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见泽的列车站总是人来人往，明善弘道把车停在接驳区，摇下车窗，他透过窗缝向外看，列车时间表上，女儿报给他的那趟车次刚好到了停靠进站的时间。坐着没等几分钟，车站里就走出了熟悉的身影。

    “这里！”明善弘道推开车门，冲那边招手。

    女孩直接冲到最，前朝他扑了上来，刚见面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老爹！想你！”

    “好好好。”他揉了揉女儿的头，紧接着视线里就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三个小孩。

    “老师！”朝雾白夜两手分别抓着两个行李箱，前胸后背各背了个包，一看就是肩负着两人份的行李。

    “已经比我都高了。”明善弘道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老爹，这两个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的同班同学星田堇和羽野丸，都住山见泽。”不破染月介绍剩下两位眼生的小孩，“大家都想放假来事务所学习学习。”

    “欢迎欢迎，哪里谈得上学习，都是来帮我忙的。我和你们父母都认识的。”明善弘道笑眯眯地和两人打招呼，“上车吧大家，我顺路把你们都送回家。”

    电话里早就通过气，所以今天来接人时明善弘道开了家里那辆七座的大车，四个返家的小孩加行李也轻松塞下了。

    他在前排开车、小孩们在后排聊天，他们渐渐忘记前排的存在，无所顾忌地瞎扯聊天，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说了一会儿纷纷笑得前仰后合。明善弘道竖着耳朵听、偶尔从后视镜看他们的表情，露出了然和满足的笑，才听了没一会儿，就好像已经把染月和白夜不在身边的时间都补回来了一样。

    分别把星田堇和羽野丸送到各自的家门口后，车才开始往事务所的方向开。

    “星田家和羽野家的孩子，都很好啊。”明善弘道感叹了一句。

    “丸子说他妈妈和您以前一起出过任务，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他母亲是羽野有纪……那应该是我还没退役的时候了，有十几年了吧。驭灵军内部有派新兵在不同驻地轮岗的传统，羽野女士被派去南大区过。”明善弘道回忆了一下，“要说职位还是星田家的高，山见泽驻地总队长……京都驻地的职位比其他军区都要高半级，这样算来星田女士和属官将军已经是平级了，看架势以后也很可能往将军的层级提拔。”

    驭灵军中，除了三大军区的总将领可以被称将军，总将领下属的两位副统领和三位属官，一共十八个位置，都是将军层级。

    明善弘道退役前是南大区的两个副统领之一，距离最高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现在的森叩学生中，论家里长辈的权利地位，星田堇的家世背景排得上前三。明善弘道心中也有些感叹，幸好这位顺风顺水的驭灵军高层是亲神血家族一派的人，否则即使就算知道星田堇是好孩子，他也不放心染月和白夜跟这家的小辈来往。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破染月略微懂一点。

    在居逸山上修养的时候，她遇见了许多来竹鹤家学习的同龄人，他们的家长也会出现在道场，彼时彼刻她就已经能察觉到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隐约的防备与审视，而竹鹤清见背后也嘱咐过谁谁是其他派系的，要谨慎结交。

    关于第五神血家族的史料几近于无，但能留下来的却都是分量极重的。

    譬如，如今竹鹤家是神血家族之首，但在第五家还未隐退之前，这个位置却是他们的。现在驭灵界中第一人归属谁众说纷纭许了多年，明善弘道退役前支持他的呼声最高，近十年来驭灵界中提议竹鹤清见或朝雾非鸣的人最多，反对者强调不能以地位论实力，于是这两年转而推举檀也秋允的也不在少数，争来争去终究没有个定论，便一直搁置了下去。

    但曾经，第一人的名号却从来毫无争议，因为第一世世代代都出自第五家。

    那些审视的眼睛盯着不破染月，却反被光芒刺痛，这位第五神血家族仅存于世的后裔，不可谓不让人胆战心惊。家族销声匿迹了这么年，这个还未成长起来的女孩，却已经让他们隐约窥见到了祖辈们曾直面过的、那份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强大。

    “小染，檀也家主不久前给我来信，信上提到这个月她会来山见泽家中拜访。”明善弘道说。

    后视镜里不破染月一脸怎么又是她的表情：“檀也家主前两周来森叩的时候我们才见过。”

    “她喜欢你总归是好事。”朝雾白夜提醒道。

    “可她眼神总看得我毛毛的……”

    “那是想尽快让我们俩能和她切磋，秋允大人，就是那种性格。”

    “……倒也对。”尽力强迫自己忘记那诡异的眼神，不破染月想起了檀也秋允教过她的几手。

    不同于竹鹤家武技的周正圆融，那手段四两拨千斤，十分取巧，和檀也秋允本人善于强攻的战斗风格相差甚远，这也教给不破染月一个道理——取胜为上，不必拘泥于一种风格。

    “二叔说她一直都是这样的，让我不要在意，小染你也不要有负担。”

    听到提起朝雾音逢，明善弘道欲言又止地问：“……你二叔，和她来往还多吗？”

    “秋允大人一般待在本家，偶尔会来森叩，他们来往倒不算多……不过两人相处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白夜想了想。

    朝雾音逢刚去森叩上学时，他才三四岁，白夜久远的零碎记忆里，二叔偶尔会带一个金发的大姐姐回家，大姐姐喜欢摸他的肉脸，末了轻轻掐一把，力道不大、满是宠溺。

    后来二叔延毕两年再毕业，他回到早津川时朝雾白夜已经是很记事的年纪，对檀也秋允有来拜访过的事情记得也更清楚了。

    那两人看起来十分熟络和默契，站在一起时交相辉映，谁都会觉得相配。

    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二叔性格、家世、能力、外貌没有半点瘸腿的，受欢迎得很，但除了檀也秋允，这么多年朝雾白夜从来没有见过他任何别的女伴，甚至连绯闻对象都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在朝雾音逢收到森叩聘书的同一年，二十六岁的檀也秋允以相当年轻的年纪当上家主，之后她有出席过举办在早津川的宴会或是赛事，却再也没有来过朝雾家本家。

    不懂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朝雾白夜只能说自己看到的东西：“见到秋允大人，二叔很开心，和以前一样。”

    “他们两个啊……”明善弘道微微叹息了一声。

    抛开这些扯不清的事不提，檀也秋允喜欢染月、女儿能得到更多大人物的照看，明善弘道心里是感到欣慰的。

    染月还小时，他担心她会被强大的力量反噬身体，担心军部守旧派的针对；等她稍微长大，守旧派首领退役，却发生了袭击的事情；后来清洗过驭灵界，竹鹤家与朝雾家都成了染月的后盾，明善弘道又担心她会因为身旁没有同行人而孤独……

    当父亲的是否都是这样，为女儿总有操不完的心？

    黄昏将近，天光转暖，事务所所在的街区已近在眼前。

    “阿纯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明善弘道又踩了一脚油门。

    “回家咯！”

    冲着夕阳不破染月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