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长安录 > 浮生梦(上)

浮生梦(上)

    重华宫。

    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儿,丢了脑袋。

    楚宁鸢一脚踢在眼前宫奴的下巴上:“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那宫奴的嘴角泛着瘀青,人已经斗成了筛子,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回大人,方才尚寝局来报,陛下已怀了皇储,这一年……都不会来后宫了……”说完这句话,他绝望地闭上了眼,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

    楚宁鸢瘫坐在大殿地砖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为什么,他千辛万苦经营了一切,最后都成了桑氏的嫁衣。

    片刻后,楚宁鸢开口道:“带下去,舌头割了。”

    那宫奴瘫软着被两个侍卫架了出去,连句求饶都没喊,因为他知道没用。

    这几个月,楚宁鸢已经割了十二个宫人的舌头,杖毙了六个。

    就在那宫奴被拖至殿门的时候,一截墨绿的衣袍蓦地闪现在他视野里,顾不得侍卫的拉扯,他如同见了救命稻草般扑了上去,声嘶力竭道:“景君大人,救救奴。”

    南宫羽看了眼地上的少年,打了个手势。

    那两个侍卫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松开了那宫奴,回到了原本站岗的位置。

    这楚宁鸢从位分上来说虽然与南宫羽平级,可不论是资历还是家世背景,都差南宫羽一大截。

    因此这后宫除了凤君和贵君,皆以景君为尊。

    看到来人后,楚宁鸢眼里的戾气收了收,嘴角露出一抹讥诮之色来:“怎么,景君大人也来看本宫的笑话了。”

    南宫羽欲将他扶起,可他死赖在原地不肯动,只能蹲到他跟前,温声道:“阿鸢,听我一句劝,回江南吧。”

    楚宁鸢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仰天长笑起来:“回江南?继续卖唱?继续过那种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日子?”

    南宫羽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忍:“我会修书给二妹,等你到了临安,就去南宫府,你若愿意,她会认你做义弟,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良久,那美眉目中的戾气褪去了大半,水雾凝聚,泪意阑珊:“南宫羽,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不是施舍。”南宫羽顿了顿,继续说,“阿鸢,这后宫并不适合你,陛下对你而言也并非良配,我不愿见你深陷其中,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如今这般模样?如今的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也就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他从地狱到天堂,又从天堂到地狱。

    常常在午夜梦回之时,怀疑自己所经历的大起大落是否真实存在。

    *

    他还记得初见昭宁帝的那一日,正值梅雨时节,江南的水涨得船儿比往日都高了几分。

    他被领班催着化妆准备下一场的演出。

    拿着道具匆忙奔走在半湿半晴的梅雨道上,他一个不留神与一月白色长袖丝袍的女子迎面相撞,手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打翻的脂粉洒在她的衣袍上,一阵风吹过,树叶的残留雨滴混着脂粉,将那抹月白染的五彩斑斓。

    “干什么呢,连个路都走不稳。”背后重重的一脚让他疼得灵魂出窍。

    根据穿着,那领班看出眼前的女子身份非富即贵,一边责罚一边狗腿地道歉:“冲撞了,还请小姐见谅。”

    他跪在湿漉漉的青石地板上,背后的疼痛仍未消解,却一声也不敢吭。

    半晌后,看到一双莹白如玉的手缓缓牵起了他,抬眸之间,女子眉目如画,朱唇微启,带着几分柔情,又带着几分肃穆。

    这张脸虽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却有着说不出的诱惑力。云霁日出,夕阳斜斜地洒落在她的肩头,墨色的瞳仁中似有星火燎原,燃出令人心折的威严。

    那女子对着领班微微一笑后道:“这伶人本小姐买下了。”

    领班看了看他,对着女子有些为难又有些期盼道:“小姐,他是我们这戏唱得最好的,姿色也是数一数二的,若是要买,这价格……”

    “只管开价。”

    “白银一千两。”领班直接狮子大开口,他原本想着是八百两,故意报高些,哪怕还价,他故作让步,最终也能以他预期的价格成交。

    没想到那女子眉头都没皱一下,爽快地应下了:“明日子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半晌后,她又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今日的伤请最好的大夫给他治,本小姐可不想明日接人,还得用抬的。”

    第二日,那女子来戏坊接他的时候,撑了一把青蓝色的油纸伞,伞落下的阴影使得她的容颜比昨日又清冷的几分。

    “你叫什么名字。”马车上,他低着头,与女子相对而坐。

    “奴姓楚,名叫宁鸢,宁静的宁,纸鸢的鸢。”常年来的欺压已经使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那女子用带着熏香的手帕轻轻擦去了落在他鬓角的雨水,温声道:“日后你就跟着本小姐做个侧室,再也不用唱戏受欺负了。”

