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夏屿泽和晏图南是在夏屿泽三十岁那年正式向家里出柜的,其实之前也有很多蛛丝马迹和暗示,但出于对儿子的信任,夏父夏妈一直都没有往那方面想。

    一朝出柜,即使十分疼爱儿子的夏父夏母也一时接受不了,在千难万难中,夏泠然站了出来。

    她说,“如果情爱可以掌控,那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了。”

    她说,“男的喜欢男的到底怎么了?就这么被世间所不容?名声就真的那么重要?比人命还要重要,比人一生的幸福还要重要?”

    她说,“我记得大伯家生了两个儿子,我那两个堂哥又生了两个儿子,怎么?这么多儿子还不够?我们家是有什么皇位要继承吗?如果有的话,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孩子吗?我生的孩子不能继承吗?就一定要是哥哥才能传宗接代?”

    她说,“如果你们是怕哥哥老了没孩子照顾,我生的第一个孩子可以过继给哥哥,让他姓夏,给哥哥养老送终。”

    夏泠然一句又一句的猛烈输出,敲击在夏父夏妈的心头,最终他们被说服了。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逍遥自在了好几年的夏泠然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疯狂相亲。相亲的第一条件就是第一个孩子要过继到夏家。

    顾郴是家里的老三,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结婚生子,顾家早已孙子、外孙子满屋子跑。所以对于顾郴第一个孩子姓什么过继给谁,甚至他想要丁克,家里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这是愧对于她的晏图南,为她在千万人中,千挑万选出的人。

    这个人也如哥哥他们所了解的一样,温柔细致而又情绪稳定绅士体贴,整整两年的相处,他们才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夏泠然深知错过这个男人,她肯定无法再找到更适合的人。她向来是个不会亏待自己,委屈自己的人,即使承诺在前,她依旧不会讲就。所以,如果真的错过了这个人,她恐将难以完成她曾经许下的承诺。

    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夏泠然眼中充满了挣扎。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看你脸色不太好。”

    目光中的幽暗闪了又闪,夏泠然做出了艰难的抉择,“我们把婚礼推迟吧。”

    顾郴惊讶的挑了挑眉毛,语气却依旧沉稳淡定,“怎么了?”

    “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的原因,一个是你的原因,你想先听哪一个。”夏泠然的语气和态度也很沉稳,甚至称得上是冷静。

    “先说你的吧。”

    夏泠然细细的把西辞和顾西朝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包括顾西朝极度无理的要求。

    “这样啊。我倒是可以接受。”顾郴温柔的微笑着,“那我的原因呢。”

    “对不起,我找人调查了你的前女友。”顾郴充满不解的看着夏泠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又在意起那个遥远的前女友起来。

    相亲初见顾郴的时候,夏泠然总是有种熟悉的感觉,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感觉,所以她找李雪梅调查过顾郴的过往。

    顾郴的过往十分的简单,整整七年就只谈过一个女朋友,这个女朋友是他在高中认识的,名字叫郑梦然。

    不同于顾郴的沉稳内敛,郑梦然鲜活而热烈,是一个有着明确目标并且能为之不懈奋斗的永动机。

    她热烈而高调的追求顾郴,即是因为他的长相,也是因为他的成绩,更因为他的家世。

    站在高处的顾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郑梦然所有的算计和心机,却依旧深陷其中,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反正他什么都有,什么都能满足她,他乐于看到她的鲜活和趣味。

    这样的恋爱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郑梦然获得了绝佳的出国留学机会,便一脚踹了顾郴,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

    在了解到顾郴的人生和过去后,她恍然大悟,原来那股熟悉的感觉,是像她。她在顾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白月光的杀伤力,看到了愿意成全他人放弃自己的傻子,更看到了沉浮多年后,他们变得对他人感情淡漠,对婚姻生活无欲无求。

    生活富足,家庭幸福,像他们这样的人因为什么都有了,所以就没有什么目标和非要不可的东西,人生中唯一吃过的苦,就是爱情的苦,求不得又放不下。

    迎着顾郴充满疑惑的目光,夏泠然定了定神,“阿郴,还记得我答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记得,你说你觉得你和我很像,你说原来世界上竟然真的有比你还傻的人。”

    “对啊!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比我还傻的人,”夏泠然轻轻笑了一下,笑里带着些许的心疼,“所以这一次,我想给你自己选择的机会,你不该被蒙在鼓里。”

    夏泠然拿出了手机,在顾郴面前播放了一段视频。这段视频是金牌狗仔李雪梅帮忙拍摄的,不论技术还是角度都堪称完美,声音也清晰的如同近在耳边。

    视频里面的两个人是顾郴曾经和现在最熟悉的两个女人。

    “你是?”郑梦然带着警惕的神情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漂亮女人。

    夏泠然带着口罩和墨镜,态度疏离而又严谨,“你好,打扰你了,我是顾郴的未婚妻。”

    似乎是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郑梦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惊慌,但是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露出一副困惑不解的神色,“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我和顾郴已经分手很久了。”

    夏泠然端坐着,神色和态度一直都很稳定,“我知道。”

    “那你?这是?”郑梦然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不想和她绕圈子,夏泠然直奔主题,拿出照片轻轻放在桌上,“你女儿很可爱。”

    “你!”郑梦然脸色闪过一丝慌乱和一丝惊恐,“什么意思?”

