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明善纯拎着行李，推开了事务所的木门。
夏天来得很快，气温节节攀升，漫长的梅雨季节之后，晴空与骄阳也如期而至，转眼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一学期的学习结束暑假时间开始，明善纯回家享受这悠闲的假期。
“大哥！”不破染月从三楼天台探出头和他招手，“还有时间，你快上来！”
“怎么了？”日头已然西斜，他伸手盖在额头上，挡住过强的光线，站在前院里仰头看着上面，女孩手腕上好像挂着一圈奇异的装饰。
“上来就知道啦！”她扭头，“已经把白夜支出去了，快来帮我。”
家里除了不破染月就没有其他人了，她跑上跑下地把一楼的东西运送到天台，累得满头大汗，刘海被打湿贴在额头上。天台的一半搭了遮阳篷，蓬下有几张躺椅和高脚圆桌，此时它们都被精心装点过了，五彩的丝带与祝福标语围绕着这片空间。
“噢，是给白夜过生日。”明善纯反应了过来，他环视一周，“蛋糕呢？”
“太热了奶油会化掉的，老爹把它藏在二楼那个小冰箱里了。”
“坐着歇会儿吧，剩下的我来。”他挽起袖子，“是我记错了吗，白夜生日不是明天吗？”
“明天不是他父亲继位家主的仪式嘛，我们都得去早津川。”不破染月用丝带打着蝴蝶结，“本来老爹打算今天就出发的，但是我们偷偷商量过了，以后白夜肯定没法像以前一样过来长住，这次是最后一起给他过生日的机会了，所以抓紧时间再过一下，明天早点出发就是了。不过这日子选得真奇怪啊，大哥你知道为什么继位仪式选在了跟白夜生日同一天吗？”
明善纯踩上凳子去挂横幅：“仲夏之月的第七天，原本是朝雾家历年祭神的日子，对于家族来说非常重要，只能说是白夜恰好出生在了这天。所以，是拿什么借口把他支出去的？”
“老爹说要去接你，把他捎上了。”
“……你们真是滴水不漏。”被两头骗，难怪上当。
“这才哪到哪啊，主要是白夜太好打发了。”不破染月嘟囔着。
她手掌翻飞之间，手腕那圈奇异的手链更加显眼了，明善纯原本只简单瞄了一眼，想着是小姑娘喜欢的装饰，但多看到几次之后那块最明显的挂饰图案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上课时学过的……
“……你怎么戴着有锁灵印记的手链？”那是能压制佩戴者灵力的东西，非常少见。
不破染月嘿嘿一笑并不明说：“大哥你觉得，我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明善纯从凳子上下来，仔细端详起她来，几个月不见，只觉得妹妹可能是长高了一点，好像也没那么瘦了，其他的……
“别只靠眼睛看啊。”她提示。
“！”当他感知到女孩四周围绕着身体那种微弱的无形波动时震惊到几乎失语，“——你有灵力！”
“说对啦。”
不破染月也释放出自己目前尚能控制的一点点灵力，用它去接触明善纯，这是兄妹两人第一次在无形的世界里打招呼。
“怪不得……”他喃喃。
怪不得需要锁灵印记。出自明善弘道之手的印记，控制效果绝对是一流的，戴着那种东西还有残余的灵力可调用，何况她还那么年幼，原本的力量一定强到会伤到她的身体。
震惊之后明善纯嘱咐道：“你绝对不要取下手链。”
“我知道的，老爹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对了，大哥这几个月在森叩过得怎么样呀？学校里好玩吗？”不破染月开启了新的话题。
“好玩，有时候也不太好玩……学了很多东西，也认识了很多新伙伴，不过有的课特别难，听说三年级以后还必须去各个军部驻地里实习。”
“随便自己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一定，都是随机安排的。不过有机会的话，我想去江前道。”明善纯也学着手法打起蝴蝶结来。
江前道远在很南的地方，而且在未来会被一场很大的战乱影响，不破染月希望身边的人都可以避开危险，斟酌措辞后她开口：“老爹说现在局势不稳，以后说不定到处都有仗打……江前道离家太远了。”
“我知道，他肯定是希望我回来，或者去早津川也行，这样总归有人照应……”他望向南方，“但我也有一直想做的事。”
不破染月见过这种眼神，在很久以前，在秋野府那座陈旧狭小的教堂里。