    他咬着唇点了点头,一汪秋波让她生出了几分怜爱。

    那年,他十七岁。

    烟雨朦胧中,马车缓缓驶到了南宫府。

    南宫氏是这临安仅次于萧氏的名门望族,也是名扬当地的书香门第。

    两名护卫撑着油纸伞将他和女子接下马,对着女子微微一揖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看着华丽的府门,心中不禁有了猜测:“南宫小姐……”

    那女子转过身来,领着他进屋道:“我不姓南宫,我是长安人,我夫是这南宫族长的侄子,近期来江南办些事,便住在这府上了。还有,以后你也不必称自己为奴了。”

    “那妻主是何许人?”刚改了口,他还有些不适应。

    “三个月后回京,到时再告诉你。”女子饶有趣味地卖关子道。

    说罢她唤来一气质文雅的青年吩咐道:“阿羽,我还有事要处理,你照顾好阿鸢。”

    等那女子走后,他想对着眼前的男子叩拜,却被他一把扶住了:“你我同为侧室,不必行礼。”

    侧室?那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连堂堂一等氏族南宫氏的嫡系都给她当侧室。

    京城……一千两白银眉头也不皱一下……来江南办事……

    难道她姓纳兰,那个大周首富的纳兰氏?

    三个月时光匆匆而逝,他就住在这南宫府中。

    女子白日里常有事忙,偶尔空闲时便会带着他和南宫羽游山玩水。

    时间久了,他不再胆小害怕,时常会耍些小脾气,而且女子每次都会非常耐心地哄她。

    “等回了京城,我补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他犹记得那日午夜时分,女子对他的承诺。

    然而在回京城的前一个晚上,南宫羽突然找到他。

    “阿鸢,妻主不止你我两个男人,回了京城,你可否做到与他们和平共处。”南宫羽问道。

    “我只要妻主就够了。”颠沛流离的十几年,他早已将她当作了唯一的归宿。

    南宫羽看到了少年的眼神里尽是绵绵情意和对未来的无尽向往,对着这张与司徒楠有着五分相似的容颜,心底只能微微一叹。

    他若是只将她当作依靠便罢了,可他爱上了她,从这一刻起,便注定了这是一场悲剧。

    *

    当车轱辘滚过了高大的城门,他掀开帘子,看着繁华富庶的长安城,面露惊叹之色:“羽哥哥,我们是不是快到家了。”

    南宫羽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垂眸间竟是片片苦涩。

    他一面欣赏着这长安街的十里繁华,一面幻想着女子承诺他的那场盛大婚礼。

    当纳兰府三个字映入视野,他兴奋地抓着女人的胳膊问道:“妻主,我们是不是到家了?”

    他本是不识字的,可他专程问了南宫羽“纳兰”二字怎么写,因为他想在入京后,以最快的速度到他们的家,他一直以为她是纳兰氏的小姐。

    马车并没有停下,而是行了一段路后,向北加速驶去。

    女人抚摸着他墨色的长发,说:“快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街边的商铺渐渐少了,再往前行去,竟然是一片空旷。就在他望不到任何建筑的时候,又是一个转弯,马车载着三人向着东面而去,逐渐迫近目的地。

    他举目望去,在不到半里开外的地方,矗立了一座高大威武的城门。那座城楼比入长安城时见到的城楼更加雄伟高大,一共有五个门道。

    这是他自有记忆以来见过最为高大的建筑,高耸入云的楼台,宽阔绵延的宫阙,令任何一个仰首观看的人望而生畏。

    “羽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南宫羽微微顿了顿,柔声道:“丹凤门。”

    马车徐徐穿过那宽阔的门道,女人带着他和南宫羽下了马车,而这城门之后的世界,更是迷了他的眼。

    朱漆金砖,黄墙瓦黛,绚烂刺目,令他下意识地收回目光,不敢直视。

    高高低低的殿宇环绕下,他问道:“妻主,哪处是我们家?”

    女人微挑的凤目中,有一闪而过的华光:“这些都是。”

    言罢,两名穿着官服的女子捧案上前,对着女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臣恭迎陛下回宫。”

    待那女人换上凰袍之后,他怔怔地看了许久,思绪仿佛回到了三个月前在巷陌小道初见她的场景。

    那时,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丝袍,高高的凌云髻上缀着只精致华美的翡翠银簪,姿容秀丽,和善的面目下却藏着翳翳的威严。

    他后知后觉,那竟是大周皇帝的天威。

新书推荐: 本人只是“鱼饵” [盗墓笔记]旧事重提 漂亮猫咪是上将【女A男O】 虞青衣[修仙] 上神今日没摆烂吧? 重生之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名媛贵婿【先婚后爱】 我迷恋的影帝是我的脑残书粉!? 重影 斗罗之我和唐三霍雨浩比挂