    夏泠然又缓缓地拿出了一根头发用密封袋装好的头发,以及一份亲子鉴定书。

    看到这些东西的刹那,郑梦然脸“唰”的一下全白了,面无血色苍白无比,她的声音带着慌张和惊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夏泠然依旧微笑着,可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婚姻里埋着一个定时炸弹。”

    “你。”人精似的郑梦然秒懂,她轻咬了咬唇瓣,“你放心,顾郴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我和他也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你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事情。”

    “为什么?”夏泠然没有理会她的承诺,而是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夏泠然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语气也加重了一些,“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是怕自己后面拿孩子做文章吗?郑梦然嘲讽的笑了笑,“你大可放心,顾家长子长孙子在前头呢,我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儿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危险。”

    “是这样吗?那我好像更需要问一句,为什么了?”夏泠然冷漠的看着郑梦然,眸中带着质疑,“为什么你要自己一个人生下这个孩子。我调查过你。以我了解的资料来看,这不像是你会做出的事情,也不是你的性格。”

    是了!她是什么性格,是什么人,怎么会做这样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郑梦然觉得自己此刻在夏泠然面前被看穿了,无所遁形。

    “你是觉得我爱顾郴,所以才要生下孩子的吗?你怕我回去把他抢回来?”郑梦然扬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正面迎击夏泠然,“我如果要这样做,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天。”

    “是啊!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夏泠然歪着头,看向她,语气温柔的威胁道,“在没有搞清楚你的动机之前,我都不能心安呢!你也不希望让阿郴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吧。”

    “你!你就不能当做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没见过我吗?”郑梦然眼神飘忽不定,心绪更是起伏不停。

    “不能,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定时炸弹。”夏泠然持续不断的咄咄逼人,“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郑梦然?”

    郑梦然知道此刻,若是不说清楚,眼前这个女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的过去,你知道多少?”郑梦然闭了闭眼睛,决定豁出去了,她恨恨的像,反正这个女人也不会疯到自断后路,自己把自己的幸福拱手相让吧。

    “全部。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件事情。”

    “呵!”还真是充分肯定了她这个情敌的重要,郑梦然讥讽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要和顾郴在一起,又是为什么要离开他。”

    “知道。”

    “这些你都知道,那你知道分手的时候,他是怎么回复我,而我又是怎么想的吗?”郑梦然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那笑里皆是苦涩和悲伤。

    “他说他不怪我,也不恨我,并且保证永远都不会报复我。

    他说他知道我所有的心机和算计,也欣赏我这份野心和蓬勃的生命力。

    他说他亦知道我为了获得这次出国留学的机会,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他说他愿意无条件支持我,去做我任何想要做的事情。

    我确实是很没脸没皮,可在他无止境的爱意包裹下,我居然也生出了自尊,有了愧疚感和心虚感。这些,本不该是我有的东西。

    我,居然也有了良心。所以,我拒绝了他要陪我一起去留学的请求。我不想再利用他,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又很可悲。。他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我能做的唯一最好的事情,就是放掉他。”

    “就在我准备好一切要出国的时候,我发现我怀孕了。”郑梦然无奈的摊了摊手,“正如你所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打掉。”

    “可医生告诉我,我有多囊卵巢综合症,再加上幼时营养不良经期不正常等原因,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当母亲的机会了。所以,我犹豫了。”

    “我想回头去找过顾郴,却发现他已经接受了学校的推荐,决定了去英国留学。那本就是他上好的前程,只是因为我,他一直没有接受。”

    “那一刻,我的自尊心到底了顶峰。凭什么我说走就走,说留就留,我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仗着他对我的爱,肆无忌惮的伤害着他。他从来都不欠我什么,也不该为了我,失去他自己的人生。

    我更害怕他会奚落我,嘲笑我,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在他眼中那么重要,所以,我退却了。”

    “我约了很多次流、产手术,但却没有一次能真正躺在那张手术台上。原来我也会舍不得。”已为人母的郑梦然此刻脸上闪耀着母性的光辉。“我很庆幸,我当时的心软。我不后悔。”

    “现在,比起钱来说,我也许这一辈子只会这么一个孩子,我不会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抢走她。所以,你大可不必这么介怀。我不会成为你的敌人。这个孩子只会是我一个人的。”

    这个孩子只会是我一个人的,这几个字如同一声声惊雷,一下下砸进顾郴的耳朵,也砸进顾郴的心里,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缤纷多彩的各色表情。那每一种表情都是夏泠然从未见过的。也许,以后也不会再见到。夏泠然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你我都很清楚,像郑梦然这样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决定一个人将孩子生下来自己抚养意味着什么。这世上有千万种路,她却偏偏选择了最不好走的那一条路。她一贯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利弊。她只是当局者迷了。”

    夏泠然为所谓的笑着说,“我也很清楚,这并不是你的错误,你只是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所以,我说的是推迟婚礼,而不是取消。顾郴,我可以等你,等你想清楚,等你做决定。

    你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都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也不用有任何的心里压力,你只是千万人中,我选择的最适合结婚的一个,也并不非你不可。

    只是,我们一旦结婚了,便是一辈子的忠贞。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了。所以,你千万要想清楚。”

    颤抖着拿起夏泠然后面拿出的照片和亲子鉴定书,顾郴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哽咽, “我知道了。谢谢你。然然。”

    “你还是叫我夏夏吧。”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然然这个称呼叫的是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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