕夜那晚母女两个人第一次通电话，曲随风语气自然，像是那晚的不愉快没存在过，反倒是高婧，说话时有些小心翼翼，“随风啊，我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曲随风盯着水壶，说。
高婧：“那什么，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
“哦，”曲随风敷衍道：“您最近过得好吗？”
“挺好的，前段时间我们去滑雪了，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我想着你肯定喜欢，等下次你来巴黎我们再一起去。”
曲随风听不下去了，打断她的话，“妈，以后我就不去巴黎了，我工作挺忙的，没时间。”
高婧被噎了下，尴尬地说：“那，请假也不行吗？”
没等曲随风回答，身后忽然贴上来一具火热的身体，崔承硕在她耳边低声询问：“这么久还没好吗？”
“……”
曲随风觉得头疼。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传来高婧的声音：“随风，谁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