有人信仰着主来虔诚地祈愿，有人犯下了错来衷心地忏悔，那时她常常在阁楼向下俯看，每个人都低垂着眉眼，表情被她尽收眼底。那么多过客里，唯有一个人只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抬头凝望着镶嵌在墙壁之上的玫瑰花窗，光线透过七彩的玻璃落在他身上，修女的吟唱在清晨空荡的教堂里回响，他的目光越过这一切仿佛抵达了极远之地。她便不由自主地想，陌生的朋友，我希望你一切顺利。
仅有远远的一面之缘，时至今日不破染月早已记不起对方的样子，但那个悠远而坚定的眼神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却不曾蒙上岁月的灰尘，依旧清晰。
如果你和那个人是一样的，那么……
“我支持你。”不破染月说。
“好啊，以后就是我们跟老爹二对一，赢定了。”明善纯半开玩笑地说，他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只是这时候他们都太年轻，不知道有时候一语成谶这种事总在不经意间发生。
远远传来熟悉的汽车喇叭声，不破染月扒着墙壁向外看了一眼：“他们回来了，我们下去吧。”
天台上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各种装饰都到位，氛围很好。
“老师这个笨蛋，居然把地址记错。”朝雾白夜空手而归，穿过前院，看到一楼居然坐着两个人正在悠闲地吃着冰棍，有些气恼地说。
“绝对是前几天阿纯在电话里说错了，我不可能记错。”明善弘道辩解。
电话里明明说的是不用来接好不好，目的都达成了还在演，入戏这么深……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配合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对，肯定是我的问题。”
“瞧瞧，瞧瞧！”
“哼，不信。”朝雾白夜扔下一句话，去厨房冰箱前翻找冰棍了。
“爱信不信。”明善弘道假意忽略他，然后朝着这边的两人偷偷使眼神，“为了庆祝阿纯回来，我们去吃大餐，就去上条町那家「茗卷」！”
厨房那头朝雾白夜咬着冰棍，看到大家都在向外走没人搭理自己，赶忙小跑追上去：“等等我啊！”
从上条町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今晚夜空晴朗、星河低垂，是适合观星的日子，朝雾白夜在路上念叨了好几次，可阿纯哥说着在学校的经历，老师偶尔指点几句，连小染也只看着风景，就是没人回应观星的事，这让他有点沮丧。
一想到明天就要回家了，家族里那些严苛的规矩，老头子们一个比一个唠叨古板……明天，明天可是他的生日啊，大家居然一点都不提。
“我行李还没收拾呢。”明善纯上楼。
“我回房间。”不破染月也上楼。
“都早点睡，明天要早起赶飞机啊。”明善弘道跟在他们嘱咐着，也上楼了。
还是无人理会朝雾白夜，他低着头向自己房间走去，可只有他一个人住在一楼，楼梯上传来的声响消失后，整个一楼安静得有些让人寂寞。
就算只有一个人也是可以看星星的吧？
他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于是立刻转身向楼梯间走去。
一阶一阶往上，转角，再往上，三楼就到了。满天的星光从天窗落下，他看向右边，隔着那道玻璃推门和忽略了他一整个晚上的三个人对上了视线，他们的动作顿时一僵。
他们身后的桌子上放着蛋糕，模样是许久之前朝雾白夜路过橱窗时，说过喜欢的那个。
“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是不是谁告密了？”
“肯定是大哥，路上我看他们俩并排走了一段。”
“我嘴最严了！少污蔑我！——早说了老爹应该留在楼下拖时间的！”
绕在心头的那一点点委屈顿时烟消云散，朝雾白夜推开门，迎接他的是礼花和祝福，还有被珍视的幸福。他扑向正在拌嘴的三个人，紧紧地拥抱他们。
“我很喜欢、我很喜欢！”
这个拥抱中朝雾白夜抬起头，夏夜的北华星更加闪烁其泽，星光落在他泛着水光的眼里，溶化成了一团一生也难以忘怀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